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出,众人都笑起来,我低着头忍不住怨念了一声,十六阿哥,我前前后后不过得罪你两次,第一次你知不知道都不见得,您不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如此直白吧?

自打那夜在湖边无意中现了他才是我心心念念的吹箫人,我下意识地动作竟是调头跑掉,一路跑回了承露轩,辗转反复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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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着头不答,既是如此,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认罚就是,反正您是皇帝,说出的话就是圣旨。

我兴味索然,心想最好皇上不记得我,可以不用去,只道:“穿什么都是一样,何况热孝未过,素气些好,明日若是真要同去,就穿四福晋送的那一套好了。”

我顿住脚步,捂住口鼻看着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十四阿哥。而一个着了粉色宫装的少女正蹲在地上收拾残局。

“怎么弄的?早上不是还好好的?”

“爷一向对十三阿哥极为看重,每每有求必应,也难得你跟弘晖极为投缘……晖儿!”

这张脸有些似曾相识,似乎是那日中秋宴上坐在德妃身边的……四福晋。

“你想让他们现‘十四阿哥’原来是个女子?”

“啊!”我吃痛地闷叫了一声,捂着鼻子仰望着那个害我受伤的凶手。

他的面容清晰可见一片红一片白,紧抿了抿唇道:“输就是输了,说那些场面话作甚?爷服的是有真本事的人,今儿开始,也算你一个!”

“弄玉,”兰宁半只胳膊都挡在了我面前,急得低声在我耳边说道:“你快别这样看十四弟了,德母妃都端详你许久了。”

“你在画画?”稚嫩的声音透着惊奇。

宛澜刚要附和同意,香凝和秋蝉互使了个眼色,一齐看向我,虽微低着头,我也明白了她们眼中的含义。三月孝期未过,孝服未除,我还是乖乖在屋子里呆着罢了。

掀开帘子,宛澜探出脑袋,见到我先是一喜,随后未见我身后再有别人,小脸便垂了下来。

顿觉脸上有些烧,我忙侧身躺下,拉过被子蒙住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不知是何时,屋里已点了灯。

胤祥已经离开,他盖得毯子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摇了摇床头的铃铛,因为我不能说话,秋蝉特意为我备了这个。

香凝进屋时提了食盒,将饭食一一布好,同时道:“十三阿哥走时嘱咐奴才了,要格格一定按时用膳服药。说太医开的药即使见效慢也绝不能停了,只要格格听话,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

我点点头,执起筷子欲用,又听香凝道:“格格未醒时,十四阿哥来过了。”

我抬头看向她,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只支离破碎的走马灯,轻轻放到桌上。

“十四阿哥来时,奴才在门外通报,没听见铃铛声,不知道究竟生了何事就推门进来。谁料原来格格睡着了,十四阿哥……他突然了很大的脾气,将这走马灯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就走了……”

闻言,我看向那走马灯,除了做工细致,材料皆是上乘外,本以为无甚特别的,然目光落在那上面的水墨画时,倏地愣住了,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执起走马灯细瞧了,果真是那个,和我描述的一模一样。

之前在园子里十四阿哥常来我这里闲聊时我无意中提过,爹出征那年元夕,给我做了一只走马灯,孟海见了,吵着要玩我的,我不给,他就趁我不留意之时将灯烧了。当时我哭得很伤心,抓住孟海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二婶自然是向着她的宝贝儿子的,跟爹娘告状说我野蛮不识礼数,娘很气愤,将二婶骂了回去。爹还安慰我说,等下一个上元节时,他再给我做个更大、更漂亮的。

可是谁又能料到,爹的那个许诺竟再也不能实现了。

当时十四阿哥还问过我,爹做的那只走马灯的模样,我便说了,他也再未提过。没想到,他竟做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甚至比爹做的还要好。

想必那日他神神秘秘地带我去假山,就是想要给我看这只灯吧。

“香凝,这灯还能再修好吗?”我朝她比划着手势,香凝有些为难地摇头:“看样子是修补不了了,奴才本打算扔了的,后来想想还是拿给格格看一眼再做处理。”

“先收好吧。”我将灯还给她,又嘱咐道:“千万不许扔了。”等有机会出宫,看看能不能找到会修灯之人。

除夕夜宴比中秋宴隆重许多,未及天黑,乾清宫内外已布置一新,皇上单独一桌坐于大殿之上,右手边坐着太后,往下依次则是妃嫔、公主和福晋,相对而坐着皇子、亲王贝勒等宗室亲贵。

因为有了先例,所以这次我是在来仪阁吃饱了才过来,对着满桌的佳肴美食倒也没什么胃口,只是盼着宴会早些结束,可以回去陪宛澜和她们守岁,秋蝉做的苏叶饽饽尤其好吃。

正走神间,兰蕙不知何时绕到我身后,拍我的肩道:“弄玉,走,咱们放烟花去。”

我悄悄看了一眼正欣赏着回族歌舞的皇上及众人,想来我们偷偷溜出去一会儿再溜回来应该不会惹人注意,于是弓着身子从席上撤下来,随兰蕙出了乾清宫。一路跑到御花园,才现兰宁、兰雅还有胤祥已经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我们前脚刚到,十四阿哥带着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也过来,身后的几个小太监手里捧着满满的两盒炮竹。

十四阿哥看见我,装作不认识般扭过头,带着两个弟弟走到远处去放,我和兰雅站在一边,没有去拿,只是看着兰宁和胤祥两人点燃了引线,蓦地,“嗖”地一声响,一朵红色的礼花在夜空中绽放,紧接着,四周又出现五颜六色的礼花。

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也感染了我,拉着兰雅过去取烟花,不想十四阿哥也从对面过来,我们不约而同地拿起同一支烟花棒。

他忙松手,转身去拿别的。我不知打哪儿来的怒气窜了上来,一步跨到他面前,食指戳着他的肩,比划起来。

他皱着眉看我,半晌不说话。我以为他没看懂我的手势,正要重新比划一遍,他却不由分说地拽起我就跑,我惊慌地张大了嘴巴却喊不出声,只听身后胤祥和兰宁唤我的声音夹杂着烟花炮竹炸裂而开。

眼见着那座假山越来越近,那日种种浮现眼前,只觉头“嗡”地一响,死命拉住他就是不肯再走,双脚蹭着地面要回去,不妨冬日的雪地上结了厚厚的冰,脚下一滑,踉跄着向后栽去。

我以为我会重重地摔倒在地,害怕地闭了眼睛。然只听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我跌在温暖的怀抱里,睁开眼,只见漫天繁星闪耀,五彩的烟花将黑夜照亮如白昼。

又一朵礼花在天际轰然绽放,血色如虹。我枕着他的胸口,却听不见周遭任何的声响,只有他疲惫地一声轻叹,明明很近,却仿佛隔了很远的距离。

“我欠你的,这次应该还清了。”

“胤……胤祯……”我呢喃着他的名字,声音不可遏制地抖。却分明没觉自己叫出了声,只是胡乱地伸出手,摸到他抱住我的手臂,柔弱无力。

似有烟花屑落在眼中,那般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