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姜道：“二兄少敏慧，口出成章，叉手万言，方才说带回的香囊有三只，信誓旦ຆ旦，未有其反，如今怎能轻易叫人相信是无心妄语呢？三娘并非无事生非，只是觉得蹊跷。五妹受此惊吓，也绝非意外。”
秋姜怎能就这么让她含糊过去，上前一步，道：“母亲，我看这事有蹊跷，五妹妹无故罹难，怎能就这样作罢？”
大雪一连下了多天，园内的亭台楼阁都蒙上了一层霜色，冷风疾呼，偶尔扬起几颗云雾似的雪粒。阳光穿透雾霾，一扫几日来积郁的阴沉之气。
“娘子今日心情不错？”青鸾被她清朗的笑容感染，也温和地笑了笑。
那婢子鄙夷地觑了她一眼：“一会儿，你自己问五娘子吧。”
这青石板台阶质地坚硬，冬日更是冻得冰如铁石，她一双膝盖直直地磕上，仿佛是碰到了刀剑金石，疼得她眼泪直飞。
“女郎怎么เ不进去呢？”芷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秋姜一边打着哆嗦往屋里疾走，一边对来开门的芷兰道：“这么大的洞，怎么也不差人来修缮一下？这才十二月，到เ了正月里、二月里，那可怎么过啊？”
秋姜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能两者折中吧。既要争夺，又要保持本心。”
写完搁下笔，心里有些怅惘。
锋芒在刺๐，秋姜ä神情自若，举ะ樽对谢衍清声道：“阿耶远来，舟车劳顿，三娘敬你一樽。”
王氏见她在众人面前居然这么เ直白地挑开调侃她，不由á脸上一红，忙清咳了两ä声，转了话题：“夫主十月来信，信中说至尊将于来年入冬操办‘诗文会’，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谢崔氏道：“你是我的嫡亲孙女，祖母哪里有不念着的？这番话，我们只私下里说。人前，你还是要谨记八个ฐ字，前四个便是‘谨小慎微’。”
“哪里用别人在老身面前说什么，老身虽然年过半百，也还没瞎没聋。那月支香的事情，你眼巴巴地过来告诉了老身，不正是希望老身出这个头吗？老身在前面陪着她们唱戏，三娘，你在后头看戏，难道还不是看得精彩绝伦？”
锦书有些手足无措：“三娘子，阿黛阿妹……”
秋姜ä仍是在笑，笑容却渐渐冷却：“这是谁和你说的？”
“白芷、薏仁、青瓜？”翟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秋姜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暖意，扯了扯肩上的狐裘说：“翟妪，你去歇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那大汉吃了亏，逃得踪影也没了。
“有人能猜吗？”那小贩得意地仰起头，手里一把蒲扇不断ษ地打着摆子。那ว嚣张的仪态，让人恨不能上去照着他的脸抽上两ä巴掌。
如今这世道，政局动荡，战乱频繁，各地交易货币皆有不同，无论是金银和五铢钱都极为ฦ少见，甚至多数地方无金银开采而多以物帛交易。
在这豫州一带的城郭，百铢钱足够一个平民家里吃喝半月的，普通人家哪里舍得这么เ浪费？这么เ一来，围着这儿的人便去了大半，摊位前顿时空旷起来。
那小贩冷笑，从衣襟内取出一个紫色的锦盒，打开给众人看。白色的锦缎布帛上，竟然是一颗硕大的东珠，光华璀璨，耀人耳目。
四周倒抽冷气之ใ声不断ษ传来，刚才还要离去的人群又迫不及待地聚拢过来。
小贩得意地扬了扬头，抬手指了指身后的挂杆。身旁้小僮意会，抽了布巾垂下幔条，只见长约五尺的红色布帛上书：
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
小贩高声道：“打一个ฐ字，谁能答出，我便将这家传宝物相赠。”
众人交头接耳，虽然眼馋那宝物，却没有把握，迟迟不敢应答。秋姜笑了笑，正要上前，却听到人群里传来一个清越伫定的声音：“是一个‘日’字。”
众人不由自主ว让开一条道路。
那是个身量修长的年轻人，身着白色束袖的貂毛滚边覆绢纱锦衣，肩宽窄腰，背脊挺拔，手里牵着匹黑色的骏马，通身竟无一丝杂色，神骏非常。那ว马儿仰着高傲的头颅缓缓踏来，也不正眼瞧人，只轻轻一甩尾，便抖去了一路疾行时道上沾染的尘土。
他似乎ๆ刚ธ刚入城，还戴着北地用以遮挡风沙的帷帽，黑色的皂纱下辨不清眉目，迟重的灯影里，只有秀丽的下颌๒若隐若现，唇角略扬，约莫含着一丝曼妙的笑意。
他身侧跟着的卫士倒是极为ฦ俊朗，只是不苟言笑，腰悬佩剑，神色冷肃。另一边胡衣踏靴的婢子也颇为美貌，神情傲然。
那小贩上下打量他，拧着眉道：“既然入城，何不除下帷帽？藏头露尾，必是宵小之徒。”这东珠本是他阿母赐予之物，稀罕异常，他怎么舍得就这么给了不相识之人呢？
“来得匆忙，尚未思及。”这人倒是不和他计较，坦然一笑，抬手摘下帷帽。
小贩愣住，更听得身边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此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神色却颇็为镇定，面容洁白无瑕，目光明净，薄薄而微抿的唇，如雨中远山般淡淡的眉，虽然生得端丽娴宁，雍容高远，目光流转间却神采飞扬，风流无限，自有一股旁若无人的况味。仿佛白雪中ณ俏然生姿的红梅，清丽出尘之余，更是美艳绝伦，不可方物。
这趁夜入城、策马而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俊极无俦的后生。
古有掷果盈车的潘安，小璧人卫阶，侧帽风流独孤郎，皆为当世难得的美男ç子，但是，见了此人，让人顿时觉得那些都不算什么了。
那ว小贩痴痴地望着他，神情早不复方才的傲慢。
四周一时寂静无声，直到他身侧的那个胡女轻嗤一声，对这小贩伸手道：“东西拿来吧。”
小贩回神，目中顿ู时多了几分敌意，抱着那东珠犟道：“你家郎君尚未开口，几时轮得你这小奴开口？你怎知他对的不差？”
那婢女傲然道：“公子怎会猜不出区区一灯谜？”还要再言，那年轻人却拦住她，侧身对那小贩微微一笑，声音温润，“下人不懂事，女郎勿怪。君子不夺人所好，就此别ี过。”说完一拱手，圈了马便转身离开。
那小贩一愣，怎么เ也想不到自己้装束如此周全，怎么就被他一眼看穿了女儿身？当下不由面色绯红，却放声在他身后道：“阿奴是元氏阿九，郎君何人？”
秋姜ä在一旁听得凛然，汉化迁都后，不少鲜卑族姓氏改为汉姓，以洛阳所在河南郡为郡望，河南元氏、长孙氏、源氏、宇文氏、于氏、陆氏、窦氏等家族由鲜卑贵族摇身一变成为ฦ汉门世族。
元姓便是汉化前的鲜ຒ卑拓跋氏，也就是鲜卑魏庭皇族，而在这豫州ะ一带，唯有魏帝皇叔河南王一族为元姓。河南王膝下只有一个贵女，那便是在家行九的彭城县主元梓桐！
秋姜怎么也想不到เ，随便出来参加个ฐ上元灯会就遇到了皇族贵女。
远处灯影下，那年轻人勒马回首，也不搭话，只是望着她远远地笑了笑，转身没入了人海里，再也看不到了。
歌曰：
北方แ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这时候，呆愣中的人群才起来，疯了般朝他离开的方แ向蜂拥而去，真有古时候“掷果盈车”的盛况。
等人潮散去，青鸾和锦书好不容易找到她，见她只是微笑地望着人流散去的方向，锦书不解道：“娘子在看什么เ？”
秋姜ä虽不好色，亦觉得此人风姿ู绝世，叫人赏心悦目，心情不由大好，回头对她笑道：“姿容既ຂ好，神情亦佳。想必，‘姚兴赌之而醉心，宋祖闻之而动色’，不过如此。”
锦书茫然地望着她：“宋祖奴婢知道，但是，姚â兴是什么人啊？”
秋姜笑而不语，也不作答，打开檀扇大步朝前方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