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在梁洲岛最精湛的技艺便是易容术。花臻虽显稚嫩,但在祖传的技艺上,从不会马虎。

云似倾稍坐片刻,便带上弄晴去了花臻那处。

云似倾便道:“小丫头倒也尽心尽责,只可惜是个榆木脑袋。请记住读看看小说网的网址dukankan”一时间,自然而然想起了平姑——她也算是尽职,也比这丫头灵活,只是……她心里不太舒畅,只得岔开话题,道:“你且随我来。”说着便拉起沉醉往屋内走去。

缠绕的香气好似加重了些,轻悠悠地窜入鼻间,隐隐地,竟有股睡意袭来。

云似倾重新躺回石床,眼光掠过远处,便看见一位女子站在树下,华服艳丽,姿态慵懒,若有若无地打量着她。

此时天色已晚,一轮弯月斜斜地悬在半空。四周繁星闪烁,而院内灯火通透。枝条柔软,迎风摇晃,影影绰绰。

这一会儿工夫,花臻又叽叽喳喳地吵开了。她大声嘟嚷着:“平姑怎么能那样过分,她怎能这样对待我们。老板娘,你不知道她故意留下暗号,将我们从清芬一路引到夕佳的戈壁滩。那种破地方,人烟稀少,又热得紧。我都受不了,何况身受重伤的老板娘。那几日,我担心的睡不好觉,差点没把戈壁滩给翻了。”她义愤填膺,咕咚咕咚灌下一杯茶水,又说下去:“我万分着急,于是十里加急送回了这个消息。要不是姐姐猜测这有问题,恐怕我现在还在戈壁滩乱找了。”

云似倾摇头,道:“我不清楚是谁救的我。从我醒来之际,便和平姑呆在一辆马车中。当时我伤势严重,又染上风寒,整个人迷迷糊糊,并不清醒,便自然而然以为是平姑独身在带我逃亡。后来她才告诉我,说我是被一家商号的主人给救起的……”

瑶河,它无论多久都会是这个模样,而她无论多久都不会回到之前那个她了。

总算回来了。她举步迈入城中。

摆茶摊的是一对老人,还带着媳妇与小孩子。读看看小说网那些人一来,媳妇便迎了上去,端茶倒水;老人在锅炉前照看烧饼;小孩子虽只有七八岁,但是很勤劳,跑腿的事都是他,不用假手于人。

桌上的绣件被云似倾用指间轻挑起来,布面隐约显露出一枝香兰的轮廓。针法单调笨拙,实在不敢恭维。她斜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反正,女红是无趣至极的。”说完她动了动手指,那轻飘飘的布料就落在了小桌上。她又道:“平姐姐,你又不是今日才认识倾儿。这等费时费心的事儿,倾儿是何时做完过。”

“对了,平姐姐。”云似倾叫住快要走出门口的平姑,道:“你是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许是闷得久了,身体压抑到一定程度,疲惫登上临界点,仿佛是紧绷的弦,只欠一个契机便是万箭齐。

平姑却被吓着了,急忙跳开那处。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大集市,正新奇地观看,哪料云似倾会有这样的举动。待她缓回神,又是半晌。她讪讪说道:“倾儿,这种事哪能来问姐姐。摊主不就在那,咱问一问他,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灰蒙蒙的天空,没有黑白,不见日月,极深沉的绝望,像一口枯井,一寸一寸缓慢吞噬人的意识,让你不禁臣服在脚下。再是笔直陡峭的悬崖,一丈丈,好似人的尸骨,下面有火红色海洋,连续跳跃地浪花,想极了张牙舞爪的火焰,一旦失足,便是尸骨无存。

云似倾懒散地靠在窗棂上,眼神飘去,半眯着打量在花园拔花的掌柜的,从心底渐生一股子郁闷,只讪讪道:“无趣。”她边嘀咕边往回走。

是那掌柜的。

平姑不由暗笑,调侃道:“小姐什么时候生了长恶脸,人见人怕了。”

云似倾翻身,扑到平姑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她微微仰头,一双墨色眸子深沉如井,牢牢地锁住平姑,道:“平姑,也不是我刻薄,只是当前……”她准确地找出平姑手的位置,紧紧握住,那力道似是要将它勒进血肉。“平姑,如今,我只剩下你了。”

“无事,只做了个噩梦罢了。”云似倾缓缓躺下,盯着顶上的木板。灯火摇摇晃晃,看不真切。她又道:“平姑,睡罢。”

再说屋内这位主人,她待丫鬟退出以后,就卸下刚刚那副云淡风轻的伪装,微微抖动着从黑暗中摸出一些东西,似是下定决心,故作坚定地走向那边的桌子。

沉醉笑道:“那恭敬不如从命。”忽而听得身后有枝叶被踩住的窸窣声,眉目微转,身后景色却一切如常。她眯了眯眼,眼尖地瞧见那株梨树旁边多出一截绛紫色衣角。她若无其事地扭回头,又道:“只怕我随你去了,有人不肯依啊。”

“你说的是……”云似倾问道。

沉醉依旧在笑,只是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她含糊地说道:“倾儿,你觉得还能有哪位?”

云似倾恍然大悟:“莫非是花……”

沉醉欺身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作了个噤声的表情,凑在她耳际,轻声道:“倾儿心里有数便好,我怕让那小姑奶奶听见了又要不愉快。”

“原来这世上还有能让你沉醉也害怕的人?”云似倾笑了笑。

此时天色渐晚,天际一侧泛出近乎妖魅的浅紫。梨树郁郁森森,只隐约看清一道轮廓。

云似倾又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眼见日色不早,便与沉醉起身返道,只说道:“她便是那种性子,你也别太计较了。”

“我又如何与她计较?”沉醉摇摇头:“那日她一声不吭就去了我院里采药草,弄得院内一片狼藉,我只说与她几句,让她小心那些个有毒的花草,哪知她到如今还在埋怨我。”

“便是这事?”云似倾问道。

沉醉微微颔,复而又摇头,不久又说道:“其实,我随师父去过梁洲岛,并且呆过一段日子。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们几个都不过几岁……倾儿你也知道,小孩子玩性大,彼此之间难免有所矛盾。不过都是些小事情,大家吵吵闹闹也就过了,偏偏花臻如此较劲,非要弄得清楚明白,才肯罢休。但她得到了痛快,我们大家可就……”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云似倾颇为惊奇。

沉醉说道:“想来这次花族长让花臻随国师出岛,也是想让她受到外界影响,而有所改变。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样也未有不好。”云似倾道:“这样较真的人,现在,也少了。”

“的确。”沉醉也是赞同:“你可知花臻为何这般粘你……因为你们有一部分很像,但你却又要好过她;而且,你从不凶她也不嘲弄她,你对她的好她知道,所有她要对你更好。我想着,她在我院中采药草,定然是为了做那张人皮面具。”

云似倾听罢,倒是一时无话。

虽已入夏,但春末的凉气尚未完全褪去。草木间偶有飞虫鸣叫,未有一丝感情。树间,二人并肩而过,不知觉便沾染了一身寒气。云似倾伸手拢了拢衣物,略带无奈地说道:“只怕我也无能为力。还是改日说给花绣听听,让她帮忙想想该如何是好?”

沉醉随即应了一声,又问:“那让我去说。”

云似倾道:“也好。天色不早了,我尚且有些乏累,不如就此分别罢。”转身间衣裙翻飞,惊扰了一院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