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繁华的九霄,以喧嚣、糜烂、委靡主宰一切。

远方,红霞如烈焰般不断不绝。苍穹艳丽,火海一片,连绵翻涌而来。

清晨,天色微微泛白,林间鸟儿叽叽喳喳地吵闹着,夹杂着一阵有杂乱的马蹄声,迎来了一行人马。

天色阴霾,阳光不甚明朗。数不清的脆嫩枝桠沙沙地划过马车外壁,时不时带起轻薄的纱帘,留下一条条灰蒙的印记。

云似倾随口应了几声,身体却还呆在那儿。

豆大的汗珠自云似倾额头鬓间滑落,她后背抵上冰凉的石墙,又从袖中取出丝帕一一擦拭干净。

一眼望去,这一摊面最为喜庆。深红、绛红、朱红、丹红,无一不是红色。虽然材料质地不同,但皆有一个相同的主题。

记得有一回,她在梦中看见自己素未谋面的亲人——虽然面容模糊不清,但感觉很亲切;他们排成一列,向着她走来,又听见他们很亲热地唤着她,拍拍她的头。

云似倾回到房里便歇息了,一夜好眠。

“就怕他不是个‘小小的掌柜’。”云似倾低音呢喃。

“小姐还是别恼了,免得气坏了身子,吃亏的可是自个。”平姑将云似倾拉到床沿上坐好,仔细地瞧着,生怕自己的小姐被瓷片伤着了。

云似倾摇摇头,“我连那人的面都未见着,即便是旧识,也是不知的。”她又一番思虑,似是想起什么,语气渐渐柔软下来,拉过平姑的手,轻轻地放在手中把玩,道:“平姑,你伺候我这些年,除了义父和……”她一怔,须臾又接下去,“就你和我最亲近,我也一直将你看作亲姐姐。我这几年做过的事,认识的人,你不都晓得,怎的问出这种问题。”

而前尘往事如烟,自己又能念他多久。也许,等自己替家人报完仇……

女子只应了一句“是”,便不再开口。她将灯笼挂在门口,才推门进来。

至少,她是不能的。所以每每提起他的时候,她的心总是被线绳反复地纠缠,动也不是,静也不是。痛楚四溢。

她咬紧下唇,面上一丝悲痛,说道:“等沉醉告诉你们吧,我不想再提这件事。”

“关沉醉什么事?”花臻不悦地皱起眉头,道:“我现在就想知道。”

“花臻。”花绣神情严肃,冰冷地说道:“听老板娘的话。既然她不想说,定有她的原因。我们听她往后说就好。”

细密的感动骤然充满了心房。她感激地向花绣投去一眼,与她眼神相接,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她又继续说道:“后来我滚落河中,一路飘浮着,浑身鲜血,红艳染就了半边河水。此时正好有商队从河岸经过,看见我身负重伤,就将我救上马车,又找来大夫为我治伤。无巧不成书,他们在城门处遇上一位女子——便是平姑,而她在找寻她家小姐……商队主人可怜我主仆二人孤苦无依,就留下了我们。”

“这是……”花绣问道。

云似倾便说:“这些是平姑告诉我的。关于实际情况我并不知晓。”

“我觉得此话不可信。”于星临正了正脸色,沉声道。

“不错。”云似倾与花臻一同开口。

云似倾又道:“我去邽山之时,平姑身处王宫,并不知晓,但她偏偏还对我的动向如此了解,这只是其一。其二,商队从邽山而过,应该是要出城,而平姑就算快马加鞭也不可能在出城之前遇见商队。便是不顾前二点,也还有第三点值得我怀疑——那商队的主人行踪神秘,行为也莫名其妙。平姑请见,他一次也不曾应允;而我二人的吃穿用度,可是丝毫不差;我伤完好,他也不让离开。就像就像把我们当犯人般囚禁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于星临摇摇头,说道:“老板娘,他们没对你们怎么样吧?”

“这倒没有。”云似倾浅抿了一口茶,道:“这像是有预谋的绑架,既然这般,他们定然有事相求。那我有什么好怕的。”

花绣迟疑地开口:“平姑她……”

突然狂风大作,刮过纸窗,哗哗直响。红烛柔弱了火苗,仅余一点幽蓝,厅内也蓦然黯淡。

“我已有这种想法了。”云似倾坐正身子,用手护住面前的火烛,等那两位姑娘关紧窗户,才悠悠说道:“平姑对那人未免也太过偏袒了。她不让我说他不好,我说要离开,她总是拒绝,还装出一副护主的样子。真可笑。”话及至此,她不禁满脸鄙夷。

花臻听罢拉过,一旁站着的女子,耳语了几句。声音不大,但刚好让全桌都能听见。

于星临嘴角微微翘起,笑容明媚,调侃道:“绣绣,你胆量真不小。平姑可是这花楼的负责人,也算是你主子了。你竟敢让手下去查她,当真是以下犯上好大胆啊。”

“那又如何?老板娘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平姑算得什么。”花绣挑衅般看了于星临一眼,嘲讽地说道:“倒是于美人,你若是动些小心思,小心和姬手下不留情。”

于星临冷哼一声,又道:“好徒儿哪像你们这般没良心。”

花臻斜靠在云似倾肩膀,难得没有同他拌嘴,只问道:“既然如此,老板娘是如何逃脱商队的?”

“也不算是逃。”云似倾说道:“我让平姑为我作掩护,我出来几日便回。反正平姑她自信我不会丢下她不顾,我便顺了她的意。何况,我也想知道他们作何打算。若是一去不回,这出戏不就没法演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于星临装模作样地晃晃头。

“不好,不好。”花臻娇嗔道:“那老板娘不就呆不了几日。”

“花臻,别胡闹。”花绣不由训斥,忽而又觉了什么,便问道:“那商队现在身处何处?为何花臻一直不曾找到?”

是哪里?那样破旧的城池,究竟是什么城?云似倾没有头绪,讪讪说道:“只是座小城,大半的房屋都被破坏了,没几个人,城头上也看不出字来。我从城中出来,到九霄骑马的话只须半日。”

“这样说来,你们仍在高伊境内。”花绣沉下脸,拉长了语调,气愤地说道:“老板娘,不瞒你说,我们都被平姑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