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梭只看祈男,后者想也不想,直接从玉香身边绕了过来:“看住她,不许她今日出自己屋门一步!现在我赶着去太太屋里,一切待我回来再论!”

且罗衣一向与锦芳交恶,明里暗里皆以取笑锦芳为乐,若自己与其联手,锦芳必要气炸。

“所以呢?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祈男不太明白。

“其实我心里明白,她一是给太太没脸,二来么,心里也是有意要让我难堪的。”锦芳终于潸然泪下。

祈男又忙活了起来,将两片半成品进行组合,尤其注意令其尾相接,她本自设计的也十分精巧,上下各有一对挂钩,因此便牢牢钩于一处。

进门下车,祈男忙背起药箱。品太医也不能帮忙了,因祈男身份便是药童。好在她只要扛起装有点心的那只,品太医和官桂则咬牙背起了装纸的两只箱子。

好大的两只包裹,因里头装满了各色精纸,祈男几乎搬不动。虽则心智成熟,到底身体只有十二岁,好在官桂看着单薄,力气却真不小,暗中将包裹全拉到自己那边,减轻了祈男不少负担。

品太医攒眉苦脸:“少一味药,偏这个时节又难寻得很,真叫要命!这不,带了我的药童们出去满城里寻去!”

品太医心里动了一下,嘴上却什么也不肯说。

祈男一愣,不觉菀尔。这也是个明白人哪!

玉梭立刻变脸,缩回手来,冷冷地道:“我不会说,要说,小姐自己去说!”

“茶很不坏,”咽下最后一口茶水,锦芳又恢复了活力:“就是这点心不好!”她用银勺嫌弃地扒拉着斗彩芍药八宝纹小碟里的馅饼,看起来是真不喜欢,几乎一口未动。

一听玉姐姐三个字。再加上好亲亲,玉梭就知道,祈男必没有好事相求,待其话一出口。玉梭顿觉果不其然。

“香片敢是不要钱的?”郝妈妈不满地推开向前的金香,对太太抱怨道:“看熏得这样,姨娘月例才多少?四姨娘六姨娘可不敢这样大方!”

品太医自顾自从药箱里取出药瓶来,放在里间桌上。站起身来,将两袖轻掸,垂行礼道:“九小姐若没别的事,在下这就告辞了!身上的伤不过三五日,容易医治的很,倒是如今天渐渐热起来了。确与康复无益。不过古人有云:心静自然凉,在下也曾试验过,是真理无疑。”

祈男蹙眉,眼睛里亮晶晶的。似有话要说,可望望玉梭,欲言又止。

一句话说中锦芳的心尖,顿时她便垂下头去,不说话了。

就知道逼人学习!干的事也跟前世母上一样!

顿时就坐立不安了。

那小盂中便是放置燃炭和香丸之处。

悠茗不语。其实心里明白。这是庶女的心理太敏感罢了。从小便知道自己是微小的,偏生得个机会可以宏大一把,便样样要好,略差一点也不行了。

像郝妈妈这样身份的人,在园子里最看中的。除了自家利益,就是面子问题了。锦芳总不给她们几个太太身边的老妈妈好脸,也因此才结下了梁子。

这才将此事混了过去。

可这命根如今也有一半捏在了太太手里,怎叫祈男不急?

“他大姑娘,成管家吩咐了,今儿叫我送菜来不说,还必得亲自送到你院里来。我也是没法子,本是路也不认得,求了二门外一个小哥才领了进来。”

走了?!事办成了没有?

祈男没法子,就着锦芳的手势,舒舒服服地侧卧在粉蓝缎绣五彩凤纹夹被里,正要对锦芳送上一个晚安的笑脸,却被外头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打乱了心情。

祈男脑子转得飞快,一双秀目中直闪出狡黠的光来:“就说少了几味药,咱们这里没有,去太太房里要去!”

锦芳却不让她进门,直直挡在门口道:“贵人今日脚踏贱地了?!我们当不起!是不是太太让你来的?那就愈担待不起了!”

二太太脸上神情放松下来,接过媚如送上的牙箸,也回笑道:“果然都是你还是个孩子呢!我看也没错!倒是祈娟。虽只有六岁,还比你听话懂事些!”

郝妈妈哟了一声道:“这我可不敢说!这里人多口杂的,保不齐明儿。不不,今儿晚上就有话传进人家耳朵里,我老命一条,哪敢跟人家硬拼?!”

祈男望着对方,雪白桃花似的一个银盆脸,乌云似的一头黑,两鬓堆鸦,高鬟滴翠,脸上微带几点俏麻,眼里汪着二谭春水,削肩细腰真跟二姨娘月容一个模样。

吹香温顺地点头,看来祈缨早已提前跟她打过招呼,因其脸上半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

祈男呆住。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嚣张跋扈,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五姨娘,原来也有过那样的心酸岁月?

那医家笑而不语,从身后背着的药箱子里,寻出个一指高的青花狮子穿莲纹小瓷瓶来。

翠玉吓得飞一样上前,她本在太太身前布菜,也是一时失了神,不知怎样才好,吃太太一喝,醒悟过来,立刻就帮着金珠一起,终于将祈男扶稳了。

有恩有威,才能将权力拿得牢牢的!

这时婆子们已经抬出春凳来,玳瑁装作抱歉的笑,转身对祈男道:“九小姐,对不住了,太太的吩咐,奴婢也没有办法。”

祈鸾这回径直咯咯笑出声来:“大伯母听见也是不怕的!女儿不向着母亲,倒要胳膊肘向外么?!世上哪有这样不通的道理!”

小姐们个个陪笑摇头,都说母亲多心了,九妹妹年轻不知事,我们自然不敢跟她似的。

“九丫头,看来你的丫鬟跟你感情倒深!”太太微笑着端起茶碗来,竟仿佛刚才那一掌不是她拍的,她没过火一般,脸儿变得极快:“今儿之事,若说不是你的错,只怕这里众人也不服气!我是做母亲的,哪里不知心疼人呢?不过我也是个当家人,许多双眼睛看在我身上呢!偏生老爷昨儿又特意给了信,叫多看着些,我也就不敢松懈了!”

似乎是被祈缨这几句话说中了心事,二太太叹了口气,语气也放缓了:“你们通不知道,当个家有多难!如今家里又出了这样的大事,若你们还跟以前似的不知事,只知傻玩傻乐,多少饥荒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