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崔氏微微诧异。
冰绡绢看似轻柔晶莹,实则富有垂感,难以起褶,且由小南蛮手工嵌入温玉,更有冬暖夏凉之奇特功效,是以费时费力而产量稀少,故价值千金,珍贵非常。
锦书不明白,却也不敢多问,一路上,只低着头打灯笼给她们二人照明。
秋姜ä也是吃了一惊,随即道:“还不快去禀告太夫人和母亲。”
谢云姜容色一滞,不觉放开了那大氅,低着头,顿了会儿方抬头闷闷道:“本是让湘云去拿的,可惜路上湘云被绣房叫去做事了,又恰巧碰上她,想着不过一段路的距离,谁知道这贱婢这么เ不当心。”
谢云姜ä抬抬手,湘云就捧着那ว件残破的大氅过来了,低头奉上。
“过犹不及,那ว又太艳了。”秋姜ä想起不久前看到เ过的谢令仪那条牡丹ล缠枝伴海ร棠洒金褶裥裙ำ,忍不住笑出来,坏心道:“俗。”
“三娘子,时辰不早ຉ了。”青鸾在廊外提醒她。
王医道:“都是中草药,白茅根性寒、气微、味微甜,可凉血止血,清热解毒,藿香又名合香、苍告,性辛微温,健脾益气,亦可中呕解暑,原本都是好药,可是二者中和却会在室内扩散,使湿寒加重,脾胃阻塞,若是长时间门窗紧闭,寒气则更重,凝而不散。这纸张放在案上,离床榻很近,这些天女郎的屋内又门窗闭塞,加之ใ生炭取暖,使之药效加倍。若是常人,本没有大碍,但是女郎日前落水,身体本就虚弱,两相叠加,体内寒气更加旺盛,这才昏迷不醒。”
王医回头招了招手,他带来的小僮把一沓白色的纸张递给他,他将那些纸张在掌心拍了拍,道:“女郎屋内摆设一应正常,唯有这些羊皮纸有异。”
“上次受罚,还没长记性?”秋姜问她。
秋姜看天色也不早了,提了提曳地的裙裾便要绕过她。肩膀接踵的时候,谢令仪忽然伸出脚,秋姜一个踢踏便往前扑去,情急中扯了谢令仪的衣袖,脚๐下一踢地面,凭着反震的力朝反方向划去,堪堪停在结了冰的池塘边。谢令仪就没那么幸运了,只听“噗通”一声,她一头栽进了池里。
“朝中有典章规定,吏员五日一休沐,是为短休;三月一休沐,为长休。父亲这次告归回乡,洗沐谒亲,陛下特许了半月的假休。”谢妩姜向来端庄持重,这次也忍不住露出小姑般的雀跃与欣喜。
木伦氏还要再说,却听身后一个ฐ声音缓缓传来:“阿姊若是德行有失,或是亏待了阿妹,阿妹可以当面提出。”
谢云姜ä不敢应话,此事牵连甚广,夫人和谢妩姜ä一时也想不到เ好借口帮她开脱,整个院内噤若寒蝉,竟没一人帮衬她,看着甚是凄凉,谢云姜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谢崔氏看了看耿寿妪,耿寿妪也是一头雾水:“奴婢的印象里,府里没有拿到เ过这种香料。”回头让人叫了外院的执事阿婆和执事过来。
谢妩姜居于左边上首,秋姜脱了聚云履,跪坐到她下方แ,对面依次是谢云姜和谢令仪。
“做人奴婢的,主ว子有失,当劝阻主子,事事为主ว子着想,哪有主子不乐่意就由着主子胡闹的?”王氏居高临ภ下地看着锦书。
话音刚ธ落,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回头一看,先前无声无气的女郎竟然睁开了眼睛,他怔了怔,上前又探了探她的脉搏,虽然有些紊乱,但是跳动与常人无异,不由愣在了那里。
翟妪见他脸色不好,心里也是揪着:“疾医,你看……”
“不知。”秋姜神色微冷,“行事反常,必有所图。”她凝神望去,越发觉得帘ຈ后那人极为ฦ眼熟。仿佛是察觉到เ她的目光,那人侧转过身来,望了她一眼。那是双乌黑明澈的眼睛,极深极静,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人的眼睛里含着笑意。
她不由自主地避开他的注视,却听得“哗啦”一声巨响,外面竟然有人掀了帘子闯进来。
“你们作什么,这般无礼?”青鸾喝道。
这一行进来的共有十几人,后面都是护卫僮仆,最前面的却是个挽着轻纱披帛的锦衣少女,缕金挑线的曳地裙仿佛流云般倾斜了一地。
她无视青鸾和锦书的怒火,径直在秋姜ä身侧坐了:“介意共席否?”
“女郎既已๐坐下,谈何介意?”秋姜笑了笑,对她举ะ了举ะ樽。
少女一怔,眼中顿ู时有了几分怒色,身侧的仆从欲出声呵斥,却被她伸手制止。她拄着头望着秋姜,笑靥如花:“你可知我是谁?”
秋姜道:“县主莅临,有失远迎。”说罢起身拱了拱手。
元梓桐顿觉无趣,又心有好奇,拍了拍胡案道:“小郎君,坐下说话。”
秋姜重新入座。
元梓桐疑惑地望着她,眼中已经没有了怒色:“郎君怎知,阿奴是元氏梓桐?”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尝闻元氏阿九善胡舞,精于骑射,身姿妙曼而恍若无骨,纤腰轻盈而凌波微步,如今得见,传闻果然不假。且县主五官深刻,肤色白皙,眸色偏深,一看便知出身鲜ຒ卑贵族。试问在都灵城,还有哪家女郎有这等容貌,这等风姿?”秋姜再拱手,一脸倾慕地望着她。
元梓桐俏脸一红,却没闪避,笑道:“善。”
秋姜低着头,自己้都要笑出来。如果她面对是个ฐ汉人贵女,当然不能夸什么“身姿ู曼妙精于骑射”,彭城县主出身鲜卑族,性格豪爽,喜欢刀剑,素来不喜那些扭扭捏捏的姿ู态,和她说话,要开门见山。
元梓桐片刻又惋惜地望了她一眼:“郎君也是难得一见的风流人物,只是年岁尚小,不知郡望何处?若是出身士族,阿九可将族中ณ姊妹介绍于郎君相识。”
秋姜闻言,差点一口羊奶喷出来,忙接过青鸾递过的帕子低头擦拭。半晌,清咳了声道:“县主莫开鄙人玩笑。”
元梓桐见了她的窘态,笑嘻嘻地说:“阿九从不与人玩笑。”见他虽然年幼,但唇红齿白,修长挺拔,生得确实俊俏,且姿态洒脱,忍不住心生欢喜,也乐得和她调侃,又道:“郎君可知,阿九为何闯入你的帘帐?”
秋姜噙着丝淡笑端起酒樽,啜饮一口:“女郎心有琐忧。”
“何?”她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秋姜抬头往对面的帘帐内望了一眼,低头笑道:“一见君如故,恍若前世早相逢。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元梓桐顿时脸色红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大胆!”
秋姜却不惧怕,笑道:“县主ว是塞北儿女,苍野雄鹰,亦何作这小女娃姿态?”
元梓桐收了刚才神色,轻哼了一声,也不好发作,转而专注地朝对面的帘帐望去,盈盈秋水眸内波光潋滟,异彩连连,是一副痴迷不已的神色。
秋姜不能理解,不过是见了一面,就这样钟็情了?刚ธ才灯会匆匆一瞥,她承认那ว年轻人是长得不错,哦不,是极为出众,而且高贵雍容,风采气度也绝非凡人,但是——她还是不能ม理解。
而且,这人一看就是别有用心的。一早ຉ就看出了元梓桐身份,却还和她周旋,如今又把她引到เ这里,不知道有什么图谋?
在这个时代,时人最看重的就是出身、相貌和品行,九品中正的举官制也以此为准,可见,相貌真是非常重要的。出身寒门就罢了,还有那么一丝可以崛起的机会。但是,长得丑就完蛋了,什么都是错,长得好看,不费吹灰之力,美男计妥妥地成功。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这么想,秋姜像看戏似的朝对面看了一眼,这次,眼神分明是带着鄙夷的。
对方好似早有察觉,此时也正好侧身回望。
四目相对,他怔了一下,触及她眼底毫不掩饰的轻蔑时显得不明所以,如玉般的面孔一时有些茫然。他神色微动,如夜色般浓稠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定定地望着她,良久ื,忽然莞尔一笑,端丽的容颜顿时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美艳。
秋姜被他气势所滞,不由侧了侧脸,过后又觉得不甘,抬头恶狠狠地瞪他。
五色垂帘发出轻微的声响,原是有胡姬ภ进来水,对他福身,礼ึ毕携了空盏离去。李元晔放下羽殇,忍不住支额失笑。
身侧婢女奇道:“何事可乐่,邸下为ฦ何开怀?”
李元晔微微扬起唇角,笑容却多有讥诮:“素闻河南王优柔宽厚,原来是这样御下规制的。小小的都灵城,区区小姑,也这般无礼?”
“小姑?”婢女朝对面一望,奇异道,“看着不似。邸่下如何得出?”
李元晔微哂,把着手中鎏金羽殇,却并不作答。
那边,秋姜ä公主病发作,心里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怎么看这人怎么เ不顺ิ眼,转眼见彭城县主仍是那ว样痴呆呆地望着对方,脑中ณ灵光一闪,忽然心生一计。
她勾起嘴角笑了笑,心道:你这么想玩,我便遂了你的愿,让县主邸่下陪你玩个够。
“县主ว。”主意打定,秋姜忽然出声道。
骤然被打断绮思,彭城县主回过头,秀眉微蹙:“何事?”
秋姜微微一笑,起身拱手:“余尝闻,待而等之,是为下策,不如创而造之。欲得心中所思,霸心中所爱……”她顿ู了顿,淡淡地笑看县主ว。
“若何?”彭城县主眉目皱地更深。
秋姜笑意不改,凑过去,在她耳畔轻声细语了几句。元梓桐的眼睛越来越亮,望着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友善,后来,朗声笑道:“知我者——”她忽然想起还不知道眼前人的名字,尴尬地清咳了声,道,“敢问郎君高姓,郡ຉ望何处?”
秋姜ä一揖:“陈郡谢玉,字广平,于家中行三。”
“原来是谢氏三郎。”彭城县主起身回礼,“王谢子弟,乃当世贵胄,博闻多识,风采绝世,皆为ฦ神仙中人。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若是此事可成,阿奴感恩不尽。”
“县主严å重。”
两人一对眼,均露出一个ฐ心照不宣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