秋蝉有些心虚,低着头答:“视情节严重,惩罚也不同,若是初犯,偷的东西又不多,打几下板子想必也就过去了,但这也是要看主子的心情,像九福晋那样的……”

见我不语,他眼中的笑意越浓厚,指了指自己的左手腕,“你也许不记得我,但应该还记得这道疤吧?五年前我随阿玛去看望姑母和你,这道疤就是你咬的……”

我低着头,紧紧咬牙,尹孟海,果然又是你!

我边往前走边偷偷回头,果然不出所料,弘晖站在原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手指吮地咝咝响。

我拢紧了领口,身子一滑,蹲在雪地上,低着头,几乎埋进了雪里。

我慢慢抬起头,目光对上那个孤独的坐在宝座之上的帝王,闪电划过夜空,将乾清宫内外照得亮如白昼,银白色的光芒映在他如石像般冷峻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浅蓝色的诡异狰狞。

“晖儿。”缓过劲儿来的四福晋板起脸,故作生气的模样。

蹲在游廊外,探头朝院门望去,门半开着,两个小太监正抱着手臂倚着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冷不防皇上这一问,将我随处飘飞的思绪瞬间拉回,轻轻晃动了下站得麻的双腿,低头道:“回皇上,奴才只是想起了出塞的日子,一时失神了。”

我尝试着动了动身形,奈何被他控制得牢牢地,没有任何攻破点,只好侧过头拽住他的手臂,狠狠咬上他的肩膀,他出一声痛苦地呻yin,却没有如我所料地将我推开,身子绷得笔直,也不再呼痛。

帐外想起说话声,我留神去听,是胤祥,问宛澜我在做什么。宛澜回说我刚刚用了晚膳,现下正歇着。我听见她转身挑帘进来,忙紧紧闭着眼睛装睡,宛澜唤了我两声没得到回应,很快又出去回胤祥,说我睡了。

闻言,他不悦地敲了一下我的头,“谁让你吃素了?这世上弱肉强食的又何止我们人呢?就像这漫天遍野的兔子、鹿,你以为我们不捕杀它们,就真的性命无忧?还是会有狼、有老虎将它们当做美餐,因为如果不这样,它们就无法生存下去,那是它们唯一的食物。”

苏日娜轻甩了下垂在肩上的辫,扬眉笑道:“好,既然有把握,就别磨磨蹭蹭的。本郡主没那么多功夫跟你们耗着,我先行一步了。”

“刚刚你问我们在找什么人,我只说了是乌尔罕的妹妹,却并未说她的名字,后来你竟脱口而出,她不在你这儿又会在哪儿呢?”

待他走远了,我重又睁开眼,趴在榻上。宛澜为我倒了杯端过来,不解地问道:“小姐为何不收下那香囊?拂了十三阿哥的好意。”

什么意思?

“我去买两串冰糖葫芦,澜儿最爱这个。”

我懒得下地,只披了见衣服坐在床头,叫秋蝉让她进屋,听听她要说什么。

想来这个何管家也是个妥帖的人,八福晋只扫了一眼便交还于他,回头看看我,不怀好意地笑道:“再加一个爆炒牛舌,玉格格好这口儿。”

“主子,这是您最爱喝的祁红,奴才刚刚泡好的,您尝尝。”紫鸢斟了一杯茶递给德妃,又倒满第二杯递向胤祯。

顿觉脸上有些烧,我忙侧身躺下,拉过被子蒙住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给十四阿哥请安。”我规规矩矩地行完礼,起身回道:“奴才在想刚刚被皇上罚抄佛经的事。”

胤祥说的时候,已有不少人都洗耳聆听。待他一说完,纷纷上前去嗅那松香味道,皆呼上当,骂店主无良。胤祥却趁机将我拖出了店,边走边笑。我问他笑什么,他将手伸到我面前让我闻,很重的松香味。

他虽是笑言,眼中却丁点笑意都未有,阴森的语气亦让人微觉悚然。

“呵呵,”皇上笑道,“这副随性的样子倒像你额娘。”

重阳节正是漫山遍野结果之期,通红的山楂、饱满的柿子掩映在绿叶之中,别有一番趣味。

俗气。

倍感压力的低垂着头恭送皇子们出门饮酒作乐,跟在两位福晋身后绕过大半个畅春园,她们要先去春晖堂,而我回承露轩,所以就此分别。

闻言,我感觉脸“噌”地烧起来,尴尬地看着弘晖若无其事地玩着手中的拨浪鼓,正不知如何是好,但闻身后有人笑道:“呦,四嫂,弘晖,你们这是唱的哪出?”

没料到她竟突然说出这番话,我一时无措,低头不语。她轻轻一笑,屏退了丫鬟们,捋着我散开的丝,悠悠叹道:“正当女子好年华啊,曾经我也和你一般年纪,不过你倒是比我有福气了。”

我摇摇头,随手一指:“今儿不想吃大鱼大肉的,十三阿哥可否赏脸品尝下普通百姓平时的饭食?”

九阿哥未答,倒是十阿哥抢着开口道:“宜母妃怎的忘了?今儿是九哥的生辰。九哥早早便说了要来这里用膳,我也来母妃这儿讨口饭吃,母妃可别撵我走。”

“小姐那三箭射得真是漂亮,那些个宫女太监们都看傻了,就连格格们也都私下议论着,说小姐比那些阿哥们的箭术还要精准,澜儿心里可是得意呢。”宛澜坐在旁边,边为我梳着散开的丝边眉飞色舞地描述着我所没看到的场景。

“奴才恭请皇上圣安。”我微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同时在心中感叹,菜没吃几口,头倒磕了不少,真不划算。

我没料到十六阿哥是这么一个敢作敢当的主儿,正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又听那奶声奶气地声音响亮地叫道:“四哥,胤禄给四哥请安。”

说话的人不是太后,听声音倒满是年轻的,似是大不了我几岁。忍不住微微抬眼看向问话之人,一袭粉绿色旗装,上好的绸缎绣着琐碎的团福暗纹,斜襟儿和袖口的花式虽不繁复,却也是下了功夫的,朵朵鹅黄色的花瓣衬得那玉人肌肤雪白,分外娇俏。

突如其来的喝止声搅碎了我的思绪,缓缓转过头,只见一匹马儿在身后高高扬起了前蹄。若不是它的主人奋力扯住了缰绳,硬扭转了马身,堪堪避过了挡在路中间的我,怕是我早已变成了肉泥。

我伸手去拦,九阿哥一收折扇挡住了他的手,“十四弟如此急着怜香惜玉?待格格喝完剩下的两杯,哥哥我自然给你这个机会。倒是这酒难得,只这一壶,被你喝光可就没了。”

九阿哥笑得不怀好意,我心中立时有些警觉,眨也不眨地盯着余下的那两杯酒。

其中,不会加了什么“佐料”吧?

他许是看出我的顾虑,又道:“格格可是现在要放弃了?”他失望地挠挠头,“真是遗憾,难得见格格同那丫头主仆情深的模样,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夸张地咂巴着嘴,一副惋惜不已的表情。

我转过头看向胤祯,垂眸用仅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我虽不信他,但我信你。”

“呕——”

我一手扶着墙,蹲在地上止不住地呕吐。

三杯特制的酒入肝肠,直搅得胃里似翻江倒海。不记得是如何从亭子里跑出来的,一路上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吐了半天,胃里、嘴里仍旧酸酸地,起身欲去河边洗洗,奈何蹲地久了,双腿已麻。

扶着墙默默站立了会儿,直到麻意渐渐退了,才缓缓走过去,弯下身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

清凉的河水有如甘甜的雨露,我只觉喉咙火辣滚烫,迫不及待又掬了少许来喝。

“玉儿!”

身后响起胤祯的声音,我装作未听见,不断地舀水喝,紧接着胳膊一紧,他扳过我的身子,急道:“我已叫人煮了解酒汤,别喝这凉水,仔细作了病!”

我拂开他的手,“谁要喝你的解酒汤,你们……都不是好人,都欺负我……”我用袖子胡乱擦着脸上的水珠,迈着有些不稳地步子往回走。

“你去哪儿?我送你回去。”他从后面追上来,又一次挡在我前面。

我有些烦,有些气,推开他,皱着眉叫道:“回去?你能送我回哪儿去?谁要回那个破笼子里,我要回家……回家……你能送我回家吗?”

鼻尖涌上一股酸意,我蹲在地上枕着双膝,放声大哭,积攒了许久的泪水喷薄而出,止也止不住。

哭得累了,从洇湿了的膝上抬头,却见他不知何时蹲在我面前,一言不地看着我。

见我不哭了,才扯了扯嘴角欲笑,嘴角边的一抹淤青却让他的表情瞬间纠结。见我盯着他,忙低头用手捂住,起身道:“你若哭完了,咱们就走吧,喝了解酒汤,我送你回去。”

我跳起身拦住他的去路,“怎么弄的?之前还好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