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兄别着急,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老爷子那出了点事,有人指正见到你女儿曾经出现过,我也只不过是奉少爷的话来请丫头过去,是非曲直我也不方便多说。”

华凡低了头上前道:“少爷,骆先生到了。”

只听不远处,老人的声音温温传来,如这个夏日里的风,那么温湿,“谁在那里说话,有什么不能和我这老头子一起说说吗?”

宝春知道肯定有事,她着急的询问道:“爹,到底怎么了你说啊,要是娘出了事我们大不了不要钱了。”

彭老太爷微微叹息,他叹的如此隐忍,即便在自己的孙子面前,他依然掩饰着巨大的悲伤,“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固执,如果我让那个女人进门,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咳……咳……”

刘木匠是个老实性子,虽着急却也不敢主动去要钱,只得在一次次的推委中默默的等着,宝春却没有刘木匠的好耐性,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这样耗着他们。

马屁拍的王喜儿喜上眉梢,想要吹嘘的话才到嘴边就被宝春打断了,宝春道:“王婶子一会忙完了就要去歇着了吗?”

这里的山歌排对排

彭于谦会不会感动宝春不知道,只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对于一向骄纵的段婉欣来说,能配合别人一起完成这个节目已经不容易,如果没有彭于谦这个支柱,她根本无需在人前卖弄,她是段家最受宠的大小姐,只要一句话便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她偏偏如此执拗,固执的坚守着自己心里的爱情,起初宝春也觉得这个女孩很傻,可是她似乎在之后的相处里明白,有些人也许是要在心里记一辈子的。

“我是。”

远远看去,只觉箫声归于平静,再次回到了如水的静逸里,女子在这样的箫声里,面带微笑,红衣散去,凌空跃起的瞬间,脖颈高高抬起,好似一只褪茧的蝶,蝶衣素素,却因为有翅膀而无比快乐和自由。

二十位红衣女子分为四队,每队五人,以列队而开,握拳向前,方位直指老太爷,轻快的节奏,落点恰到好处,声音由前往后,各自分工,最后齐齐汇聚。

宝春俨然觉得自己就是活脱脱的春晚导演,甚至比春晚导演还要忙碌,好歹人家有副导演有场务有各类助理,她呢,了不起有个跟屁虫华凡,虽说是个管事的,但是每件事都要申请后才能实施,着实憋屈了点。

红衣女孩打量着低着头的宝春,随即一摆手冲粉衣女子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你骂谁呢!”

宝春和彭于谦面面相觑,这淫贼未免也太不知自己是哪棵葱哪棵蒜了吧。

“我已经这般年纪了,你大可叫我风姑姑。”

宝春没想到这风四娘倒是极爽快,正对她的性子,不禁对面前的女子多了几分好感,只见彭于谦咳了两声,随即一把拉过宝春道:“凤姑娘都发话了,你说吧。”

华凡见红衣女孩有些晕头,正犹豫要不要像平时那般按着她,只听彭于谦冷冷的声音响起:“华管家!”

女孩和彭于谦一般年纪,一身劲装,不似寻常女孩家穿红戴绿,倒像个练家子,小刀眉搭配着圆圆的脸,说不出的可爱和英气。

“礼物?”小强子来了兴致。

“那就有劳曾先生做出这把琴了,您看,这里的面板我希望您用云杉木,背侧和指板用紫檀木,至于琴弦我想不用我多说。”宝春指着图上的几个要点说道。

站在门口迎接的小厮认出了走出来的彭于谦,随即上前道:“彭少爷,小的奉命恭候您多时了。”

华管家得意的很,摸着宝春的头道:“鬼灵精。”

想到这里,宝春淡淡的笑了,转身,刚要回房,突然远远的天际飘来低沉的箫声,那箫声轻柔,夹杂着淡淡的思念之情,和她此时的心境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仿佛有种魔力,牵动着宝春的脚步,走出了住的院门。

刘木匠自然听懂了华管家话里的意思,赶紧抬手谢过,道:“承蒙管家抬爱,只是孩子还小,而且定娃娃亲的事还得问过我家内人才好。”

小强子静静的坐在院落中,仰头望着天上的圆月,目光呆滞。

宝春也不多言,只是笑着跑进了屋,转眼便将该准备的东西都拿齐了。

见刘木匠说的认真,宝春不禁暗暗笑了笑,要想在这个时代说服别人接受女人也可以撑起半边天的想法简直是痴人说梦,即便她再有能力也依然会被别人轻易否决,她不奢望自己能和别人不同,最起码她能尽力为这个家做些什么。

真的没事吗?宝春明明看到刘木匠眼中闪过的疲惫里有一丝无奈。

刘氏脚步顿了顿,没回话,却只能重重叹了口气。

许是孩子们的声音太大,淹没了宝春的声音,她再次提高嗓门叫道:“住手!”

宝春白了一眼小强子没说话,她当然知道刘氏不是那般小气的人,只是毕竟不算人家亲生的孩子,养育之恩已经无以回报,再加上穿越前的个性便是不求人。

“我爹最起码专注一件事啊,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你专注过什么事。”宝春斜着眼质问道。

谁也没有察觉宝花此时嘴角的笑意,她脸上的得意被宝春尽收眼底,可是宝春除了哭还能如何呢?

见王守一心意已决,刘家夫妇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谢过,将镯子收了起来。

刘木匠凑上去,看着孩子可爱的脸庞,忙道:“你都抱一天了,来,让我抱会。”

“婶子教训的是,你是我婶子,我怎么也要敬着您不是?婶子要喝水不?”

“这是好事。”王守一眉心微展,他本是老实心性,上次的事虽然闹了不快,却也由衷得为弟弟高兴。

赶上天气晴好,索性搬了凳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拿着钱袋子,眼睛一眯,数起了钱币。

可是她能怎么办,她除了任人宰割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想想就觉得悲剧,出生在一个不富裕的家庭,上面还有个机灵乖巧会讨家人欢心的姐姐,偏偏和自己一起出来的哥哥又是个男孩,自己倒好,最不讨喜的老三位置,真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尴尬处境啊。

“十三了好,十三了好啊,瞧这小模样多水灵啊,你爹可为你说了人家?”

“不是我多想,是别人多想,你这个孩子,倒帮着外人说话。”王老太没好气的说道。

王老太一听嘟起嘴道:“大孙子的名字我来起。”

小强子目光豪无交集,甚至不敢看眼前的一切,更不敢去看宝春,他径直走向彭于谦,在中间的青石板路上直直跪了下去,他行了大礼,将头重重磕在了石板上,道:“回禀少爷,是我,是我拿药给老太爷吃的,不关其他人的事,要责罚便责罚我吧,请您放了师父和宝春妹妹。”

彭于谦终于明白为何那孩子迟迟不肯说出同伙,原来是这样,青梅竹马不是任何人可以击败的吧,即便他万贯家财又如何,比不上这个灰头土脸甚至有些呆傻的穷孩子。

彭于谦只觉得有种挫败感袭来,让他倍感无力,他的心突然飘了很远,试图要冲破眼前的牢笼自由飞翔,他只是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青衣男子仔细检查着昏死过去的刘木匠伤势,片刻后才上前回道:“少爷,还是不要在用刑了吧,这个人……已经……已经废了。”

彭于谦眼眸波光再起,挑眉看过来道:“废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后半生恐怕再也走不得路了。”

“岂有此理!是谁下的如此狠手!”

见彭于谦恼怒,两个家丁委屈的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道:“少……少爷不是说,狠狠的打嘛。”

“混帐!谁允许你们跟主子顶嘴的!”华凡上前两步就是两个嘴巴子抽过去。

彭于谦懒的去看,他心里好似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那个洞口刮着寒风,任凭他如何努力也补不上,不自觉的回眸看向了那个孩子,眼神忧忧。

宝春呆呆的坐在地上,一双眼睛分外明亮,似乎有无数的坚韧和不屈,更多的是恨,统统的情感汇聚而来,直逼彭于谦,彭于谦看的真切,她的嘴形在说:“你,满意了吗?”

明明心里是悔恨的,给对方的却只有冰冷和不屑,也许她们之间从这一刻便是如此,互望,少了一生,空恨,是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