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似倾频频回头,见着掌柜的跟上前来,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恰好,便望见掌柜的这副模样,浅浅一笑。

云似倾见着有人搭理她,笑得更欢,扑到在平姑怀里,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那人可……可真有趣。”

“小姐,你怎知是包下给咱们的?”平姑一惊,问道。“那位爷不也要住在这儿的吗?”

“嚄。”云似倾意味深长地长叹一声,“难道见不得人的人是他。”

这是前往高伊国的马车,不是远在清芬的宫殿。云似倾在黑暗中自嘲地一笑,又忽地咬紧嘴唇,狠狠地掐了下大腿。搜索读看看dukankan

黎明前的夜色太黑太长,模糊了一切景色,让人止不住怀疑,是否还有天明。

自从沉醉口中知晓身世以来,云似倾便时不时做着这样那样的怪梦,有时被噩梦惊醒,不是满脸泪水,即是浑身汗水。她不记得花去多长时间才能分清现实与梦境,等着清醒,又默默躺在床上,脑海中思绪万千。就这样,然后一夜无眠。

记得有一回,她在梦中看见自己素未谋面的亲人——虽然面容模糊不清,但感觉很亲切;他们排成一列,向着她走来,又听见他们很亲热地唤着她,拍拍她的头。

其中有位女子,她总是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抚摸她的脸颊,很是恋恋不舍。dukankan读看看小说网请记住我

可她还是走向了另一边。

云似倾知道那边是什么。

灰蒙蒙的天空,没有黑白,不见日月,极深沉的绝望,像一口枯井,一寸一寸缓慢吞噬人的意识,让你不禁臣服在脚下。再是笔直陡峭的悬崖,一丈丈,好似人的尸骨,下面有火红色海洋,连续跳跃地浪花,想极了张牙舞爪的火焰,一旦失足,便是尸骨无存。

可是,她的亲人却义无反顾地抛下她,奔向了无边地死亡禁地。

云似倾试图去拉住他们,让他们别过去,或者,她也随着跳下去。

在这样的绝望里,没有一丝希望的天光,也便没有了求生的本能。

可云似倾动不了,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绑住了,一丝一毫都不能动。她不由痛哭,奢望他们会听见。但她只看见一个个不舍的目光,然后是一个个绝然的背影,在悬崖峭壁上似是一片离了树枝的枯叶,轻飘飘就落在了下面。

唯独那个女子看了她很久,她也泪眼朦胧地盯着她。

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最后,那女子转过身,留下一个旖旎的背影,步履翩翩,风情万种,毅然决然地尾随着众人落下悬崖,安静地似一只蝴蝶,随风而去不着痕迹。

云似倾痛苦地闭上眼睛,泪从眼角流下。

梦境,戛然而止。

方才平姑背对她、欲要离开的背影,同僵梦中那个对她无比亲切的女子的身影,渐渐重叠。

她害怕她离开自己,像梦中那些亲人一样,走得坚决,走得潇洒,走得不留一寸后路。

人在最孤单的时候,什么都能成为依靠。纵使那个人有千般不是,她也能不管不顾不问。

所以,她才会情不自禁地开口唤住她。

而平姑听见这一声,好似也松了口气。她翩翩走来,依着云似倾坐下。

云似倾不知说什么好,方才她喊住平姑只是下意识行为,根本没想过要如何对她说。手不禁反复绞着丝绸被面。她看向平姑,紧盯着她的动作。

倒是平姑先开了口,悠悠道:“倾儿,姐姐知道你这两日……你到底还是埋怨姐姐说了那些话,对是不对?”她亦是盯紧云似倾,见她不语不动,便又接着继续说道:“是这样的对不对。倾儿,你从小由我照顾长大,这点心思岂能藏得住我。”

“平姐姐,倾儿早已说过,对舒轶已不存半点男女之情。”云似倾自顾自说道:“除却仇恨,我与他之间根本没有一丝羁绊。”

“姐姐知道。”平姑沉思着点头。

“倾儿也不会看上那个掌柜的。”云似倾又道。

“既然倾儿看不上他,自然是皆大欢喜。”平姑说着。

皆大欢喜吗?那欢在哪儿?喜又在哪儿?

云似倾继续道:“倾儿现下将这些都讲清楚,平姐姐,你记牢了。倾儿不喜欢姐姐往后再随口说起他们。”

“好。”平姑没有半分异议:“既然倾儿不喜,姐姐从今以后便再也不提了就是。”

说完二人都不再开口。室内骤然安静,连风吹床帏的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平姑突然想起什么,又开口道:“那位爷手下的人方才说了,明日便起程。问咱们要不要出外看看,买点什么?”

也好,放松一下也好。云似倾想着,点点头,道:“那平姐姐且去安排吧。”

平姑应道。然后便拿来了一套月白色长裙,要为云似倾换上。她制止她,吩咐着:“姐姐先去准备梳洗。衣裳倾儿自己穿。”

“那姐姐去了。”平姑不作推辞,起身向外。

云似倾喃喃地回应,复又低下头,紧抱着怀中的衣裳。

门声响起,她猛得抬头。如墨色般深邃的眸子中闪烁着无数不知名的情绪。她看着平姑一寸一寸消失在自己视线里,忽而长叹一声,语气沉重。

平姑。平姑。

平姐姐,倾儿该拿你怎么办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