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烛光照出一个人的身形来，妃色的背影，纤细得让人心疼，侧脸的轮廓，光华浅浅，长长的睫毛随她眨眼而颤动，她唇边永远含着笑，和煦得就像春风……
“没事。”他摆摆手，刚ธ刚喝过解酒汤了，人勉强还算清醒。江城拽过缰绳，同他颔首告辞，双腿将马肚子一夹，驱马回了明府。
“胡说么？”明霜凑过去，“你现在可是三天两头地往铺子里跑，别以为我不看不出来。”她伸出食指摆了摆，掩着嘴笑：“想不到你喜欢那样的？这种文弱书生有什么好，跟个软脚蟹似的，风一吹就倒。”
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说出来：“没什么。”
原本还想一锅端呢，这回端到自己老家里来了。明霜坐在原地笑得无奈，“想不到这是咱们放的钱？”
地痞登时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明霜，口不成言，“什……什么，她是咱们东家？”
“小姐。”江城恭恭敬敬地行礼ึ，“不知叫属下来有何吩咐。”
她也没想许多，笑吟吟道：“你叫他进来。”
“他回不回来跟我出不出去有什么关系？”
“小姐，您真要出门啊……”
“小姐，您消消气儿……”
她摁着桌角气得咬牙reads;๙。
四周生着许多杨树，密林里，远远近近都是薄雾，前方景色依稀，抬头望不见天，似乎ๆ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其中。
手指冰凉，人还是那么清瘦……他忍不住拿掌心给她摩挲着搓缓和了一些，方แ才起身。
大佛寺坐落在城郊龙脊山山顶，上山进香的人倒是不少，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很是热闹。
明明不相上下，可看着他时她心里时常会感到自豪，可伦理清池是她的未婚夫婿，她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她的房间摆满了话本子，都是外头或买或租的，高门里的日子清闲又难熬，她却是最会懂得怎么打发自己的人。话本、小说、杂记，除了针线，不时还做些小玩意。
“离成亲还有小半年呢，这么久的时间，不让我见你一面怎么行？”他失笑，开口打趣，“我的霜儿这么好，万一被人拐跑了我可怎么办？”
出了门，春光耀眼，江城握着剑柄，仰头时被日光刺痛双目，他抬起手遮挡。
乔清池正在一旁随意把玩着汤匙，他微微启唇，迟疑了许久，也不知要从何说起，最终只是道：“没什么，病了一场。”
“小姐！”
“头儿！”有人招架不住，“咱们撤了吧！这小子玩命的，再这么เ下去，咱们可全要死在这里了！”
明霜歪在栏杆旁，正认真听他说话本，池边和风细细，吹了一两枚落叶夹在她鬓边。乔๒清池话语一顿，刚抬手想替她拂去，却有人快他一步，不算客气地把他手背挥开。
由á她调侃由她捉弄，说到底，自己้不过是养在她身边的一个下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没什么不同。
“成。”萧问倒是爽快，“我回去让王爷帮忙给你留个心，把江陵的名医都给你请来，横竖死马当活马医嘛，万一就治好了呢！”
“名医倒是有不少，就是不知你要治怎样的病……”他琢磨道，“怎么，是你哪位朋友伤了骨头？”
“哼，谁知道呢。背地里想必耍了不少花招吧。”她撅撅嘴，“我也不稀罕。”
郡主年纪同明绣相仿，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真有这个打算不无可能，她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
“受人之托，忠人之ใ事。”江城垂眸吃酒，“当初在安武坊，只有严涛肯出钱赎我，至少这些年我还得还他这个人情。”
他随口敷衍：“也没什么，就是街上看到了，顺手买的。”
他颔首估量着长度，“可以。”
他站在后面松了口气，一握拳，竟然满手都是汗……杀人的时候都不见这么紧张过。
她觉得无所谓，高兴就好，一路上心情愉悦的摘花扯草，因为叶夫人生的那场气早就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看她神采飞扬的模样，江城也莞尔摇了摇头，忽然觉得这样出糗能博她一笑也没什么不好。
“知道了还不笑一笑？”
“听大夫说是腿上着凉的缘故，难怪老人家常叮嘱‘寒从脚起’，这北方的天是比南方冷些，明年早点把炉子烧上，也不至于受这些苦了。”她坐在床边，握着明霜的手感情很真挚，叫她一时受宠若惊。
她虚弱地笑笑，没再说话。
顺着她所指望去，江城的左臂不知何时竟隐隐渗出殷红，藏青色的袍子被鲜血浸透大半，明霜一看就变了脸色。
未晚在她身后跟着，闻言笑道：“小姐真是把江侍卫的脸看得比自己的脸还重要呢。”
“小姐您请放心。”赵掌柜对她作揖，敛了容正经道，“此番๘波折乃是良玉交友不慎所致，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这单生意给您做好了！”
明霜把茶盏合上，颇有几分讶然：“这么说，咱们那账单的事……”
明霜随手把账簿放下，支着肘笑眯眯地问他，“良玉啊，太老爷当初给你开的价是多少？”
也多亏了宫里这两ä位主子，让明霜狠狠赚了一笔，尽管是分了四成的利，那银子票子却像是山一样，简直让她看花了眼。平心而论，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说是忙完了。”他答道，“我去厨房给她拿些吃的。”
明霜摇头笑笑，摆了摆手：“逗你玩的。忙了一天了，我饿得很，去拿些吃得来。”
“江城，你别得意！”有人站出来，颔首道，“你也是在安武坊里待过的，咱们一样的下贱人还真把自己当爷了？要不是严大人赎了你，现下指不定在哪儿讨饭吃呢！”
“什么意思？我倒要问问你们。”他提剑往前走了几步，三人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退。
“那就多谢小姐了。”说完，便摇头暗叹：果然，小姐很在乎他。
*
子夜人定初，明月如霜，霜照高墙。
远在郑州的一座大宅门内，火光闪烁，黑烟直冲云霄，四下里尽是焦糊的气味，刀光如电，人影攒动。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声。
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黑衣的青年身着劲装，抬眸望见这熊熊大火，滚滚的火舌似乎要将天幕吞没。
他的剑沾着血，顺着剑尖滑落在地。
周围是令人心悸的悲鸣声，如泣如诉，那人灯火下的眼神却很淡漠，仿佛和手里的剑一样，丝毫没有暖意。
惨叫声就在他的脚边，撕心裂ฐ肺。
时隔太久没有见到这种场面，他已经快要习惯了那样沐浴在阳春三月下的生活，下人夺人性命时便多了几分迟疑ທ。
满目的殷红在衣衫上不住绽开，袖摆被人抓住，垂眸看见一双清亮的眼睛，带着水汽，哀哀求饶。
他浑身一震，像是突然从世外桃源跌落到万丈深渊。
她一定不知道这些事。
也永远不能让她知道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