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么？”李岫问。
昨晚稀里糊涂地睡去了，竟忘了还要去探视白晓谷，李岫有些自责，他穿戴好，便和罗瑾一道出了门，前往白晓谷的禁足之地。
罗瑾先是楞了一下，旋即有些不自在地搔了搔头，含糊其辞道：“呃……还有我打听不到的事情吗？”
“他每次留书都称自己为‘蝙蝠侠’……哼，这个偷儿还挺会装腔作势！”
碰了戒痴一个软钉子，李岫颇็感无趣，于是也不继续追问下去。
李岫颔，正欲行将过去，可刚ธ迈了两ä步忽然忆起昨晚千佛殿的事儿，他足下一凝，向那迎客僧问道：“小长老尊号？”
罗瑾嘟着嘴又埋怨了两声，才问：“方แ才你们在禅房里都讲了些什么？”
“什么‘福慧双修，业障消除’，摆明了就是要钱嘛ใ！这世道，果然是走到เ哪儿都离不开钱……连佛门净地居然也这么市侩！”
白晓谷此时不光话说地比最初ม流利，甚至能简单地表述自己的心情，闻言，李岫不免欣喜，心道白晓谷或许并非天生痴愚，假以时日说不定他也能变得如常人一般。
李岫只觉得颊上微痒，楞了楞，遂挠了挠被杜重踢过的地方：“有虫子？”
光阴渐冉，正月十四。
听闻，李岫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掀开蒙在尸身上的草席验看，一阵恶臭扑面，李岫不禁掩鼻。看体貌此女颇为年轻，也不知死了多久，浑身显出尸斑，再细瞧那女尸的面孔，李岫不禁一呆：此女的脸已经开始朽烂，早已๐辨识不清原貌了，只是她死后双目未瞑，浑浊的琥珀色瞳仁向外凸着——竟是个胡姬！
“圣树慈悲，加上你同他尚有一段佛缘。”
想着自己还未曾向他感谢救命之恩，心中不免有些遗憾，李岫口中喃喃，白衣人听闻，唇角微弯，道：“阿难禅师并未走远呢。”
李岫定了定神，不去胡思乱想，也没有去接崔浩é的话头，而是开门见山地问：“崔先生昨夜去了哪里？”
李岫推了门，步入藏经阁中ณ。此间分内、外两槽，外槽面南，十分亮敞，而崔浩é则在面北的内槽作画。李岫走进内槽，只见里面一片幽暗，四下似乎落了遮光的布幔，只有后壁前一灯如豆。一个身姿俊挺的青年男ç子此时正左手执灯，右手提笔，浑然忘我地在壁上画着什么……这青年正是崔浩本人。
“天晚了，还是早点儿安歇吧。”李岫柔声道，因为ฦ有白晓谷伴在身旁，他紊乱的心绪才得以安宁。白晓谷此时并不想睡，只是瞧李岫面上有些倦意，这才乖顺ิ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过去长安也出了个年轻的画ฑ师哩，他名唤皇甫轸，虽说出生寒门，却是真正地惊才绝艳！他的声名甚至直逼当时画坛的泰山北斗……”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杜重一脸陶醉，自言自语地讲起了一段长安往事：
“昨晚在下确实一直在藏经阁中ณ作画，有画工数人和菩提寺的僧众佐证，大人如若不信可以挨个盘查。”崔浩神情坦荡，一副笃定自己能摆脱嫌疑的姿ู态，李岫冲着他点了点头，作势就要去寻证人，罗瑾却在这时悄悄踩了踩李岫的靴子，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骂道：“你这呆子，怎么这般不识好歹？”言毕，主ว动迎上前同崔浩寒暄起来，熟稔的模样仿佛崔浩和他才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李岫被道破心事，有些不自在：“这有什么好笑？”
李岫此时盘问过傩舞中幸存的少年，获悉那扮演“方相士”之ใ人身形似乎也是个ฐ少年，于是他又接着将凶器和傩舞所用的假剑比较，觉两柄剑虽然外观雷同，但是握在掌中ณ的手感却是迥然不同的。真剑比假剑沉重许多，而且就算那些弱质少年能ม够提着它舞蹈，要用这剑将一个活人生生斩成两截……那需要多么惊人的臂力？李岫自忖，就算换作自己้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
他正急着寻找来时之ใ路，只听得后方有人喝道：“前方所立何人？难道不知此时已๐经宵禁了吗！”
李岫转过身一通温言相劝，许诺一定赶在午夜之ใ分赶回来同他一道守岁，白晓谷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
此时正厅屋子里被碳鉴烘得暖洋洋的，小桃早已๐备好了春盘和花椒酒，只待主人入席便可尽情享用。稍后，三人围坐碳鉴周围，李岫占主位，白晓谷居左，除了自己分到的那个ฐ酒杯之外，他还特意多讨了一个小酒杯。李岫不疑有他，只当白晓谷是嘴馋贪吃，却不想此时有一只肥硕的蠹虫精正在杯中惬意地泡着酒汤。
“阿嚏——”杜重很有精神地打了个ฐ喷嚏，自一堆棉絮里探出团儿脸，瞥了一眼白晓谷手中此时已经化成水的雪花，没好气道：“老夫都要冻死了，没空陪你玩儿！”说罢，两行鼻涕๓挂了下来，他又蜷成小小的一团，缩进了棉絮之中。
“说起来，我和哥舒兄妹还是旧识……”
“云……生？”看着李岫神游天外，白晓谷唤道，李岫这才蓦ย地惊醒，尔后苦笑着，暗骂自己的荒唐。
“它……它告诉……我的。”白晓谷认真地回答，李岫却只道他心性善良，于是面上的笑意更浓，“既然我都把它送你了，就随你怎么处置吧。”说罢，又将笼子朝白晓谷面前送了送，白晓谷接过，毫不犹豫地打开笼门，那蛞蛞迫不及待地一跃而出，跳进了花畦之ใ中。
韩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李岫讪讪地笑了，转而看罗瑾，却见好友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ว温柔的神情乍一看竟好似完全陌生的一人，李岫一愣，闭了闭眼，睁开想再度确认一番，却见此时罗瑾已然恢复了常态，转过头又同韩湛说起话来：
虽然此时已๐经知道此物无害，可见状韩湛还是不由地头皮一炸，表情扭曲起来。
李岫闻声，急急朝前门去了，只见原来是韩湛府上的管事。李岫心中狐疑，心道时近宵禁，怎么他还来寻自己？莫非是表兄那边出了什么事？
“兴许是玩累了吧。”罗瑾悄声道，李岫颔，两人便不再交谈。李岫任由白晓谷倚靠着，待回到宣阳坊的宅前，把他小心翼翼地抱下车来。
“是‘牡丹花’！”罗瑾不满地嘟起嘴，“人家‘红袖招’的头牌怎么会用‘喇叭花’作艺名？”
偶有推车的小贩、提担的货郎、易钗ู而弁的女郎（盛唐流行女扮男装）从路旁走过，白晓谷每每总会好奇地探出头去观看，一次为了去看在街头耍猴戏的艺伎，甚至将上半身整个伸出了小窗，瞧得一旁้的李岫惊出一身冷汗，急急忙忙把他拉回车里。
李岫奇道：“它是怎么了？”
行将一阵，李岫走至东边的暖阁，才刚踏进门槛，韩湛就从内里踱出相迎。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李岫和杜重几乎ๆ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样一句话，他一脸漠然地接道：“你签的也不是死契，明日结了月钱，收拾一下就离开吧。“
韩湛颔，他曾经强忍着切肤之ใ痛，欲将这怪脸剜去，结果刀刃刚刚划破了皮肤，那张脸便大声惊叫起来，那声音无比尖锐，振聋聩，常人根本无法忍受，韩湛只得罢手，过了几个时辰再去看臂上被刀刃割破的创口，竟已痊愈，连伤痕都未曾留下。
韩湛只是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道：“这怪物由黑痣化成，在手臂上，不但能口吐人言，而且若不喂饱它，胳膊便酸软无力，若吃得太多，胳ฑ膊便酸胀不已……这几日我在长安访遍名医，无人识得这是何顽疾。”
虽然李瑁很想一笑置之，权当这是下人们恶毒的玩笑话，可是联想起最近来妻子对房事的疏离冷淡、与那风流的姑母（玉真公主）过从甚密、频๗繁的流连宫廷……甚至还有皇帝最近暧昧的态度，虽然并没有亲眼证实，可是心中ณ早已将以往的线索ิ连成了一片——
“殿下，”杨玉环惨白着一张玉容，挣扎着撑起上体，道：“臣妾作了什么，为ฦ何您要这般对臣妾？”他们夫妇人前恩爱和睦，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而这一切都是自年初ม杨玉环蒙圣召入骊山宫之后才开始的。
少顷，京兆府差人传令说，需提调犯人直接下到เ大理寺狱中，曹县令和李岫一道将人送了过去。
话还没说完，白晓谷便将自己้的面颊๐压在李岫的掌中轻轻磨蹭起来，这动作娇憨无比，教李岫立时噤了声。
不过是一颗痣而已๐，其实也无关紧ู要。
当时的李岫这么想着，沉浸在一片无言的温存之ใ中，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