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嫂，阿嫂－－－－”数声呼喊唤住二人，润娘回身看去，见周慎手上提着只新า月形的灯笼，后头跟着的宝妞手上举着只糖葫芦形灯笼，里头点着蜡烛红得甚是夺目，两ä个孩子兴冲冲向润娘跑来，身后跟来喜哥儿她们一串的人。
“娘子说好自然是好的。”大奎觉着自己口中漫生出一股苦意，比小时候生病时喝得汤药还要苦，却还不能皱眉头。
润娘依旧慢腾腾跟在后头，冲妞儿道：“你再跑快些个呀，回来跌来了，再把门牙磕了，看你再同我抢吃的！”
润娘挽着喜哥儿的胳ฑ膊出了房门，且行且辩：“我分明是夸赞他，他自己面皮薄倒来怨我。”
鲁妈给了她一个白眼，道：“明朝初ม二，娘子总要回门拜年呀。”
她话才说了，忽的隐约听见里头有响动，忙不再说，向华婶指了指外头，便同易嫂子出来了，她打发了易嫂子回屋歇着，自己้便挑帘进了屋，却见炕上摆了大半炕的东西，鲁妈坐在边上皱着眉头，正不知如何收拾。
秋禾亦哽声道：“你待我好又有甚么用，你爹娘只嫌着我，凭我再怎么เ讨好也不入他们的眼。”
华婶忿忿地向润娘小声道：“娘子，你听她说的甚么เ话，真正是个白眼狼！”
“笑话！”喜哥儿甩开秋禾，哽咽道：“恒哥儿我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如今这事我总要替他问个清楚明白。旁้人若要笑话我撒泼就由他们笑话去。”
喜哥儿抹了泪，道：“漏雨！祠堂里供着那么些祖宗牌位，都淋着雨么，怎么เ偏就容不下咱们恒哥儿？”
润娘心里直冷笑，这个苏则ท文看着斯ั斯文文，真没想到他的脸皮竟比城墙还厚！你娘怕委屈了我，所以才把我跟鲁妈赶到偏院去住，一日三餐都是清汤寡水，一年到头也就年节下见点荤腥，至于新衣裳๙那更是做梦，还有那每个月的月例，其实也就一络钱，都断ษ了不知多少年了。
润娘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道，苏陈氏倒有自知之明不敢再登周家的门。不过今朝这个苏则文大老远的跑了来，怕是有事相求吧。
润娘正要拔下锅，忽见一双小手伸过来捉了几片走，她回头看去，见周慎同妞儿两个ฐ小嘴都是鼓鼓的，便笑道：“就有这么急，生的冷得也好吃么！”
一言未了，听外头道：“哎哟，可帮我揭下帘子。”
润娘抬起眼，收起适才微不可见的伤感，向周慎道：“龟龟在冬天要冬眠的，你不该把它们吵醒的。”
润娘淡淡的笑着，把两只龟放在大腿上，像摸小狗似的摸着它们的背甲，看了看周慎没有做声，想起前世自己被自己养青花缠枝盆里的两只草龟，心里酸酸甜甜的，不知是甚么เ滋味。
刘观涛已有近年没见过妻女了，此时见大的小的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这寒冬腊月的却只穿着件烂片似的袄子，心里自是生出几分不舍来，不由又回头瞪着颜氏，咬牙切齿：“你做得好事！回头我再同你算帐！”
“住口！”刘观涛一声断喝，把颜氏吓得一激灵，赶紧闭了嘴。他板着脸向润娘道：“今朝的事我也不计较了，咱们刘家也是耕读人家知道礼数的，喜哥儿给爹娘守过三年的孝，又生下了妞儿，她就是有千般的不是，我总不会休了她的。”
小丫头笑弯了眼睛，伸手就要来拿，润娘忙端开了去，嘟็着嘴道：“先去洗手。”
润娘笑着把攒盒递给秋禾，吩咐道：“多抓些糖水青梅金桔饼子。”
那几个汉子听了面上闪过一抹愧色，朱儒生疑惑道：“怎么咱们家在老樟窝子也有地，我倒没听说过。”
“九十六贯。”
“娘子安好。”周慎喝茶的时候，知盛已挑帘进来行礼，兴冲冲地道：“这一回咱们是拣着便宜了，买回来三个ฐ昆仑奴。”
润娘登时笑倒在炕，连连求告：“好姐姐，好姐姐，放过我吧。”
那汉子木讷老实的很，自进了屋，就不敢抬头，听得润娘一口一个“钟大哥”，眼泪都要下来了，结结巴๒巴地道：“这，这，可怎么เ敢当。”
润娘虽从未见过华叔口中的喜哥儿，听了这话依旧是气红双颊，她愤然起身，手中茶盅往地下一掷，“哐啷”一声，摔得粉碎，破口大骂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เ不要脸的！有娘生没爹教的狗杂种，真当咱们周家死绝了么？”
秋禾抢道：“你也太老实了，非请不可么，就不兴咱们拿这个吓唬吓唬那些佃户。”
润娘听了摆手道：“且先不管这些，我听华叔说前两他去收过租子，竟没一家肯交的，我只问你这会可有甚么法子叫他们把租子交了。”
秋禾忍不住笑出来：“阿哥，你可记牢了，不然可有你受的。”
润娘哼了一声，道：“他敢不留，皮不揭了－－－－”润娘这里话未说完，外头就传来周慎的声音：“阿嫂，阿嫂－－－－”喊声未歇，小家伙已滚到润娘怀里了。
小学徒哪里见过她这般的客倌，呆在那ว里都不知如何是好了，连易嫂子同周慎也是目瞪口呆。知盛戒备的眸光飞快地在润娘脸上扫过，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主母！
润娘前世是个认品牌的人，人家是只买对的不买贵的，她却是跟人家反着来，因为她实在分不错甚么เ是对的，她买东西历来就是上专买，虽然贵一点，质量总差不到哪里。
华婶笑道：“吃到嘴里虽火辣辣的倒舒服得很，亏得娘子想得出来。”
“值钱顶甚么用？”华叔甚是不然道：“太翁定的规矩，咱们和佃户四六分帐。可一年有多少进项咱们从来也没弄清楚过，只凭他们说去，地租子是一年少过一年。”
另还有两名少年，孔武健壮的是鲁妈的儿子大奎，斯文秀俊的华老夫妇的幼子，名唤华知盛。
鲁妈被她那一嗓子喊得有些傻了，娘子素来都是轻言软语的，何曾有过那么渗人的声调：“娘子，那地契－－－－”
白无常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不由自主地退了退：“那丫头自己้一头撞在柱子上，一下子断了气，黑无常那个糊涂蛋就把她拘了来，到了阎王殿，才发现她还有几十年的阳寿，偏她哭着闹着不肯还阳，只好找一个与她磁场相近的人魂灵互换，我查了一个ฐ多时辰才找到了你。”
“自己来的！”姜式微的声音打着旋๙地往上升：“丫头，你才多大啊，玩甚么自杀呀，活着多好啊！”
“这怕不太好吧。”华婶在旁้道：“这个时候正在饭点上，咱们在里头热饭热菜的，让她在外头饿着肚子吹冷风——”
“这样——”润娘想了想道：“给她端一碗寿面去。”说着话润娘已经给桌上诸人斟上了滚烫的米酒。说起了祝酒词，华婶虽觉着一碗寿面太过小气了些，却知道依着润娘脾气再说也是无用的，只得退了出去。
席面上不是妇人便是孩童，刘继涛虽在周家搭了一个月伙，与喜哥儿她们都熟惯了，可这正儿巴紧的坐下来吃酒，总是有些个拘束。喜哥儿更是连头都不抬了，连妞儿都老实的坐着，润娘看这情景埋怨道：“我就说了两桌摆在一起吧，婶子却非要分开来。”说着起身到门口挑起黛色厚棉帘子，向西厢叫道：“鲁妈、华婶、秋禾——”
叫了两声却只鲁妈走来问道：“娘子做甚么！”
润娘道：“刘先生坐在咱们这桌，他不自在咱们也放不开，不如让他坐到西厢去，换了你跟婶子并秋禾过来，这样两边都热闹。”
“这——”鲁妈皱眉道：“刘先生是贵客，哪有跟家里下人一桌吃饭的道理。”
“妈妈言重了，我倒觉着周娘子安排的恰当。”刘继涛已站起身向外走去。
润娘道：“就是呢，咱们请先生来是吃酒呢，还是讲规矩呢！他再在咱们这桌吃下去，东西没吃两口，大家伙倒吃了一肚子规矩了。”
喜哥儿也想让刘ถ继涛过去吃，因此也道：“咱们家历来不讲这些虚礼，天气冷再过会酒菜凉了更是失礼ึ了。”
鲁妈听她三人都这么เ说，只得领了刘继涛过去，然后同秋禾、华婶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