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春扯扯小强子的袖子道:“喂,快跟上,一会把你丢了我和爹可不来找你。”

只听有人高呼:“快让开,大夫来啦!”

听说刘氏特意叫了村里有名的绣娘锦花姑姑,锦花姑姑带出来的女子,成人之后都嫁了好人家,而刘氏也是其中之一。

“春儿,这……是你画的?”刘木匠惊叹道。

刘氏夸完了女儿,又不忘丈夫的事,问道:“今天好像回来的比平日晚。”

二人眉来眼去的传递着信息,却听刘大一声喝斥:“对不起就完了!一句对不起可以完事的话,我也把你女儿打一顿然后我跟你说十句对不起你看怎么样。”

“当然可以啊。”刘二柱回答。

宝春只觉得空气中都是血腥味,再看那猪已经被掏空了内脏,不禁一阵恶心。

自从小时候救过自己一命,这家伙老是以保护者的身份出现,为此宝春也很是无奈。

黄氏听了奉承话,刚才的不快也便散了,随即笑道:“还望以后找的人家能好些,也不至于吃苦。”

刘家夫妇算是热情,见了王守一夫妇忙抱着孩子上前道:“王大哥你们来了。”

黄氏看看女儿,也老大不小了,村里和宝花一般大的姑娘就算没嫁人也张罗的说人家了,她看看王守一道:“大丫头的事也该给看看了。”

抬眼,二媳妇翠芬苦着脸看看正生气的宝花道:“大丫头,以前婶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些,如今婶子怀的可是王家的种,你看在你二叔的份上也别怪婶子。”

王守一一时语塞,苦闷的放下了筷子,抬头看看外边,已经天黑,听到儿子的哭声,竟心里牵挂起女儿此时吃饱了肚子没有,可怜天下父母心。

此时,刘家夫妇正抱着宝春,欢喜的不得了。

“怎的没见到。”黄氏道。

刘老太却听的分明,她压低声音道:“老妹啊,其实我也是这样想,可是我那大儿子是个倔强性子,要这样说他必定生气,可是说实话,我心里也一直藏着这个坎儿过不去。”

王老太冷着脸,抬头瞪了眼儿子,随即哼道:“谁是你王大哥,莫要叫的那么亲热,让外人听了去又不知道怎么嚼舌头根子。”

王守一不禁心疼的摸了摸女娃的头,道:“这孩子怎的这样小。”

箫声凄迷,在汉白玉铺成的回廊之上隐隐传来,湖中心的亭子里,轻纱帷幔,微风习习,那白衣少年朦胧的身影在其间好不真实。

他本是大好年华,本应该有着属于这个年纪的快乐和真实,然而他却是那般的沉静,沉静的有些深沉,有些压抑。

他就那样孤身站着,陪伴他的是满园的迤逦之色,和这寂寞的箫声。

孤单影只,分外让人心疼。

少年老成,未必是好事。

宝春微微有些动容,听爹爹说起过彭家的事,彭老爷子继承父业,虽未将彭家发扬光大,却也稳固了基业,然而偏偏儿子不愿意分担,并且迷恋上了风尘女子,为了那个风尘女子竟然抛弃了彭家的荣华富贵,和那女子私奔而去,留下怀了身孕的彭家夫人。

要说这彭家夫人也是个刚烈性子,生下彭于谦后,便扔下还在襁褓里的孩子跳了湖,她是不顾一切的去了,却让彭于谦过早的经历了世事。

作为彭家的孙子,彭于谦最早接触的除了算盘便是账簿,还有七七八八彭家的产业,彭老太爷可以说倾尽心力,试图要将在儿子那里失去的,统统转嫁在这个孙子身上,好在,彭于谦是争气的。

只是,世人所看到的成功就一定是成功吗?

也许别人觉得他拥有了一切,甚至是个经商的小天才,待老太爷百年归老,他便是唯一的继承人,带领着彭家上上下下,走向更辉煌的明天。

别人看着他吃香的喝辣的,穿上好的锦缎有无数的下人伺候,出门有华丽的马车,出生便含着金汤匙,可是却很少有人了解这个孩子内心真正想要什么。

也许老太爷是真的特别爱他,可是这种爱又是缺失的,只有父母才可以代替的,谁又知道这个少年平静的面容下,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曾几何时,对着这皎洁的月,偌大的宅院,他会不会也埋怨过老天的不公,给了他一个无情的父亲,痴傻的母亲。

少年的箫声停的轻而浅,正如他此刻不易察觉的叹息,他连最真实的情感都不敢正视,他害怕别人看到他的软弱,所以他选择在这个深夜独自承受。

少年眼里的泪灼伤了宝春,或许只是感同身受,虽然身在不知名的朝代,却能看到同一轮明月。

“男儿有泪不轻弹。”宝春淡淡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和善。

彭于谦眼里的柔光突然散去,随之而来的是锐利和淡漠,他斜眼看着宝春递过来的粗布帕子,冷哼一声,随手便打落了。

宝春似乎料到了彭于谦的反应,也不生气,从地上捡起帕子,揣进了怀里。

稚气的脸上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嘴角弯弯,像是对生活的无限期待和坚持。

彭于谦眉头微蹙,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宝春走,也许只因为她还是个孩子,也许他并不会觉得这样一个孩子能理解他,看穿他。

宝春仰头微微而笑,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薄薄的暗影,她的声音轻而柔,如这个夜晚绵绵的风。

“一个人若是憋的太久,也许连自己都会疯吧。”

“曾经,我也渴望一个真正的家,回家的时候能看到和蔼的母亲,慈祥的父亲,能听到他们为了琐事而争吵,为了我而啰嗦。”

“很多个日日夜夜,我都告诉自己,我要保护我的家,保护爱我的人,虽然有很多事我还做不到。”

“爱有很多方式,但只要,我们爱过就好,不要太勉强自己,也不要给自己太多负担。”

短短的四句话,仿佛扎进了彭于谦的心,这个小小的身影,比他想象里还要高大。

“你什么都不懂!”彭于谦冷着眼,一把将手里的玉箫扔到了地上,只听啪一声,那玉箫断成了两半。

不待宝春再说什么,彭于谦已经踏着流星的步子离去了,那背影的白光在月色下更见分明,却又在转瞬间消失在暗夜中,同样的落寞。

算了,有些事还是需要慢慢消化的,宝春想。

捡起地上的玉箫,将断裂的地方放在一起,刚刚好可以重合,只是再吹曲恐怕难了。

宝春摇摇头,将玉箫收好,照着来时的路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