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风半蹲在孟云身前,龇着牙说道:“孟大少爷,这条街上,只准轿子行走,马车是不准的。另外,我不喜欢有人居高临下跟我说话,尤其是用那副死了爹一样的表情。你听清楚了么?”

“你扣了孟家的货,又扬言要封他们的铺子,谁还敢留在你的营下?还有,以后咱们不用守城门了,只做夜巡街。”

白欲起深吸一口气,说道:“是啊,六年没到这里来过了。我记得,上一次站在这儿的时候,大座上坐着的,还是威公呢。”

但是,有一种商队,不需要遵从这种规矩。

嬴风点点头,并未做声。白欲起想了想后,说道:“你先回去吧。”

嬴风心中也不禁有些打鼓,没有再说话。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算家丁们对着嬴风下死手打,却也不再是他的对手了,还总是让小主人跟着被打。于是吕孟二人出门带着的家丁就越来越多。可依然占不到嬴风什么便宜。他们并不知道,前一世修习了半生军体散打与擒拿术的嬴风,又岂是普通家丁能够近得了身的。

西北苦寒,不似中原那般繁华似锦。但玄阳城作为秦国都城,街道上也不乏车水马龙之相。秦人尚武,大多粗犷豪迈,游侠之风甚重,唯独这玄阳城的百姓有些不同。他们更喜欢像中原之国的子民们一样,穿绫罗绸缎,唱诗词歌赋,每日都有极多的学子文士聚于书舍棋坊之地,高谈阔论,舞文弄墨。

“那就按杖责算,这个,处嬴风杖责二十,裘全杖责十。”廷尉说完之后,还有意无意的瞟了瞟孟云几眼,想看看这位大少爷满意与否。

“慢着!”嬴风打断道:“我做的事情,跟裘全有什么关系?”

廷尉看了半天也没从孟云的脸上看出个一二来,心中不免有些悻悻,有些不耐烦的回道:“他是你的下属,罪责当做同谋处之!”

“那好,两个人,一共三十大板,我都接下了。”

裘全猛的愣住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嬴风,下巴剧烈的抖了起来,却说不出半个字。他想起玄阳城里有这样一打油诗,说廷杖五下退层皮,十下满月席,二十半条命,三十送到西。嬴风替自己再挨十棍,那岂不是就要送到西了!

还没等裘全反应过来,堂上的廷尉已经吱吱呜呜的开了口:“这可不行!!我秦国律法一向讲求……”

“别太过分了廷尉大人。”嬴风静静的看着廷尉,又看了看硬装狼狈的孟云,说道:“今天的账,迟早有天我是要找回来的,做得过了,我怕将来你承受不起。”

廷尉忽然感觉一股冷风袭来,穿筋刺骨般将自己打了个透心凉。他求助似地望向孟云。

孟云半装哭音的说道:“那就这样吧大人,反正他是主犯,自己愿意挨打,谁又能管得了他。”孟云倒是巴不得嬴风多挨几下打,这样他才痛快。

廷尉大出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喝道:“那就这样办!来人呐!杖刑伺候!”

看着廷尉一锤定音,裘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看向嬴风的眼神中,除了焦急与震惊,似乎又多了些什么。原本弯得隐隐作痛的腰杆,也终于挺得直了些。

三十下廷杖,虽然不能像打油诗中一般将人送到西,但也足够将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拍得生活不能自理。尤其嬴风挨的这三十下,棍棍到位,以至于当他被裘全拖回城防大营里的时候,只能老老实实的趴在那里,连头都不敢多抬一分。不过好在嬴风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按照前世的经验十分系统的锻炼着身体,虽然年纪才十六岁出头,表相也不如何健壮,但身体的素质依然是十分了得的。这三十杖责并没有留下什么暗伤,最多是在床上多躺一阵子罢了。

此时营房里刨除趴着的嬴风,和站着的裘全,还有一个正襟端坐在床前的中年人——白欲起。

面对秦国行伍第一人,胆小如鼠的裘全比平日里更加不堪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身上像涂抹了瘙痒粉一般动个不停,偏生还不敢有太大动作。

嬴风的脖子直不起来,所以只好斜着眼睛看着白欲起,说道:“我说太尉大人,能不能坐得再低点,再这样看你一会,我的眼珠子就要斜着飞出去了。”

白欲起微微摇头道:“你这嘴啊,倒是真硬,伤成这副摸样了,居然还有心思打趣。”白欲起看了看嬴风身上渗出的血渍,叹了口气说道:“这回你该长一点教训了。有句老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以前你就是一个白丁,打架生事,他们最多也就是抓你进黑牢,饿你几天。偏生你又不怕这个,他们又不能真的当你是个普通白丁,一刀剐了你。但现在不同了,你做了玄阳守军的什长,有了下属,就等于是给自己穿上了鞋,恰巧你的鞋又没有人家的大,他们会有大把的手段来压死你。”

嬴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动作太大而牵动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可依然止不住在笑,说道:“那这么说,这双小鞋可是将军您给我穿的,你得帮我想法子!”

听到嬴风的话,白欲起的脸上也微微泛起了笑意,说道:“很简单,暂时退避三舍,把自己的鞋子变大。”

“退避三舍?”嬴风笑得更加夸张了,笑着笑着,笑声忽然停了下来,只见嬴风目光灼灼的看着白欲起说道:“将军,是我太稚嫩,还是您太天真?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