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宝春咆哮着大步上前,却被一只有力的手强行拉住,她扭头看到燕无心锐利的眼。

女子的脸上突然绽放出骄傲的神色,虽短暂却还是被观看的风四娘抓了个正着,此时的她坐在离湖中心不远的大船上,打开窗,位置刚刚好可以看到比赛的全貌,她品着酒,从最初的不屑到如今的担忧。

宝春斜睨着东子,这孩子从小模样就生的好,如今长大了,轮廓更是精致的叫女人都羡慕三分,今天的他因为节目特殊,特别上了淡淡的妆容,金色的眼线斜斜入鬓,两道白眉好不英气,搭配着蝶翼的睫毛,仿佛掉落人间的蝴蝶精灵。

一句话说的行人更不愿意离开,扎堆成三人的议论起忆心歌坊的新鲜事。

“你现在可长本事了,竟连我也不知会一声便出去了,早上丫头们说你不在,床铺也是没睡过的样子,我和你莫大哥都着急死了,你要是再不回来,你莫大哥就要全天遂找你了。”

只是这个疯狂的人也并非像他自己所要掩饰的那般无所求,那么他究竟想要的又是什么呢?难道……宝春握着玉箫,不自觉的又想到了一个人。

唰,繁星之中忽然划过一道光亮,宝春竟孩子般的双手合十许起愿望来,紧接着又见唰唰几道光亮。

“陆儿?”风四娘见宝春面色异样,担心的握住她的手唤道。宝春抬眼微笑,道:“四娘我没事。”

宝春说完斜眼扫过表演的舞台,眼里的喜色渐渐淡下去,她怎会忘记那个舞台,虽然经过了不小的改动,但是仍然可以看出是出自当年寿宴刘木匠的原型,还有此时正在表演的筷子舞,也是当年段婉欣跳过的,宝春突然明白了一切,原来段婉欣不过是将当年镇里出名的那些人笼络了起来,歌舞的时代总是日新月异的,甚至当年曾经走到了一个桎梏,而宝春给彭老太爷那场寿宴,无疑带来了新的思想和新的表演形式,竟将当年的歌坊和舞坊推到了一个新的时代,而但凡有些脑子的,都会在当年的基础上更加完善和继续追求新的艺术领域,段婉欣可以看到这个层面已然不容小觑,只是有一点宝春想不通,她为何会真的投身来经营呢?难道只是为了谋取钱财?

“我也这么劝来着,可是我家姑娘和二爷闹了脾气,这会子正在气头上,才上了装的脸不一会就被哭花了,我们谁也劝不住,您快过去看看吧。”

一个凝视又是一段往事的不堪回首,风四娘却笑的潇洒,点点宝春的额头道:“傻丫头。”

“啪。”一声清脆的落地声,竹签破筒而出,直挺挺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你知道就好,若是给脸不要脸,我段婉欣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

“娘,但是我得去,我是个男人啊,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如今让宝花这么恨我是我活该,我不想再错,即便我知道这次去什么都做不了,我还是想去,最起码见一眼田妮子也好啊,让她知道我在那里陪她,她是最怕暗的,听说京城的牢房里看不到阳光,到了夜里还有老鼠出来啃手指头,她会怕的。”

听到脚步声的宝春突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她面带微笑的看着屋子的一角,宝花缓缓走来,上身冰蓝色绸缎夹袄,滚边黑缎竹纹刺绣,下身同色长裙,脚踩的花面巧鞋秀着好看的蝴蝶图形,其上装点着黄豆大小的珍珠,她发髻轻轻挽起,梳的极简单,却更加衬托出她沐浴后的清丽,宝春刚想上前叫声阿姐,却被宝花冷冷的眼神震住了,她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个自己有些不认识的阿姐,宝花并未看她,只是被人搀扶着坐直了身子,轻抿了口茶,淡淡道:“说吧,要多少。”

“谋财害命。”

另一边王守一还在屋子里踱着步子,他的眉头紧锁,一夜之间竟然像是老了十岁,两鬓的丝发也隐隐约约泛出了白光,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在屋内上演,他偶尔抬头看看梳妆的女儿,偶尔蹲在地上吸吸烟袋子,一副沧桑无奈的模样。

田氏筷子一放,笑道:“娘啊,宝花丫头是占着理的,可是您数数外边的嘴巴有多少张啊,人家可不管你谁是谁非,人家只当丑事传,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嘴巴是人家的,就是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我们难道还一家一家去解释吗?”

田氏平日里有些架子,又是大户出身,虽说庶出却也有自己本来的身段,让她出去和那些人理论这事她是万万做不得的,知道了真相虽气恼却也不好说什么,王老太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有些气竭了,倒是那孟氏污言秽语的好不热闹,就像说的不是自家男人,围着看热闹的人窃喜的笑着,纷纷朝屋内探着头。

二人就那么瘪着小嘴,委屈的握着小拳头,在宝春面前卖起萌来,要说东子实在生的可爱,挑了他娘的大眼睛,长睫毛,挑了他爹的桃花眼,一张小嘴红扑扑的,上面还挂着晶莹的小泪珠,白雪之下,孩子更像个瓷器娃娃,宝宜皮肤虽黑些,却也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睛总是滴溜溜的转着,此时那眼睛里全部是求救的信号,颇让人怜惜。

王老太不可思议的再次打量着面前的孩子,颤着声音道:“你真是宝春?”

何为家?没有你们在这个家也便不是家,那个活神仙真的如别人所说那般神奇吗?真的可以为黯淡的人生指明一条路吗?如果是那样,她不怕散尽家财,只要父亲可以活过来,母亲的孩子可以保住。

“你别着急,许是风大别人见他不方便多留他一会。”

见宝春呆呆的看着自己,骆青天微微一笑道:“怎么?还不肯叫我一声师傅?”

“我听说啊这次要不是这孩子,刘木匠兴许还不会残。”

“走?”宝春微蹙起眉,“去哪?”

“你这样想是对的,男人的责任莫过于此了吧。”彭于谦微微侧头,笑的很是平静。

彭于谦装没看见,继续道:“好歹也是个姑娘家,以后没什么事就别老过来了,以前有老太爷在,还可以说是来陪老太爷聊天,如今老太爷不在了,你来的太频繁,只怕别人会说闲话,对你对我都不好。”

“啪!”只听一声响亮的巴掌声,众人惊愕的倒吸一口凉气,纷纷低下头不敢看被打女孩的脸。

刘氏一边哄着女儿,一边不住的拍着小强子母亲的手,小强子这才回过神来,悠悠道:“婶子,我娘是不是病了。”

雨中,红衣少女好似一抹孤魂,悄悄的来,悄悄的走,带走了本不属于她的恨,红衣似雪,曼陀花开,都是毒药般的滋长,等待宝春的又会是什么呢?

可是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小强子眨了眨黑了的眼圈,擦干脸上的泪朝彭老太爷的雅安居奔去。

“慢着!”宝春蹭的站了起来,刚想上前却被华凡拦下,怒声道:“干什么!忘了你的身份了?”

“什么!”彭于谦一只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惊得一群人赶紧低了头,他虽年幼却也知道男女之间,那些有钱的主子常常喜欢托下人买些春心散增加闺房之乐,服食了春心散可令男女兴奋,水ru交融,而老爷子的心悸最忌的就是兴奋。

彭老太爷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他不是不知道这丫头的聪明,他此刻甚至觉得自己低估了这孩子的领悟力,她不是说的“我知道”,她说的是“谢谢您”,这也就证明,她心里想明白了,也通透了。

看来强子娘因为强子爹的事精神出了问题,虽然刘木匠已经捡了他认为最轻的事情说了,宝春还是隐隐觉出不安,想想没心没肺的小强子,想想他爹出事时那个孩子突然像长大了一般在母亲面前磕头,说会撑起这个家,然后义无反顾的要和刘木匠学本事,其实种种的后续问题宝春不是没想过,那毕竟是个孩子,养家?谈何容易,这次来彭府实则是为了爹爹,其实更多的是为了帮小强子一把,赏金不算少,足可以撑一段日子,救急不救穷,宝春能为从小的小伙伴做的大概只有这些了。

才晴朗的天莫名就阴了,眼看着就要下雨,行人匆匆赶着路,偶尔抬眼看见与自己背道而驰的红衣女孩,她眼神呆滞,眼里还含着泪,多少让人有些心疼。

二人说笑着,竟忘记了时间,只觉得头顶的阳光突然被挡去,黑影在两人的脚下形成一个人形,二人齐齐抬头去看,震惊间都不由主的站了起来,齐声道:“少爷。”

宝春把蒸糕收好,再次感谢了一番,便提着蒸糕去找小强子了,找了几圈才在花园的暗角里看到了小强子,此时,小强子正靠在假山旁,一副要睡着的模样,宝春悄悄靠近,眨巴着大眼睛笑的没心没肺。

啦……想她。啦…她还在开吗?

只想梦里与你一起再醉一回

宝春尴尬的擦擦汗,心想这小妮子也不是不学无术,随即笑道:“我就是那个意思。”

“……”宝春还是不说话,这孩子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神神叨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