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思卡特上校慢慢地站起来、又开始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他几乎是无意识地从一筐红色梨形番๘茄的上面拿起一只,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他立刻๑扭曲了脸,把剩ທ下的番茄扔进了废纸篓。上校并不喜欢吃红色梨形番๘茄,即使是他自己的也不喜欢,而这些番茄并不是他自己的。这些番๘茄是科恩中校从遍布皮亚诺萨岛的各个ฐ市场上以不同的名义买຀来的,然后在半夜里把它们搬到上校在山上的农舍里,第二天早晨再运到大队司令部来卖给米洛,由米洛付给卡思卡特上校和科恩中校一些佣金。卡思卡特上校时常怀疑他们这样倒卖番茄是否合法,但科恩中校说这事合法,于是他尽力不常去考虑这件事。他也无法知道他在山上的房子是否合法,因为那也是由科恩中校一手安排的。卡思卡特上校对他是否买下了那ว房子的产权或者只是租用、是从谁手中买下的、付了多少钱๥等,一概不知。科恩中校是律师๲,如果科恩中校跟他说欺骗、敲诈、盗用现金、贪污、偷漏所得税和黑市投机是合法的,卡思卡特上校也๣只能同意。

卡思卡特上校并不迷信,但他确实相信预兆,于是他在办公桌后坐了下来,在他的活页记事本上做了个秘密的记号,便立即开始研究有关约塞连的这一整个可疑的事件。他用粗重、果断的笔迹写下了提示,在提示后面醒目地画上一连串密码似的标点符号以示ิ强调,然后在整个内容下面画上两道横线,结果便是如下:

“看看这个,牧师๲,”卡思卡特上校吩咐道,一边把一支香烟塞进烟嘴里,一边满满当当地坐在他办公桌后的转椅里。“告诉我你是怎么认为ฦ的。”

卡思卡特上校就是这么一个不知疲倦的人,一个不分昼夜地为了自己而不住地盘算着的勤劳、紧张、全身心投入的战术家。同时,他又是自己的掘墓人,既是一位颇具胆识的、一贯正确的外交家,又总是为自己失去了众多良机而责骂自己,或为自己้所犯的所有错误而自怨自艾,懊悔不已。他神๰经紧张,性情急躁,言语尖刻๑,可又自鸣得意。他是个英勇无畏ั的机会主义者,贪婪地扑向科恩中ณ校为他提供的每一个机会,可事后对自己可能遭受的不良后果又马上吓得浑身抖,冷汗直冒。他极爱搜集谣言传闻,十分喜欢流言蜚语。他不管听到什么เ消息都信以为真,但对每一则消息又都不相信。他高度警觉,时刻准备应付每一个信号,即使对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关系和情况也๣极其敏感。他是个了解内幕消息的人,总是可怜巴巴地想弄清正在生什么เ事情。他是个狂暴、凶猛、欺软怕硬的恶棍。他记得他曾不断地给那些大人物留แ下了可怕的不可磨灭的印象,每想到这些他就伤心不已,可实际上,那些大人物几乎ๆ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么个ฐ人活在世上。

那ว个ฐ浑身雪白的士兵全身上下缠着纱布,绑着石膏,外加一只体温表。那ว体温表只不过是件装饰品,每天清晨和傍晚由á克拉默护士和达克特护士平稳地放在他嘴๨巴上缠着的绷带中一个小黑洞里,直到那ว天下午克拉默护士来看体温表时才现他已经死了。此刻๑约塞连回想起来,觉得好橡是克拉默护士而不是那个得克萨斯人谋害了那个ฐ浑身雪白的士兵。假如她那ว天没来察看体温表并报告她现的情况,那ว个浑身雪白的士兵也许还像往常那ว样一直活着躺在那儿,从头到脚裹๥在石膏和纱布๧里,两ä条奇形怪状的僵硬的腿从臀部被吊起来,两只奇形怪状的膀子也๣笔直地吊在那里,四肢都绑着石膏,又粗又大,这些奇形怪状的、无用的四肢用拉紧的电缆线吊在半空中,一些长得出奇的铅块黑乎乎地悬在他上方แ。那个ฐ样子躺在那儿说明他的性命也许不多了,不过那可是他最后的全部生命,因此约塞连觉得似乎不应该由á克拉默护士来作出结束他的性命的决定。

“我冷。”斯诺登当时低声呻yin着。“我冷。”

约塞连刚才早ຉ已把阿费给忘了。“滚走!”他大声朝阿费喝道,“快滚出机头!”

瞄准器透镜上那细细的十字线像是有磁铁吸住似的,同他先前调整好的样子丝毫不差,牢牢地对准着目标;那两条线的相交处不偏不倚地正对着他负责轰炸的那ว个场院的中央,那是一个经过伪装ณ的仓库,就建在第一排房屋的前๩面。当他的飞机悄悄地朝前飞着的时候,约塞连一个劲地起抖来了。他先是听到เ了那些在他的飞机四周爆炸的高射炮弹出的四声沉重的嘣——嘣——蹦——蹦的声音,后又听见了夹杂在这些声音中的一声刺耳而又尖厉的爆炸声,原来又有一颗๣炮弹猛然间就在距他咫尺的地方แ炸开了。在他祈求炸弹赶快落下去的时候,他的心里涌出上千种互不相干的冲动,脑袋几乎都要裂开。他真想哭。动机继续出单调的嗡嗡声,就像一只又肥又懒的苍蝇在哼哼。最后,瞄准器上的指针交叉到เ了一起,八颗五百磅的炸弹接连投了下去。由于卸掉了重负,飞机轻快地忽闪着向上飞去。约塞连将低着的脑袋从瞄准器上移开,偏过头去看左边的指示器。当指针指到零的时候,他关上了弹舱门,然后朝着对讲机,将嗓门提高到最大,尖叫道:

那个身穿灰白色短裤的女佣人是个ฐ热心肠,生性快乐,年纪三十五岁左右,身材肥胖,那条灰白色的短裤紧ู裹着两ä条软绵绵的大腿,还有不停地左右扭动的屁股。只要有男ç人需要,不管是谁,她都会把这短裤脱了。她相貌极平常,一张宽宽的脸຀盘,尽管如此,却是世界上最公正的女人:她为ฦ每个男ç人躺下,不论种族、信仰、肤色,或是国籍,把自己当做社会性的财物贡献出去,以此表示自己้的殷勤好客。一旦有人把她抱住,不管当时手里抓的是抹布,还是扫帚,或是干拖把,她也不会为了搁下这些东西而耽误片刻的时间。她的诱惑力也就在于她容易到เ手。她就像是埃佛勒斯特峰,始终耸立在那里,男人们一旦欲火中烧,使爬上她的身体。约塞连迷上了这个穿灰白色短裤的女佣人,因为ฦ她似乎ๆ是世上剩下的唯一的女人,他可以不动真情地跟她做爱。就连西西里岛那个ฐ秃顶姑娘也还唤起他内心强烈的情感:怜悯,温情,惋惜。

阿费则太古板,也๣没占有这婆媳俩的玉体,这家伙竟还想劝她们,除自己的丈夫——偏偏留在了北方แ,经营家族๣的生意,千万别ี献身其他任何一个男人。

不知不觉地,中ณ队里的战斗人员现自己้竟受那些行政官员——原先是奉命来为他们服务的——操纵。他门整天受人欺侮,凌辱,骚扰,摆布,走了一个又来另一个ฐ。一旦他们表示ิ反抗,布๧莱克上尉就答复他们说,只要是忠诚的人,是不会厌烦宣誓效忠必要的签字的,只要有人对宣誓效忠是否有效这一点提出质疑ທ,他就回答,凡是确确实实效忠自己国家的人,只要由á他经常敦促,是会很自豪地誓自己将忠诚于祖国的。一旦有人问起这么做有何道德作用,他就回答说,《星条旗》是创作出的最伟大的音乐作品。一个ฐ人签字效忠的次数越多,他就越忠诚;对布莱克上尉来说,道理就是如此简单明了。他每天都让科洛尼下士签上百次名,这样,他就可以始终证明自己้比任何别ี的人更加忠诚。

正当布莱克上尉想象着种种美景的时候,卡思卡特上校却在行动了。布๧莱克上尉断定,梅杰少校是智胜了他;其度之ใ快简直令他瞠目结舌。梅杰少校的中队长任命一宣布,布莱克上尉便大失所望,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怨愤。对卡思卡特上校选用梅杰少校,与布莱克上尉共事的行政军官们都深表惊讶,而布莱克上尉则小声抱怨,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同僚们对梅杰少校酷似亨利·方达这一点潜在的政治价值,作了种种猜测,而布莱克上尉则ท断ษ定,梅杰少校其实就是亨利·方แ达;同僚们说梅杰少校这人颇有些古怪,而布๧莱克上尉则宣称他是共产党。

关于机会,他说过一句颇็有意味的笑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是他时常说的。这句颇็有意味的笑话,梅杰少校的父亲只要有了机会,便会重复着说。

梅杰少校的父亲直言不讳,力主ว政府厉行节约,但其前๩提是,丝毫不影响政府的神๰圣职责——以农民能接受的高价,收购他们生产却没人想要的全部苜蓿,或者支付他们一定数额的钱,作为对他们没有种植一棵苜蓿็的酬劳。他这个人相当傲慢,而且极有主见。他反对失业保险,只要能够敲诈到เ大笔的钱财,无论是向谁,他部会毫不迟疑地使出各种着数,或是哼哼唧唧地诉苦,或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或是甜言蜜语地哄骗。他是个很虔诚的人,不管走到什么เ地方,总是要做一番传道。

“哦,对了,我把这给忘了,”米洛很是恭敬,放低了嗓音说道,“情况糟吗?”

米洛紧张不安了。“这你是不会懂的,”他抗辩道。

“他怎么着?”

丹尼卡医生应征入伍,被运送到เ皮亚诺萨岛,当上了一名航空军医,尽管他惧怕飞行。

奥尔咯咯地笑了。约塞连决计住嘴,于是果真缄口,不再吭声了。奥尔等着。约塞连却更有耐心。

“因为形状比七叶树果漂亮,”奥尔答道,“我才跟你说过。”

那天他们送得克萨斯ั人进病房时,约塞连正在删改信件。那一天天气酷热,不过宁静无事。暑热沉沉地罩住屋顶ะ,闷得屋里透不出一丝声响。邓ฑ巴又是纹丝不动地仰躺在床上,两眼似洋娃娃的眼睛一般,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他正竭尽全力想延长自己的寿命,而办法就是培养自己้的耐烦功夫。见邓巴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竟如此卖力,约塞连还以为ฦ他已经咽气了呢。得克萨斯ั人被安置在病房中央的一张床上。没隔多久ื,他便开始直抒高见。

结果,刑事调查部派了一名工ื作人员装作病人,住进病房。军官们都知道他是刑é事调查部的人,因为他老是打听一个名叫欧文或是华盛顿的军官,而且第一天下来,他就不愿审查信件了。他觉得那ว些信实在是太枯燥无味。

“永远不会吗?”那老头轻声激了他一句。

“这个ฐ……”内特利结结巴巴地说。

那老头压抑住一种更深沉、更强烈的喜悦放声大笑起来。他仍然温和地刺๐激他说:“罗马被摧毁了,希๶腊被摧毁了,波斯被摧毁了,西班牙被摧毁了。所有的大国都被摧毁了。为什么你的国家不会被摧毁,你实实在在认为你自己้的国家还会存在多长时间?永远?请记住地球本身在大约二千五百万年之后也注定要被太阳毁灭的。”

内特利不安地扭动着身体。“这个,永远是个很长的时间,我想。”

“一百万年?”那个喜欢嘲๦弄人的老头带着强烈的虐待狂的热情坚持说,“五十万年?青蛙几乎ๆ有五亿年的历史了。你真的十分有把握地说,美国尽管强大而繁荣,拥有无以伦比的士兵,拥有世界ศ上最高的生活标准,会存在得像——青蛙那么เ久吗?”

内特利真想揍他那ว张嘲笑人的脸຀。他环顾四周,想找人帮他反驳这个狡猾、邪ิ恶的老头的那些该受谴责的诽谤,以捍卫他的国家的未来。他很失望。约塞连和邓ฑ巴在一个ฐ较远的角落里正忙着同四五个嬉皮笑脸的姑娘๤寻欢作乐่,已经喝了六瓶葡萄酒。亨格利·乔๒早就沿着一条神秘的过道荡走了,他像个贪得无厌的暴君,两只瘦弱的膀子不停地舞动着,尽可能多地把臀部最大的年轻妓女拥在身前,和她们一起挤睡在一张双人床上。

内特利ำ感到进退两难,不知所措。他自己的姑娘伸开四肢样子难看地躺在一张又厚又软的沙上,露出一副懒散无聊的表情。内特利ำ感到烦恼不安,因为她对他态度冷淡,无动于衷。她第一次看见他是在士兵公寓的客厅里他们许多人在一起玩二十一点小赌博的时候,但她没有理他,自那时起,她对他一直是若即若离,提不起精神๰,这一点他记得如此清楚,如此甜蜜而又如此伤心。她的嘴张着,成一个完美无缺的o字形,只有天晓得她那双呆滞、蒙胧的眼睛用如此残忍、冷漠的眼神在凝视着什么。那老头静静地等待着,脸上带着一种既轻蔑又同情的洞察一切的微笑望着他。一个满头金、身体柔软成曲线形、肌肤呈蜂蜜色、长着两条漂亮的腿的姑娘坐在那老头的椅子扶手上,尽情地炫耀着她的姿色,一面无精打采地、卖弄风情地撩摸着他那ว骨瘦如柴、苍白而放荡的脸຀。见到一个这么老的人还如此yd好色,内特利真是又气又恨。他心情沉重地转过身,心想他干吗不带着他自己的姑娘睡觉去。

这个ฐ肮脏、贪婪、魔鬼似的老头之所以使他想到เ他的父亲,是因为他们两ä人毫无相同之处。内特利的父亲是个衣着得体、举止优雅的白绅士,而这老头却是个举止粗鲁的游手好闲之徒;内特利ำ的父亲是个冷静、善于思考、有责任心的人,而这老头却是个用情不专、放浪形骸的老色鬼;内特利的父亲言行谨慎、有教养,而这老头却是个ฐ粗野的乡๥巴๒佬;内特利的父亲自尊自爱、学识渊博,而这老头却寡廉鲜耻、愚昧无知;内特利的父亲蓄着高贵的白胡子,而这老头一根胡子也没有;内特利的父亲——和内特利遇到เ过的所有其他人的父亲——都很高贵、聪明、受人尊敬,而这老头却实实在在令人憎恶。内特利又同他辩论起来,决心痛斥他的无耻逻辑和含沙射影的诽谤,雄心勃勃地要报一箭之仇,以吸引那个讨厌他、对他无动于衷而他却如此强烈地爱恋着的姑娘๤的注意,从而永远赢得她的爱慕。

“这个,坦率地说,我不知道美国将存在多久,”他无຀所畏惧地说,“我想如果世界本身有一天将被毁灭的话,那我们也๣不可能永远存在下去。但是我确实知道我们将会赢得胜利,并活很长、很长时间。”

“多长时间?”那个喜欢诽谤别人的老头嘲讽地问道,一脸居心叵测的得意神情。“甚至不如青蛙活得久吗?”

“比你或者我活得长久ื得多。”内特利笨拙地脱口而出。

“喔,原来如此!考虑到你是那么有勇无谋,而我已๐经这么一大把年纪,那ว就不会太长久啦。”

“你多大年纪?”内特利ำ问,不禁对这个老头产生了兴趣,被他迷住了。

“一百零六岁。”那老头看见内特利ำ满脸懊ิ恼,开心地抿着嘴轻声笑起来。“我看得出你也不相信这一点。”

“我不相信你跟我说的一切,”内特利回答说,脸上露出羞怯和怒气平息后的微笑。“我唯一相信的就是美国将会赢得战争的胜利。”

“你太看重胜利了,”那个肮脏ู而邪恶的老头嘲笑说,“真正的诀窍在于输掉几场战争,在于知道哪几场战争可以输掉。几个ฐ世纪以来,意大利一直在战争中ณ打败仗,然而你瞧我们干得多出色。法国打赢了战争,然而却不断处于危机之中ณ。德国打输了但却繁荣起来。意大利在埃塞俄比亚打了胜仗,但立即陷入严重的困境。胜利ำ给我们制ๆ造了许多辉煌ä的假象,使我们丧失了理智,于是便引了一场我们没有机会获胜的世界大战。可是既然我们又要输了,所有的事情就开始向好的方面转化。假如我们成功地被打败了,我们就一定会成功。”

内特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脸上露出未加掩饰的迷惑神情。

“现在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说话像个疯子。”

“但我像个ฐ正常人一样生活。墨索里尼执政时,我是个法西斯分子;现在他被赶下了台,我就成了一名反法西斯分子。当德国人在这儿保护我们反对美国人时,我是狂热的亲德派,而现在美国人在这儿保护我们抵抗德国人,我就成了狂热的亲美派。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义愤填膺的年轻朋友”——看见内特利变得更加惊慌失措、张口结舌,老头儿那双机警、轻蔑的眼睛里闪耀出更加得意的光芒——“你和你的国家在意大利不会有比我更忠实的支持者了——但这仅仅是在你们驻守意大利期间。”

“但是,”内特利不相信地大声喊道,“你是个ฐ叛徒!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是个不知廉耻、肆无忌惮的机会主ว义者!”

“我已经一百零七岁了,”那老头温和地提醒他说。

“你难道没有任何信条?”

“当然没有。”

“没有道德标准?”

“哦,我是个很有道德的人。”那个恶棍似的老头半是讽刺半是认真地向他保证说,一边说一边摸着一个丰ถ满的、脸上长着两个漂亮酒窝的黑妓女的光屁股。那妓女勾魂摄魄地在他椅子的另一边扶手上舒展开了身体。他沾沾自喜地坐在两个裸体女郎中间,像个乞丐王似的一手搂着一个,挖苦地咧着嘴向内特利笑着。

“我难以相信,”内特利ำ怨恨地说,硬着头皮竭力不去看他与那两个姑娘搂搂抱抱的样子。“我只是难以相信。”

“但这一切全是真的。德国人进城的时候,我像个朝气蓬勃的女芭蕾舞演员在大街上翩翩起舞,一边喊着:‘嗨,希特勒!’我把嗓子都喊哑了。我甚至还挥舞着一面纳粹小旗,那是我趁她母亲不注意,从一个ฐ漂亮的小姑娘手里抢来的。当德国人离开城市时,我拿着一瓶上等白兰地,提着一筐鲜花跑出去欢迎美国人。当然,白兰地是我自己้喝的,花是用来撒向我们的解放者的。在第一辆车子上直挺挺地坐着一个自命不凡的老少校,我用一朵红玫瑰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眼睛上。多么美妙的一击!你要是看见他往后躲的样子就好啦。”

内特利吃惊地站了起来,直喘粗气,脸色白。“是——德·科弗利少校!”他叫喊起来。

“你认识他?”那老头乐滋滋地问道,“真是太巧了!”

内特利吃惊不小,没有听见他的话。“那ว么你就是那个ฐ打伤——德·科弗利少校的人!”他又气又怕地喊道,“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那个魔鬼似的老头泰然自若。“你的意思是说,我怎么能ม忍住不砸他?你真该看到เ那个傲慢、讨厌的老家伙,他那ว么เ严厉地坐在车子里,大脑袋挺得笔直,愚蠢的脸上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像上帝ຓ亲临似的。他是个多么เ诱人的靶子啊!我用一枝美国红玫瑰打中了他的眼睛。我认为这是最合适不过的。你说呢?”

“那ว件事做得糟透了!”内特利大声指责他说,“那是一件恶意的犯罪事件!——德·科弗利少校是我们中ณ队的主任参谋!”

“是吗?”那ว个顽固不化的老头戏弄他说,一边神态严å肃地捏着他那ว个尖下巴,装ณ出一副懊ิ悔的样子。“如果是那ว样的话,你必须为我的公正而称赞我。当德国人开进来的时候,我用一小枝火绒草差点把一个强壮的年轻中尉扎死。”

这个可恶的老头竟不能ม明白自己犯下了多大的罪过,这使得内特利惊愕不已,手足无຀措。“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他言词激烈地叱责他。“——德·科弗利少校是个品德高尚的大好人,大家都钦佩他。”

“他是个老傻瓜,他实在没有权力做得像个年轻的傻瓜似的。

他现在在哪儿?死了?”

内特利带着忧郁、敬畏ั的神情轻声回答说:“没人知道。他好像失踪了。”

“你明白了吧?想一想吧,一个ฐ像他这样年龄的人,为了什么国家之类的荒唐事情,竟拿自己所剩ທ不多的生命去冒险。”

内特利马上竭力反对。“为自己的国家用生命去冒险没什么荒唐的!”他郑๳重地说。

“是吗?”那老头问,“国家是什么?国家是四周用界线围着的一块土地。通常是非自然的。英国人为英国而死,美国人为美国而死,德国人为德国而死,俄国人为俄国而死。现在有五六十个国家在打这场战争。当然,这么多国家不可能都值得人们为了它们去死。”

“任何值得人为它而生的东西,”内特利说,“都值得人为ฦ它而死。”

“而任何值得人为它去死的东西,”那ว个亵渎神灵的老头回答说,“肯定值得人为它而生。你知道,你是个ฐ如此单纯、天真的年轻人,我简直为你感到惋惜。你多大啦,二十五?二十六?”

“十九,”内特利说,“到เ一月份我就二十岁了。”

“但愿你活下去。”那老头摇了摇头,有那么一会儿,他像那ว个满腹牢骚、事事看不惯的老太婆一样眉头紧ู锁,像是生气又像是沉思。“如果你不提防着点,他们会杀了你。我现在能看得出来你不打算提防。你为ฦ什么不理智些,努力做得更像我这样、你也可能活到一百零七岁呢。”

“因为我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内特利带着崇高的信念得意洋洋地反驳说,“我想你以前๩听说过这句俗话吧。”

“是的,我当然听说过,”那个阴险的老头沉思地说,脸上又堆起了微笑。“然而恐怕你把这句俗话说颠倒了,宁愿站着生,不愿跪着死。那句俗话是这么说的。”

“你肯定吗?”内特利有点糊涂地问,“好像我那样说更讲得通。”

“不,我这么说更讲得通。去问你朋友。”

内特利转过身去问他的朋友,却现他们都走了。约塞连和邓ฑ巴都不见踪影。那老头看着内特利又尴尬又吃惊的样子,出轻蔑而快乐的狂笑。内特利羞愧得沉下了脸。他孤力无援地犹豫了片刻๑,接着快转过身,匆匆逃进最近的那条走廊去寻找约塞连和邓ฑ巴,希๶望及时找到他们,把那老头同——德·科弗利少校之间生的那ว场出人意料的冲突告诉他们,把他们带回来给他解围。所有的走廊里的门都关上了。也没有哪道门下有灯光。夜已๐经很深了。内特利绝望了,便不再寻找了。最后他意识到เ,除了去找他爱恋着的姑娘,和她在什么เ地方躺下来,跟她亲热,向她献殷勤,与她共同安排他们的未来,他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但是当地回到起居室来找她的时候,她已上床睡觉去了。他无事可做,只好去同那个ฐ讨厌的老头继续谈刚才未谈完的话题๤。可那老头却从扶手椅里站起身来、用开玩笑似的客套说夜已๐深,他得告辞了,让内特利和两个睡眼蒙胧的姑娘呆在那里。那两个ฐ姑娘也๣说不出他自己้的妓女进了哪个房间,她俩百般挑逗他,想让他对她俩感兴趣,但却是白费力气,于是她们过了一会儿也上床睡觉去了,留แ下他一人在起居室里的那张凹凸不平的小沙上睡着了。

内特利是个敏感、富有、漂亮的小伙子,生着一头乌黑的头,两ä只眼睛流露出信任他人的眼神๰。他第二天一大早在沙上醒来时,脖子感到酸疼,昏昏沉沉地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性格温和、文质彬彬。他快二十岁了,不知道心灵创伤、紧张、仇恨或神经机能病是怎么回事,在约塞连看来,这恰恰证明他实实在在疯得有多么厉害。他在童年虽常受到责骂,但却是愉快的。他与他的兄弟姐妹们相处得很好,他不恨他的父母,因为ฦ他们俩待他很好。

内特利从小受到的家教是要憎恶像阿费和米洛那样的人。他母亲把像阿费那样的人描绘成拼命向上爬的野心家,他父亲把像米洛那样的人说成是投机倒把犯,但他们从不让他接近那些人,因此他从来也没有学会怎样去恨。就他所能记得的,他的家曾在费城、纽约、缅因、棕榈ถ滩、南安普敦、伦敦、多维尔、巴๒黎和法国南部呆过,无论在哪儿,他家里总是高朋满座,客人都是绅士淑女,没有一个拼命向上爬的野心家或投机倒把犯。内特利的母亲出身新英格兰地区的桑顿家族,是美国革命的后代。他的父亲却是个ฐ私生子。

“永远记住,”他母亲过去常常提醒他说,“你是内特利家的人。

你不是范德比尔特家的人,他家是靠当一个地位卑微的拖船船长财的,也不是洛克菲勒家的人,他家的财富是通过肆无忌惮地进行原油投机积累起来的;你也不是雷诺兹或杜克家族的人,他们的收入是靠欺骗公众、推销致癌的树脂ฦ和柏油制ๆ品获得的;你当然也不是阿斯托家的人,我相信,他家还在出租房屋。你是内特利家的一员,而内特利家从来没有为了钱๥而什么เ事都干。”

“你妈的意思是,孩子,”有一次他父亲和蔼可亲地插话说,那种措辞优雅、简洁的天才内特利ำ佩服得五体投地,“旧时的富翁要比新า富翁好,新兴的暴户永远不会像新า近的破落户那样受人尊敬。这么说对吗,亲爱的?”

内特利的父亲不断提出那种贤明而通晓世事的忠告。他热情奔放,脸຀色红润得像加过热的香甜的红葡萄酒一样。虽然内特利不喜欢香甜的红葡萄酒,但他却很喜欢他父亲。战争爆后,内特利一家决定他应该参军,因为他太年轻了,不能从事外交工作,同时还因为ฦ他父亲根据权威人士的消息说,俄国将会在几个星期或几个月内垮台,而希特勒、邱吉尔、罗斯福、墨索ิ里尼、甘地、佛朗哥、庇隆和日本天皇将签署一个和平协议,他们从此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内特利参加6军航空队是他父亲的主意,在那儿他可以作为飞行员安全地接受训练,而在此期间俄国人有条件地投降了,停战的具体条款也制定好了。此外,在航空队里当一名军官,他接触到เ的只会是有教养的绅士。

事与愿违,他却觉自己和约塞连、邓巴和亨格利·乔等人在罗马一家妓院里鬼混,而且他深深地爱上了妓院里一个ฐ对他态度冷漠的姑娘。他独自一人在起居室里睡了一夜后,第二天早上他终于和她同床共枕了,但几乎立刻就被她那ว任性的小妹妹打断了好事。那小姑娘๤没敲门便闯了进来,妒忌地扑到เ床上,这样内特利也可以搂着她。内特利的妓女吼叫着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使劲揍她,抓着她的头把她拎了起来。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内特利,像只拔了毛的小鸡,或者说像根剥了皮的嫩树枝。她那ว稚嫩的身体早熟ງ地模仿着那ว些比她年龄大的女人的样子,使所有人感到难堪,因此她总是被赶走,穿上衣服,到外面大街上去和其他孩子在新鲜ຒ的空气里玩。这姐妹俩此刻正粗野地对骂,互相吐唾沫,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喧闹声,引来一大群喜欢热闹的旁观者挤进这间房间。内特利气恼地放弃了做爱的念头。他叫他的妓女穿上衣服,带着她下楼去吃早ຉ饭。那个小妹妹跟在后面。当他们三人在附近一家露天咖啡馆里体面地吃早餐时,内特利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神气的一家之ใ主。但是等到他们开始往回走的时候,内特利的妓女已经感到厌烦了,于是她决定和其他两个姑娘上街去卖淫,不想再同他在一起了。内特利和那个小妹妹温顺地远远跟在后面,那ว个野心勃勃的小姑娘想学几手拉客的技巧,内特利则是情场失意而出来散散心。当那几个姑娘๤被一辆军用汽车里的士兵拦住并带走后,他俩都变得垂头丧气。

内特利回到咖啡馆,给那个ฐ小妹妹买了一份巧克力冰淇淋,等她情绪好了些之后,带着她回到公寓里。约塞连和邓巴已在起居室里,还有精疲力竭的亨格利·乔,他那憔悴的脸຀上还带着快乐、麻木、得意洋洋的微笑。那天早晨他就这样笑着从妻妾成群的后宫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那ว个yd、堕落的老头看到亨格利ำ·乔破裂的嘴唇和青一块紫一块的眼睛,心里乐滋滋的。他热情地跟内特利打招呼。他仍然穿着前๩一天晚上那件皱巴巴๒的衣服。他那种衣衫褴褛、面容猥琐的模样使内特利心烦意乱。无论何时他来公寓,他总希望那个荒淫无耻的老头能ม穿上一件干净的布鲁克斯兄弟公司做的衬衫,刮过脸,梳过头,穿着一件花呢夹克衫,蓄两撇干净利落的白八字胡,这样,内特利ำ每次看到他并想到自己父亲时,就不会有那种说不清的羞愧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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