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脚步匆匆,急切地推开面前石门,身影很快闪入内室。

云似倾缓下来,摇头道:“平姑也觉得我待他不一般。可你想想,我如何能喜欢上他,我……”她只是觉得那人奇奇怪怪的,又好欺负,忍不住就一再地欺负他。她不知想起了谁,又加快度,丢下茫然的沉醉。

一位男子眉间紧锁,以手扶额,面色凝重。他牢牢望着面前的纸笺,仿佛那是洪水猛兽。久久地伫立不动。

喧嚣闹市迎面而来,云似倾向着泛红的夕阳,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忽而听见有人大声嚷嚷着:“为何她去得我就去不得?”

听得门“咿呀”一声被打开,花臻冷哼着转身,背对沉醉而坐。

花臻一怔,笑道:“我当然都记得。老板娘,你问这个作甚?”

那时,云似倾不过十二三岁,而她二人亦只是稍长于她。

这是一块颜色暗深的木制品,呈椭圆状,镂空式的雕刻,细致地刻出一位女童的模样,栩栩如生。那女童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可丝毫没有那个年纪的稚气,反而显得成熟。木雕上棱角皆被摸得圆润光滑,显然是经常被人把玩的缘故。

云似倾终日提心吊胆,这下总算安下心来。忽又想起对沉醉的责骂,一时尴尬,便愧疚地说道:“沉醉,我方才……只是太过紧张,言辞若有得罪的地方,还望你莫要计较。”

身边蓦然一空,云似倾怀中仅剩空气的凉意,四周也空无一人。她急得团团转,此时却有人自墙头跃至她的身边。

饭菜也一一端上,一时间,院内香味扑鼻。花臻作个手势,丫鬟们鱼贯而行,向着外走。于是院中仅剩她们四人,她刚要举杯敬酒,却瞥见两个黑影自墙头一跃而入。未等她出手,就有个声音悠悠响起:

果然,花臻第一个开口。她瞪向于星临,恶狠狠地道:“于美人,这样简单的事还用你提醒。姐姐一察觉不对劲,就召集楼里的管事作了商讨,马上修改了暗号。”

为何要刺杀他?为何……他间接害死了自己的亲人,又背叛了对她的承诺,要娶另一个女子为妻……

物是人非事事休。当真不假。

醉和春。

一个皮肤黝黑,下颌布满短髭的男子抢口道:“还不是那个什么玉珂王,突然就加强了戒备,各大城池都半封锁着,让咱们这些兄弟困在里面差点出不来。后来咱们走偏道到了高伊,在落雁山又遇上劫匪,又被抢去不少货。”他猛灌一口热茶,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脏话。

记得有一回,她偷偷摸摸钻进义父的书房,拿了那柄御赐的宝剑——刀刃轻薄锋利,饮血剔骨。她装模作样地舞着,一路过来,花花草草被斩落无数。满地狼藉。

“倾儿怕什么?”平姑又踱步回房,坐在原先的位置上。

倏而又想起平姑,她心中一沉,仿佛有千万根绳索捆绑着她的双腿,她伫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此时清风徐徐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她的那些欣喜便在风中灰飞烟灭,化作齑粉,随风飘走。

被云似倾这番一闹,摊主看向她竟泛红了脸。他支支唔唔地回答道:“是夕、夕佳传来的、小、玩意。”

在这样的绝望里,没有一丝希望的天光,也便没有了求生的本能。

平姑伺候云似倾多年,哪会不懂她的小心思;想起云似倾仍未吃午饭,又不死心去摇醒她:“倾儿,你等吃过午饭再睡可好?饿坏了身子吃亏的可是自个。倾儿,倾儿。”

云似倾瞪了埋着头的掌柜一眼,厉声道:“真是油嘴滑舌。”然后又想起什么,走到他跟前,狠狠地踩住他的脚。掌柜的吃痛,不禁往后一跳,云似倾便“咯咯的”笑起来,道:“说说,来找我作什么。”

掌柜的收了钱财,自然要将几位客官服侍周到,这迎接的排场不可小,那精美的厢房不可少,这里面,定然样样是精品。哪料到那位姑娘如此凶悍,一见面就给脸色瞧。这下子,就算自己不愿与之打交道,却还得冲着银子的面子上,想方设法服侍周全。

云似倾略带乞求的语气让平姑也极为不忍心,平姑嗓音低沉,道:“我不是……我只是想……”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语无伦次。

“小姐,伤口怎么流血了。”平故姑欲要吹灭灯火,听见云似倾的声音,不经意瞅向她,却见她一袭白衣上一朵血色梅花正缓缓绽放。心底一惊,安抚道:“奴婢去叫大夫。小姐您先躺着别动,奴婢去去就来。”

主人听见那声音,肩膀不知觉地一颤,然后陷入沉默,再回神,又暗暗加深了语气,缓缓开口,道:“不舍亦要舍。”这般一听,似是很镇定的口气。

云似倾见此不由赞许道:“青山绿水,花开妖娆。如此夕阳美景,倒也不负此行。”

沉醉颔,亦道:“江山万里,绝世风光不知多少。这夕阳西下不过其一罢了。多少人追逐尘世名利,利欲熏心,做下不计其数的龌龊事。他们何曾欣赏过广阔天地,安心看过一场春花秋月。”

一语毕,几人心中杂念众多,皆是沉默。

妆和见天色不早,便道:“楼主,沉醉姑娘,我去林中捡些生柴。”

花亦便说:“我去陪着妆和一道。”说罢,与妆和去了附近林间。

夕阳不知何时已被夜幕取代,灰蒙蒙的,压抑至极。

云似倾望向天际,一声叹息,感慨道:“美景虽美,但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记在心间便好,最是长久。”沉醉只抬头看了一眼。

“听说夕佳的夕阳美景为天下一绝?沉醉在夕佳也有些年月,不知可曾赏过?”云似倾忽而问道。

沉醉摇头。她自幼跟随师父在谷中学医,偶尔外出,去的那些地方皆是有着奇异草药的险恶偏远之地;直至遇上云似倾,又留在她的楼中,期间虽有回去夕佳,但来去匆匆,哪里又顾及得了夕阳景色。虽不是为了追名逐利,但却与那些人一样,不曾欣赏过广阔天地,四季美景。她亦是惋惜,便道:“确有此话。可惜我生在夕佳,竟连一次都不曾见着。当真惭愧。”

云似倾自嘲一笑,唏嘘道:“我何尝又比你好。除了出生那几日,我都不曾在夕佳呆过,如何看那夕阳西下?”7788小说网7788xiaoshuo

两人叹息间,一道黑影就着黑夜蹿来,落在身边,道:“楼主,方才我和妆和在那河边见着了一位身负重伤的女子,是救还是不救?”

河边。身负重伤。

云似倾心头犹如被尖针狠狠刺上一下,殷红的血液汩汩流出。呼吸一顿,眸色复杂,不自觉飘去沉醉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