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眯着眼斜靠在炕上,她的一双手沐浴在阳光下,嫩白的可以掐出水来,懒懒的声音哼笑了两声,这才道:“我看啊,这莫守成定是听了宝花丫头的吩咐,故意不给的,她心里是憋着气,要让我们人才两空呢。”

“不笑不笑就不笑。”

宝花见宝春眼神真挚的看着她,像在给她鼓励,她也一时心暖了不少,这才缓和了情绪道:“我……我是被逼的。”

宝宜哪里听宝春的话,见东子笑的死仰八叉他更觉得起劲儿,竟去扯母猪的耳朵,母猪被扯疼了,随即使劲一扭身子,将背上的宝宜摔了下去,宝宜脸着地,摔了个狗啃屎,东子更是笑的欢,使劲拍着手,宝宜倒没哭,扬起满是雪污的脸,嘿嘿的笑,他这边乐着,那边母猪也发出哼哼的声音,他回身怒道:“你还笑我?”随即冲身后东子一使眼色:“东子!拿家伙!”

宝花虽不乐意却也不好说什么,这些年她过的好像并不好,脾气见长,人也难免气躁了些,只是多少还有些忍耐,虽极不情愿却也不好发作,毕竟快到了出嫁的年纪,和家里闹的太翻也不见得好,白白损失了嫁妆不说,若是在夫家过的不好也没个说话的地方。

两个孩子正是赶来的阿毛和宝春,宝春始终没有上前,从前她本不信那些流言的,更不信什么神佛之说,只是此刻她突然觉得传言也许是真的,她真的命太硬,才会让一个家如此支离破碎。

“你这是?”

有喜?刘木匠仿佛被雷劈了愣愣的半响不说话,宝春疑惑的看看骆青天不似说谎,于是道:“骆先生的医术我们自是信的过的,只是村里的大夫给娘看过,说娘先天不孕,如何突然又有了身孕?”

阿毛此时的脸红的像猴子屁股,在骆青天的众多弟子中,他的身体天生残缺,又在从医这方面十分没有天分,平日里也是受尽其他师兄弟的冷言冷语,他甚至想此生即便真的学不到师傅的皮毛,至少也可以为师傅跑一辈子腿脚,他本是个勤快性子,只是脑子总是记不住事,说话又说不好,虽知道面前的丫头对他从没有恶意,可是面对这样的触碰,他还是感觉到无所适从。

突然,宝春还是笑了,她挥挥手,风吹起她单薄的衣衫,像只落魄又倔强的小猫。小强子犹豫着,那只准备伸出来打招呼的手停在半空中,笑容苦涩,这一刻少年明亮的心仿佛萌生了一丝晦涩,他觉得似乎曾经美好的心愿与希冀都在某一刻灭亡了,他知道宝春对他的招手只是变相的鼓励,希望他不要多想,希望他勇敢的生活下去,可是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华管家有什么话便说吧。”彭于谦抬眼看看华凡,面色平静道。

好半天的沉默,二人也不说话,段婉欣边吃边盯着彭于谦,满脸花痴的模样,身旁的下人见她茶水没了,好心给她换上,她却一把推开怒道:“你们这些没长眼的东西,我和少爷好不容易单独呆一会,你们还不滚出去!”

回廊之上,红衣女子霸道的要通过面前的人墙,她眺望远方,走过这条回廊,再过一个圆形拱门便可进入到彭于谦的住处了,她冷眼看着面前干巴巴掉眼泪的丫鬟们,轻笑道:“还不滚开!”

华凡眉目轻颤,这个孩子是在求他吗?褪去了骄傲,褪去了自信,褪去了曾经他全部看在眼里喜欢的不得了的见识,统统化作了眼前的卑微,华凡身为管家多年,从小见惯了这些,对于下等人本没有什么需要怜悯的,主子喜欢给口饭吃,高兴了赏点铜钱,可是谁又知道这些下人除了生活还要承受多少别人的白眼和上面掌事的欺压,眼前的孩子的确有伤害老太爷的嫌疑,他生气,生气为什么如此聪明的丫头会栽在这么愚蠢的事上,他甚至想过路上好好的折磨她一番,可是一路上的不甘在此刻孩子真挚的眼神中,全部消失不见。

“你叫什么名字?”彭于谦突然问起让碧衣女子微微一愣,都说少爷少言寡语,今日这般不知算不算格外新鲜,她低着头小声回了句:“回少爷,我叫春儿。”

“为什么要害老太爷,为什们要害宝春妹妹,这到底是为什么!”小强子拉住女孩的胳膊使劲晃着,眼里浸着的泪眼看就要落下。

宝春踏进彭老太爷的屋子,放眼看去,满屋子跪着的下人,彭于谦冷着脸瞪着她,恨不得立马吃了她,她只觉得头顶一冷,却还是镇静的上前回了句:“少爷。”

“少爷?”华凡见彭于谦久久没有睁开眼,心里有些心疼,却又不得不打搅的轻唤了声。

“呵呵,”彭老太爷又是那声如沐春风的笑声,他抚摸着胡须,悠悠道:“若是来向我讨银子,我可没有办法哦,你们也知道彭府现在是谦儿做主。”

“春儿,明日我们再拿不到钱,爹准备先带你和小强子回去,反正镇里的活多,我总要来的,到时候再登门来取便是。”

彭于谦听罢半响后点点头,有些事不是他不愿意就可以的,在外人看来他或许是衣食无缺的大少爷,可是谁又明白他的身不由己,又是那个人,那个人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爱也便算了,还要来毁他的人生,简直可恶,虽然如此想着,彭于谦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道:“阿爷你放心吧。”

“我不是执着,只是我付出了那么多,而且当天老太爷有多开心啊,如果这样都不给我结钱,我跟他们没完!”

“……”宝春皮笑肉不笑,半响道:“今夜的节目少爷定是满意的,赏金是五十两,我本想给您二十两,但是宝春毕竟还小,爹爹只答应给我一两的支配权,不如我就都给了王婶子,你看如何?”

十八弯九连环

“许是新来的歌姬,看来宝月楼又招揽了新人了。”

“出了些状况,还望坊主选几位姑娘撑下场子,我有急事。”

“那我们说定了,拉勾。”

灯光在此时暗下去,小小的高潮过去,黑暗中仿佛传来切切私语,夹杂着细润的绵雨,好似那片黑暗中有重重画面,小镇江南,温润流转。

“听说最近你在打听我的喜好?”彭于谦忽然打破了沉默,正声问道。

“还说没有!彭府的下人们说少爷因为你,脸色都温和多了。”

本不想去,但是宝春不愿意忤逆刘木匠的意思,再说那家伙家里出了变故,他心里也不好过,想到这里,宝春便跳下了台子,提起糕点道:“那我去喽。”

那男子见到风四娘先是一惊,反抗更加激烈,这时华凡也赶到了,他看到彭于谦全身湿透,赶忙上前询问着,却被彭于谦厉声道:“去帮这位姑娘捉淫贼。”

宝春努努嘴,赶紧低下了头,倒不是她怕,只是明显在体格上属于鸡蛋碰石头,而且看这碧衣女子的样子,可不像风四娘那般好说话。

“在下明白,但是我们既然来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彭于谦边走边给宝春透露着讯息:“风四娘是有名的舞姬,我曾经听爷爷说起过,当年爷爷也只见过一次,并惊为天人,当年名流望族无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却独独选择了穷书生,那书生倒也争气在风四娘的资助下上京赶考,高举状元,后被公主看中有幸当了驸马爷。”

彭于谦的脸由黑到白,突然,他眉毛一动,冷声道:“你,过来!”

“不吃,就不吃。”小强子脸色一紧,说的分外认真。

宝春拿出四本曲谱,分别交给了四个人,道:“这是我根据四位姐姐的特色分别谱的曲谱,需要如何的乐器配合,上面也写到了,我相信四位姐姐一定不负重望。”

管理着大小歌姬百十号人的竟然是个男人,这倒不在宝春意料之中。

才到门口,只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看到宝春和华管家的身影,站在门口的小厮冲幕帘后小声的嘀咕了两句。

作为彭家的孙子,彭于谦最早接触的除了算盘便是账簿,还有七七八八彭家的产业,彭老太爷可以说倾尽心力,试图要将在儿子那里失去的,统统转嫁在这个孙子身上,好在,彭于谦是争气的。

华管家随手一请,道:“这边来。”

“爹说今年的收成一定坏不了,到了秋天,我们一家人就去田里一起收麦子。”

宝春无奈的撇撇嘴,满心的委屈,她是真的没有兴趣,这个可比画图难多了,而平日里总喜欢找自己来玩的小强子怎么还不出现,这个杀千刀的。

宝春见强子娘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不禁冲屋里叫道:“娘,香林婶子来啦。”

“还没消息,彭少爷请了好些个表演班子,皆不满意,还特意贴出去悬赏,征求大寿上拿得出手的艺伎,时间越来越紧,却什么都没定,若是再晚,只怕到时候我什么都来不及做。”

“慢着!”

“让开。”三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宝春的眼里却露出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