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尚早,墨色仍未隐去,一切景物都处于朦朦胧胧之中。在东方微露的鱼肚白下,稍稍看得清的亦只有模糊的轮廓。

云似倾不语,沉醉还在等她的回答。

花臻随手拉过一位丫鬟,在那丫鬟脸上比划着,有模有样。她教得甚是认真,云似倾学得倒也快。

花臻住处离云似倾的小院颇近,却离花绣甚远。如同这孪生姐妹的性子,南辕北辙,大相径庭——花绣沉稳谨慎,做事有条不紊,毫不马虎;花臻生性单纯,为人直爽,虽在花楼地位颇高,但她从不避讳,与下属奴仆相处极好。

云似倾自枕头下掏出一个物什,轻放在沉醉手心。

这一伙儿,二人便僵持在那儿。只是云似倾睡眼矇眬,倒有些硬撑的意味。

身后又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如此熟悉。她扭过头,有位男子信步而来。“倾儿。”他远远地喊了一声。

几人有说有笑地落了座。人声鼎沸,几乎盖过夏日虫子的鸣叫。

花绣接着道:“平姑素来心疼老板娘,怎么可能把有伤在身的老板娘往那种恶劣荒凉的地方带。我当时以为花楼的暗号被人泄漏,有仇敌趁机对花臻下手,欲除之而后快。但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花臻竟然毫无损。”一声叹息,她摇摇头,面带惋色:“现在真相大白,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平姑?商号主人?”花绣琢磨着说道:“楼里传回的情报说,玉珂王在邽山狩猎,而老板娘突然怒气冲冲提剑上山,却反被玉珂王刺伤。请记住读看看小说网dukankan我记得那时你是单独一人,落下山后遇见商队确有可能,但平姑远在王宫,怎么会比玉珂王还早找到你。”

那个她死在玉珂王冰凉彻骨的剑下,再不复存在。

九霄位于高伊、玉珂与舟夜三国的交界,是远近闻名的风月之城。白日里同别处也无不同,只是到了夜晚,城中笙歌渐起,灯火璀璨。沿瑶河两岸,轻歌曼舞,喧嚣不断。

云似倾喝口粗茶,捻起最后一块烧饼。

这倒是实话。读看看小说网

门口那一块背着光,颇为昏暗。平姑立在那处,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见她轻笑一声,道:“倾儿说得什么话?姐姐怎么会离开倾儿。就是倾儿不要姐姐了,姐姐也不会离开的。”

而云似倾亦不是那般安份规矩的闺阁女子,她天生了一副男儿性子,胆量较那堆千金小姐不知高出多少,连行动上也是说一不二,果断至极。

听罢,云似倾不由羞赧。当真是病急乱投医了。她赶忙又问向摊主。

可是,她的亲人却义无反顾地抛下她,奔向了无边地死亡禁地。

“倾儿。”平姑跟上来,道:“你还是云英未嫁之身,可别……”她忽然止住声。

云似倾一听这声音,随即松开眉头,略带欣喜地去开了门,对着外边的人打趣道:“自然是在。你当我主仆二人能插上翅膀飞上天不成。”

“谁说我人见人怕了?”云似倾冷笑一声,道:“这不是来了位不怕的。”

“小姐。”平姑喃喃道。

曾经那个人也有相像的眉眼。风流多情。不经意被他看着,也是一场美梦。如今想起,却愈地难受。

“真的决定了。”空气中又传来一人的声音,只见关紧的窗子被打开,一位华服女子用轻功掠了进来。

四人绝骑而去,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惟有马蹄声响亮,在幽静的山林间回荡,经久不息。

不过一个时辰,一行人已来到新封城。

如此站在城楼下观望,云似倾尚是第一回。此时阳光已不复日中的热烈,林间树木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前方城壁恢弘气派,烫金的“新封”二字,在微光中熠熠生辉。

当真不负“高伊第一城”的名号。云似倾暗叹。

沉醉在一旁说道:“这是高伊王御赐的匾额。新封城荣华皆具,圣宠至极,一时间声名煊赫,无可匹敌。”

云似倾颔。

高伊王笔墨略带潦草,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皆透着一种睥睨群雄、傲视天下的君王之势。那两个字,便是不镀金,也不会叫人忽视了去。

而且新封城地势险要,又是四国间进行贸易的重要场所。高伊王此行此举,到底也存了心思。

云似倾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如今四国虽是偃旗息鼓,可表明越平静,内地里越是波涛起伏。高伊王如此大胆的向天下昭示他的野心,恐怕实力不容小觑。

可这与她何干?四国便是狼烟四起,民不聊生,也不再与她有任何关系。

四人面貌不凡,这般若无其事地驻在路间,表情各异,不禁引得路人频频观望。沉醉驾马行了几步,在云似倾耳侧道:“这便是新封的外市。我们来得巧,这外市只月初与中旬那几日开放,那些不能进程的商人,会在这几日将商品进行买卖。”

云似倾道:“无怪乎这样多的人。沉醉,莫在这里耽搁,快快进城。”刚要走,又拉住沉醉,往她手心塞入一个物什,说道:“这玩意还是由你收着,我不便露面。”

沉醉翻手握牢。眼见她去了守城人那处,未有多久,便回向云似倾致意。几人紧跟其后。

待进了城,云似倾问道:“那人可是还说了什么?”

“不过闲扯几句。”沉醉含笑回答:“他只问今日怎么不见我家少主,我便随口回了几句,说他有事不在。”

云似倾又问:“那城守可会乱说?”

沉醉道:“倾儿未免也太过谨慎了。南宫家家主乃是高伊权贵,那些个下人哪敢明目张胆地议论他家私事,莫不是活腻了。”

这样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云似倾闭上眼,陷入沉思。

自救下徐幽至今,多年过去,二人早已结下深厚的感情。

徐幽在九霄藏匿多年,她如何能将她暴露于众人眼前,任由南宫一家宰割。

她到底不忍心啊。

喧嚣闹市迎面而来,云似倾向着泛红的夕阳,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不久。还是曾与平姑住过的客栈。

金玉客栈。

云似倾来来去去两回,皆未注意。方才瞧见,这名称竟是这般,低俗。她心思纷繁,嘴角却噙起一抹笑意。

几人被小二领着向楼上走去,云似倾忽然叫住沉醉,道:“夜间我尚且有事,你便在房里好生歇息。勿要找来。”

沉醉允诺,又问道:“可是去见……那人?”她不知该如何说来。

云似倾微微颔,不再多话。

轻纱晃动,步步生莲,几人款款落入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