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夹杂,自远方赶来。

烛火下的两张脸,渐渐模糊了眼眸。

夜色已深,黑幕下一片静谧,仅有的灯火也不再辉煌。

繁华尽头,灯火阑珊。一屋灯火如豆,在窗前留下斑驳的人影,摇摇晃晃,忽深忽浅。突然灯火拉黑,房屋顿时与黑暗混为一体。接着便听见“咿呀”一声,眼见有道人影推开窗,姿态轻盈地落在地面。

跟沉醉一同前来的两位女子,分别是妆和与花亦。6续下马后,妆和一声不吭地从几人手中接过缰绳,合成一缕,在不远处一棵树上打结系好;花亦性子较为开朗,一路与云似倾两人说说笑笑,相处得颇为愉快。现下她从随身的包袱中拿出干粮点心,一一分与众人。

翌日清晨。天光尚早,墨色仍未隐去,一切景物都处于朦朦胧胧之中。在东方微露的鱼肚白下,稍稍看得清的亦只有模糊的轮廓。

沉醉便将早上在轻云院外生的事如实告出。云似倾听罢大笑,又道:“便是这事?花臻,沉醉只是多说了两句,你俩也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按我看,此事便这样了结了,可好?”

花臻随手拉过一位丫鬟,在那丫鬟脸上比划着,有模有样。她教得甚是认真,云似倾学得倒也快。

云似倾颇为新奇,穿着厚靴在雪地里踩来踩去,听得那声音,便咯咯地笑个不停。平姑在一旁的亭子里制着女红,还不时看看她,并与她闲聊上几句。

云似倾自枕头下掏出一个物什,轻放在沉醉手心。

沉醉将她一把按回,浅笑道:“倾儿昨夜做了一宿僵梦,睡得好不安稳。现下羁绊已解,心中无甚念想,还是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可好?”虽是商量的语气,可话中意义,却不容商榷。

身后又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如此熟悉。她扭过头,有位男子信步而来。“倾儿。”他远远地喊了一声。

待这二人缓缓现于灯火之中,云似倾与花氏姐妹才松口气。于星临不动声色,嘴角含笑,悠闲地翘起二郎腿——多年杀手生涯的经验告诉他,此二人并非危险之人。他面带笑影,调侃地说:“什么风把你二人给吹来了?”

花绣接着道:“平姑素来心疼老板娘,怎么可能把有伤在身的老板娘往那种恶劣荒凉的地方带。我当时以为花楼的暗号被人泄漏,有仇敌趁机对花臻下手,欲除之而后快。但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花臻竟然毫无损。”一声叹息,她摇摇头,面带惋色:“现在真相大白,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纵是如此,谁又能完全地管住自己的心。

那个她死在玉珂王冰凉彻骨的剑下,再不复存在。

醉和春其实有三座楼。

云似倾喝口粗茶,捻起最后一块烧饼。

醒来的时候,义父正守在床边。不知他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眼睛里布满了鲜红清晰的血丝,神情很是疲倦。但见她起身,他眼睛里有光彩闪过,整个人也有了精神。他惊喜地搂住她,道:“倾儿,倾儿。你终于醒了。”

门口那一块背着光,颇为昏暗。平姑立在那处,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见她轻笑一声,道:“倾儿说得什么话?姐姐怎么会离开倾儿。就是倾儿不要姐姐了,姐姐也不会离开的。”

它的脚骨处系着一条细小精美的链子,金链的另一端拴在笼子上,紧紧地缠绕着。

听罢,云似倾不由羞赧。当真是病急乱投医了。她赶忙又问向摊主。

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倾儿。”平姑跟上来,道:“你还是云英未嫁之身,可别……”她忽然止住声。

“哪里哪里。”掌柜的“谦虚”一把,道:“小姐是我的衣食父母,小人孝顺一番也不为过,何况这般举手之劳。小姐无须记挂。”

“谁说我人见人怕了?”云似倾冷笑一声,道:“这不是来了位不怕的。”

“自然。”云似倾不做推辞,侧过身,脸颊陷入床内,道:“我休息了。”然后便不再搭理平姑。

曾经那个人也有相像的眉眼。风流多情。不经意被他看着,也是一场美梦。如今想起,却愈地难受。

听见主人这句话华服女子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不知喃喃自语,还是说与旁人。

明明还是之前的面容,眼底却莫名多了很多情绪。沉醉说不明白。

方才有那么一瞬,她竟然觉得面前之人很陌生,仿佛从未深交过的那种,萍水相逢之人。礼节尤存,感情不再。

沉醉真的有些认不出她了。

尤其,尤其是在她平淡地说出“不用救了”的时候,面前的那个她,简直陌生到了极至。

顿了顿,沉醉惋惜地望一眼女子,见她衣裙尽破,便对妆和二人道:“到底是个女子,莫让她这般狼狈就去了。我行李里还有衣裳,你去拿件替她换上,再梳洗干净,放在那边的空地上即可。”

“你倒是好心。”云似倾听罢,不由地道。

“女为悦已者容,我只是看不惯有女子弄得这般脏兮兮。”沉醉说道,语气平淡,听不出悲喜。

妆和花亦应允,顺从地将女子抬去那一边。

这边的二人却无话可说,任由沉默肆无忌惮地蔓延。

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不断,间或着火焰燃烧的细弱声息。

不知多久。或许很长,或许很短。

妆和花亦已将事情办好,又挨着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