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罗犹豫半晌，在刘清菁不断劝导下，终于说出了想做那艘船的事。
因记挂此事，蕙罗不时会想得出神，在元符宫无事时常会以手指在案几上比划船的样子，蹙眉琢磨。有次刘清菁看见，问她在画什么เ，蕙罗忙摆说没什么，脸却悄悄红了。
“是呢，”刘清菁笑问，“官家觉得妾暴殄天物？”
刘清菁欠身：“多谢官家费心周旋。”
刘ถ韵奴叹道：“只好试试看，碰碰运气了。”
刘韵奴点头：“离端午不足一月了，这些饮食果子倒是备得多。”
“章惇居然在伪造的手诏里称‘非斯人其谁可当’，一想起这句话老身就气不顺！”太后怒火攻心之ใ下猛咳数声，郑滢忙上前为太后抚背劝慰。
三人叙谈片刻，司宫令入内，把刘清菁自行提交内人给宫正，因其结交蔡王之罪，先行割其舌的情形说了一遍。太后不由大怒，道：“即便此人真犯了这罪，也不应由她来行刑。在她眼里，宫规都形同虚设，眼里全无我这太后。你们瞧瞧，这都日上三竿了她还未来定省！”
曾布欠身道：“火禁不可不严，理当如此。何况此番火势甚大，孙内人所犯之ใ罪，虽凌迟亦不为过。”
太后不满道：“先帝之ใ时，曾有内人不慎碰倒灯烛，烧及笤帚，立即就用湿毡毯扑灭了，即便这样，这个内人还被处斩ล了呢，内人以上主事者，无不受罚。昨夜如此大火，怎不深究？”
“她更不行。”太后决然否定，“她于官家，算是有功，但对先帝而言，就是不忠了，始终德行有亏。何况先帝生前，她就落了个侍疾不周的罪名，我收留她在我宫中，已是加恩宽待了，若再让她做官家房院，难免宫廷内外讥议四起，有心之人再加以演绎，更会坏了大事。”
郑滢忙跪下推辞，连称“不敢承恩”，太后板起脸道：“我主意已定，不必推辞。”
“对我来说物品没有贵不贵，只有值不值得。”赵似道，“钱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那天见你那么喜欢，捧着不松手，就想给你买了算了。但我出宫一向是和邓铎走，钱大多由他带着，我身上的很少，那天也不够钱买这个ฐ……回宫后很难再出去，前日就让邓铎帮我跑了一趟，买了回来。”赵似见蕙罗只是睁大眼睛看，并不接琉璃瓶，就直接抓她的手把瓶子塞给她，“快收好，这两日我天天带着，真坠手，这香味还这么浓这么娘，十哥闻见，还被他笑了……”
“你在吮什么เ？”赵佶忽然问。
“不会，”赵佶给了蕙罗一个意外的答案，悠悠笑道，“朕是笃于友爱的明君，怎么会于即位之ใ初，就对自己兄弟大动干戈呢？何况吴王夫人的面子，总是要给的……你放心，这份邸报只是今日进奏院给我审的初稿，我已命他们删去涉及你和蔡王这一段。”
蕙罗道：“这香我闻过，其中用的沉水、白檀、兜娄婆、麝香品质均属上乘，值得购买。”
蕙罗取出自己随身的钱，见尚不足此数，遂问赵似：“大王可否借我些钱？”
此刻蕙罗见车驰过一牌坊，上书“咸宜坊”三字，想起来此处也正是宗室聚居区域，与那人妄言映对，难怪无人相助，不由暗暗叫苦，冷汗涔๒涔而下。
蕙罗见天色确已转暗，便也未多想，上了马车，内侍当即驾车，飞驰而去。
蕙罗被分到郑滢一边，听说规则后颇感不妥，亦听见周围内人抱怨，思量一番๘后去找郑滢，建议道：“司饰内人资历各有深浅，经验、技艺都参差不齐，按量均分，也许会导致最后拣选的香药品质不一。能ม力差的内人为完成数额或胡乱ກ拣选，乃至滥竽充数，便有悖于精选细色入内藏库的初衷。郑姐姐不如把麾下内人再分为三组，精于香道者负责拣选，香道寻常但细心者负责装箱，资历尚浅者负责搬运和其余杂事，各善其事，想必能更快完成。”
此事便如此敲定。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我却很难拥有一位真正的朋友。”
那日她悄悄携了茶酒、几炷香及赵煦ะ用过的香品，来到人烟罕至的蜂场，点了香朝赵煦灵柩所在的方向跪拜。他与自己้说过的话好似一句句随风吹来:
时值数九寒天，凌晨更是深寒浸ฤ骨，太清楼上并无取暖之物，坐得久了，蕙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手脚也冻得麻木，几无知觉。
蕙罗忍不住笑出声，赵似不满地瞥瞥她，严肃斥道：“你笑什么？言官们真会这样传的。当年他们就是这样逼死了仁宗皇帝ຓ的大公主，我的姑奶奶。”
稍待片刻，见赵煦没有反对，他便开口说了下去：“皇考启用王荆公变法，欲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ใ费，改变积贫积弱状况。新法立意甚好，但骤然实行，难免未能ม面面兼顾，损伤富户利益，底层贫农也难获利，受益最多的是家境小康者，但他们权力不如富户，人数不如贫农。富者有士大夫在朝中声，与变法官员掀起党争，贫者积怨于江湖，一有灾异，便有人说是因民怨沸腾，导致变法举步维艰。王荆公虽然执拗，却不失为高风亮节、清廉正直的良臣，而后继者则逊色许多，后来支持变法的新า派官员往往各怀私心，将变法视为进入名利场的幌子。至陛下绍述，大力支持陛下的那些大臣与其说是恢复新法，不如说是想借此清除太皇太后麾下重臣。那些重臣中虽然确有一心守旧、思想顽固之人，却也不乏才识卓著、可堪重用的良臣，正如祖宗之ใ法，虽有些不合时宜，确应更改，却也有历经百年千锤百炼值得沿袭的善政。陛下亲政，用人施政却只有一个原则ท：凡是太皇太后重用之ใ臣，全部罢免；凡是太皇太后废除之法，都要恢复。对人对事，都没有冷静筛选……”
“那么，你是觉得，爹爹与我，都错了，不该变法？”赵煦呼吸渐趋急促，喘着气问。
这“皇家小妾”四字朱太妃一字字吐出，模拟太皇太后冷硬语气，听得蕙罗亦觉惊心。回想太妃素า日盛气凌人，却原来当年曾被人轻贱至此，颇感恻然，见她声泪俱下，不由地出言相劝，但旋即意识到เ自己้身份，这种状况也不知说什么好，便只得保持沉默，悄然退后，隐于幔帐之间。
“六哥，你真的不顾ุ姐姐生死么？”她虚脱般曲膝跪倒在榻前，伏在床沿泣道：“你说我担心的只有我自己，不错，我是担心，因为这宫里除了我们血脉相连的母子三人，没人会关心我的生死。”
赵煦四肢无力，像是疲惫之极，更衣后即沉沉睡去。蕙罗守候半晌，见他状甚安宁，才欲出门，而此刻๑赵煦ะ忽然胸下一涌ไ，猛地侧，适才喝下的汤药尽数喷出，濡湿了大片床沿。
赵煦闭目躺在床上，喘息未已，脸上有病态的潮红，间或逸出一声咳嗽。小霓观察片刻，见赵煦ะ未有其他异状，便让内人呈上备好的汤药，请赵煦饮尽，再嘱咐蕙罗为赵煦更衣，如常伺候他就寝，然后欠身请安，带其余内人告退。
她话音未落，赵似便在一旁้冷插一语：“昨日是你要我娶她，我说那ว丫头从小就趾高气扬，整天就知道呱噪，看着碍眼。你若想让我少活几年，我是可以娶她。”
赵煦随后宣布赐赵佶赵似及王诜、赵令穰财物若干，见赵佶冠被那盏酒淋湿许多，便让他先回原来在宫中的居处沐浴更衣。赵佶拜谢退去，赵煦举杯，又行一盏酒，然后上千戴假面、穿绣衣、着甲胄的皇城亲事官和诸班内臣在大殿内外呈大傩仪，扮成门神、判官、钟馗、土地、灶神之ใ类，且歌且舞。仪式既毕，众亲事官出门驱祟，赵煦则率众宫眷及除赵佶外的几位亲王上宣德门，看城门内外的爆竹烟火。
赵煦在帷幔外笑道：“夫妻都做了好几年，你如今更衣还要回避我么？”
行过三盏酒，刘清菁忽然起立，朝殿后走去。赵煦ะ现，唤过一名侍女，问皇后去向。侍女说：“适才皇后饮酒时不慎洒了些许在裙ำ上，因此要去东厢更衣。”
蕙罗低道：“每个人都有一些好友的罢。”
“大王能想想别ี的办法么？改动一下剑舞程式，减少十二大王右手舞剑的动作。”蕙罗恳求道，“但不要告诉别ี人十二大王受伤的事，否则那位侍从会受罚，十二大王也会很难过，他这些天强忍疼痛，苦苦掩饰伤情，也都全无意义了。”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向太后无亲生子，只为神宗生了长女延禧公主，但公主却在十二岁时病逝了。瑶华宫孟氏无子，曾经生过一个女儿福庆公主，可惜幼年夭折，情况正与向太后相同。太妃明说瑶华宫，但显然矛头直指向太后。
太后答说：“我是说官家尚未康宁，他们夫妻相见，不宜同寝，建议中宫勿长留于福宁殿中ณ，并非不许她前去探望。”
“真烦人，”赵似忍无可忍地嘀咕了一声，“你的话比我娘还多。”
“好。”
“我不跟你说。”郑滢当即止住他，用略带命令的口吻说，“坐下喝茶。”
赵佶睁大眼睛一摊手：“我已๐经尽量为ฦ你少算了，兴许这三秋里还有闰月呢，那就不止九个ฐ月了……”
“上一次听我这些牢骚的人是清菁，现在的皇后。”赵煦ะ又道，目光投向窗外，无限惆怅，“我有很久没见到她了，她如今……怎样了？”
“明日，太后大概会唤你过去问话，因为你独自在我房中待了许久，还大哭过。”良久无言后，赵煦忽又嘱咐蕙罗，“如果她问起，你就说是我要你侍寝，你怕会有损我身体，因此不敢从命，被我骂了，所以才哭。这样，太后就不会处罚你了，说不定，还会赏你。”
“那么，姐姐何必又巴巴地走到เ我身边？”赵佶亦不恼怒，闻着她扇底脑แ麝香气，依然笑着如吟诗一般道，“天涯何处无混蛋。”
刘清菁默吟此句，旋๙即朝赵佶盈盈一福，眼风漫挑，“妾身偏问官家安。”
赵佶忍俊不禁：“姐姐，出律了。”
刘清菁笑道：“若事事皆须符合格律，官家岂能ม在此与妾谈交易？”
赵佶暗暗赞叹，很想狠狠扇她一耳光，即刻就把她抛到เ有他画作做枕屏的箪纹藤榻上，撕开她穿得无比正经的礼服，为ฦ所欲为。
她那高贵的下贱在这祭坛一般的宫廷中熠熠生辉，像滴落在斩衰麻衣上的一滴蜜糖，令他忍不住想探出舌尖尝一尝。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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