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呸!章金梦！别得瑟！”
清早一出门，老阴天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浓雾中ณ，他看见章小刚拎把斧子，撵他的父亲章金梦。
老阴天叫周正。村子里却没人叫，习惯地叫他的外号老阴天。
他们的村子叫喇咕河。
老阴天吃完早饭，从障子上折下一断细木棍，边剔牙边信步出了大门。来到河边小卖店的时候，突然看见老章家爷俩个，一前一后，从山坡上跑了下来。
看见老阴天，章金梦慌忙躲到他身后，热狗似直喘“妹夫，快！快！截住小刚ธ……疯了！他疯啦！”哈拉子往下淌，唾沫星子往外喷！
刻不容缓！老阴天连忙张开双臂吼道“鳖犊子！反啦！反啦！”
章小刚眼睛瞪得血红，脸然铁青，一推老阴天胳膊说道“姑父，你别管！我没爹！他是牲口！”
“你没爹，石头堆儿蹦的？说什么呢？不嫌丢â人啊？”趁章小刚松懈，老阴天冷丁儿夺下斧ร子，铛锒一声扔在地上。
“怕？我怕个鸟！姑父！我就是叫大伙儿看看，我爹是个啥样的爹！老的不正，小的垫腚！哼！”
小刚话里的话外之意，老阴天听出来了，于是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问“小刚，到底是咋回事？和姑父说，满大街的尥蹶子！能解决啥事？”说完，回头一看章金梦没影了。
章金梦已๐经溜进了小卖店。小店前挂着水蓝色的牌子，“顺路小卖店”。村民张永顺开的。
章小刚便说早ຉ间的事。老阴天很生气，他咬着牙根儿骂“真他娘的牲口！”
他很同情章小刚ธ。眼神里流露了出来■然，一个念头爬上了心头，那双鹞鹰眼眨了眨，心绪接着清亮起来。
脸还是那样阴沉如铁ກ，老阴天安慰了章小刚几句，然后拍着儿对章小刚承诺“小刚，你等着，这个老牲口，不直溜他一下，简直要上天了！”瘦骨嶙嶙，肋骨很清晰。
章小刚心里闪过一丝冷意，他发现老阴天的眼神里，隐藏着一丝难以琢磨光束。
早晨，章金梦从人参地回家，前脚刚ธ迈进大门，便瞧见二儿子小刚面露狰狞，顺ิ手摸起斧ร子扑向自己้。
脑袋“翁！”的一声，如晴空焦雷一般！
自己做下的事自己知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
章金梦撒腿便逃。
虽然是一路下坡，毕竟五十多岁，连吓带急，跑上乡路，章金梦腿已๐哆嗦成一团。
儿子的脾气他知道。
直到เ老阴天拦住小刚ธ，那口气才喘上来。
章金梦伏在小卖店的窗户上，看见老阴天把推儿子走了，才觉得嗓子冒了烟，忙弯腰从啤酒箱子里抓起一瓶啤酒，咬掉了瓶盖儿，“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长出了一口粗气。
老阴天阴沉着脸，推门进了小卖店，瞅见章金梦嘴对嘴喝啤酒，眸子里火星子直冒，疾步奔到近前，劈手夺下啤酒往地上一扔，薅着他的领子往外拖。像拖着一只狗一样。
章金梦像只瘟鸡，一边挣扎一边央求“妹夫……妹夫……，你这是干啥?”
老阴天也不说话，扯着章金梦往家里走去。到了蓝漆铁皮大门前，用力将他搡了进去。章金梦往一抢，脚下恰巧踩上了个苞米骨子，身子一晃，咕咚摔了一跤，袖头蹭上了一片鸡屎。
老阴天气又笑，长叹了声，叉着腰，点着章金梦的额头，忿忿地说“章金梦啊章金梦！你叫我说句啥啊？”
章金梦甩甩衣袖，顺ิ势坐在架条架豆角的木棍捆上，仰脸问道“刚才，小刚ธ和你说些什么……？”
“还用问吗？都说你是小鬼儿，我看你是瞎鬼！你以为桂凤儿是春兰吗？”
章金梦的脸红了又白，垂在胸ถ前小声辩解“妹夫，你说些啥？”
“我胡说？”老阴天嘿嘿一笑，“你说我胡说？那天夜里，你深更半夜钻进春兰的屋里，呆了老半天也没出来，你说是在做啥吧？小强看参不在家，你就欺负儿媳妇儿的眼神儿不好是不是？糊弄小强傻是不是？”
“……”章金梦想反驳，张了张嘴，没找到出合适的话，只好把薄嘴唇闭上，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农田鞋，全被露水打湿。
四、五只白色的鹅，在院子里悠闲地度步，有一个伸着长长的脖子，低头啃院子里的泥土。
正在下蛋的鹅都这样。
老阴天接着数叨“我说章金梦！你也五十多了！花花儿肠子也该收一收了。再说，你就是好这口儿，也不该打孩子的主意！你没想想桂凤儿年纪轻轻儿的能顺从你？这不是讨臊吗？今天如果不是我碰上了，小刚砍你一斧ร子，你说咋弄吧?”
章金梦哭丧着脸，说“我……没想到桂凤儿那么烈性？一挨边儿，就又哭又叫的。我给她下跪，答应多给她钱，央求她别跟二小子说，可她就是不理会，真跟小刚ธ说了。”
“钱！钱！章金梦！我知道你有钱。你有钱不会吃啊？不会喝啊?不会打麻将啊？再不就多盖几间大瓦房子。实在不行，就进城找小姐，花个ฐ百八儿的随便玩儿！有钱都不会花，把一家人弄得扭头别棒的！真是！”老阴天哈下腰，冲着章金梦掰手指头。
“妹夫，反正这事儿也出了。小刚ธ……他啥意思？……”章金梦的心里直打鼓！
“还能咋办？分家呗！要房子！要人参！”老阴天抱着双臂，斜眼看天。
章金梦的眉间隆起了疙瘩。眼皮飞快地眨了眨，略๓一沉吟，问道“我要是不给呢？”
“呸!章金梦！别得瑟！”老阴天愠怒了，“小刚的火气才压下去，你又来啦？告诉你，你要是还想在喇蛄河混，就这么เ办！如果不想，那ว你随便儿！我还懒得管了呢！大白天撞见了鬼！”
章金梦心里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心疼钱才这样说，见老阴天甩了袖子，忙说“妹夫，分就分吧，可擂马追驹的，哪儿去弄房子呢？”
老阴天眯起眼睛笑了，慢吞吞地说“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准备好钱就是，不过，咱们可是把话说到前头，急着用房子，钱少了可买不下来啊！”
章金梦摇摇头苦笔“妹夫，你看着办吧。”
“你当我愿意管你们家的破事儿？行了，我还要去借水平尺呢！”
老阴天借水平尺，是盖车库要用。
白石林业局要一条运材路。打算从柳林乡起，通过喇蛄河、响水河、直到红土山村。
运材路要替代烂鸡窝一样的乡村公路。
上了大道，老阴天看着沟壑不平的土路，骂道“真该好好儿修修了！这还叫路啊！的三轮车，真可恨！看把这路给压的？”
的确，真的算不上是路，路面上，已๐被车轮碾压成几条不规则ท的沟，
日子过好了，机动车就多了起来。家家都有。这条土路，要负担上千户的三轮车、小四轮拖拉机和两轮摩托。还有来用大米白面水果换苞米、黄豆和收购各种山货的各种车。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就是天上下刀子，照样天天跑。
种子得拉，化肥得买，老婆要回娘家，姑娘要置嫁妆！
老阴天又开始骂乡政府。
乡政府每年都要修这条土路。
县里每年都拨钱修路，可是这条路年年都这副德行！
十几年，十几公里的土路，修路费填进去了几十万。
乡民政助理聂民的话说得明白“给你们几个ฐ工钱就不错了，乡里穷得血，给你们修路，你们还有啥资格讲价钱？”
每次修路，老阴天都要参加。
大喇叭一喊，地段一划，每个ฐ男的三十米，两天完工，验收合格每人领工ื资四十元;否则，工资不给，另罚六十元，雇别人修！
不管咋说，工ื是出了，路是修了。
当时瞅着，路面儿修的挺平。
不过半月，路面又恢复了本来面目。他们还得像火车司机一样，顺着那黄色的“轨道”溜向目的地，然后再溜回来。只有到了一二五国道上，他们才难得地神气一回。
林业局要来修路，那当然是件大好事！
周正暗自高兴。
林业局修路，可是有讲究的呢！他们要先推好路基，铺上厚厚的石头，用轧道机压实，再铺上一层碎石，再压平，然后铺上沙石料，再轧得如同场院一样的平整，在公路的两ä侧挖好边沟，这才算完工。如果像柳树乡的村民那样修，几十吨的“圆条车”一上去，几步就得趴窝！
修路要占用一些人的园田地。
这就涉及赔偿问题。
农民们很会算账，赔偿一点儿土地款没有多少钱，如果牵扯到建筑物那就另当别论。于是乎，被标有占用土地的人家，就趾高气扬起来，兴奋得脸上阳光灿烂，暗暗地谋划着搭猪圈、盖车库或者栽上果树。
老阴天就是有幸被占地的兴运者之一。
老阴天今天打算挖地基。
老阴天走到了高处，顺ิ势打量了一眼雨后的田à野。到处生机勃勃，他的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
连绵起伏的山峦，看上去还是灰蒙蒙的，却又孕含了些许的绿意。近处的原野，却是一片养眼的嫩绿。墙根儿路边儿，那ว些有名儿或者没名儿的小草儿，不知啥时候已๐经绽放出了叶芽，有的竟然一乍ๅ多高。蒲公英和苦碟子的花朵鲜黄鲜ຒ黄的。小根儿蒜冒出了四、五个细长的叶子，灰突突一片片的。园子里的发芽葱、韭菜，像被气吹着，窜高了一大截子，抢眼的娇嫩和鲜ຒ绿。
老阴天的目光，落在了村长家。
村长家正在栽土豆。
村长轻轻地吆喝着牛，犁开松散的泥土，黑黑的泥土冒着淡淡的水汽。村长老婆弯着腰，撅着干瘦的，从篮子里捏出切好的土豆种，均匀地摆在刚犁过的垅沟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