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局法制科的那位副科长还挺守时，早晨八点整时，他已在分局大门口站着，脸冻得红扑扑的。上了出租车他才告诉倩妮，他不仅认识王向阳，平时还有点来往，他们俩上中学时，当过一年同学。尚科长一路上讲王向阳的事，他说，王向阳之所以栽这么大的跟头，主要是他的竞争对手太厉害，那家伙被罢免前当了多年村官，区里上上下下尽是铁ກ哥们儿，人家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都互相帮衬。冷不丁冒出个王向阳，要夺人家的天下，你说可能吗？其实王向阳也不笨，就是太相信书本上说的。他认为ฦ有全国人大制定的法律，又有地方人大制ๆ定的实施ๅ细则，他怕什么？法律上不是说了吗？如果选举中出现问题，最终决定权是在村民全体会议嘛。如果村民不选他，他把公务员也丢了，那ว就去经商。他万万想不到人家不通过村民全体会议做决定，而是让公安局把你圈进去！尚科长喋喋不休地讲着。到了看守所，又出现问题。武警看看倩妮盖有“临时”二字的执照和周律师的执照，点点头，可是拦住尚科长不让进。原来武警看完他的警官证后，说从昨天开始有了新规定，警察进监所，除了持有证件外，还必须着装。看守所在郊外，离他们分局至少有二、三十公里，回去取警服是不可能的，借上一套吧，现在时间太早，没认识人，哪借去？。这下可难坏了尚科长，请示吧，分局肯定借此机会就不让律师会见了。“王律师，我在我们法制科的批准函上，写上“公安局不派员”几个字，你们俩就能进去，只要最后别ี弄出事儿就行，不然的话对你们，对我都不好。”尚科长说。倩妮激动地说：“尚科长，这你可以放心，我们只按程序问他，其它事我们不管。”才十几天过去，王向阳已๐经脱了相，脸色黄里泛青。他带着手铐走进挂着“律师会见室”牌子的房间，往那个固定着的铁ກ椅子一坐。“王律师，我早就应当聘请律师。”他一脸沮丧地说。倩妮看着他一脸胡子茬问：“身体咋样？”“我的身体没事儿。这里面刮胡子是有限制的。我把我的遭遇和看守员一说，他们都挺同情我，我又交了点钱，现在住进了文明号子，嘿嘿”他看出了倩妮的意思。“文明号子？”倩妮自语道。“文明号子，其实就是医务所，那儿条件好点，两个人一间屋子，有时候还能看电视。”王向阳苦笑着说。倩妮这才接了刚才他的话茬。“唉，说实话，你一开始就请律师也没用。你的事儿不是律师能ม办的，我说的是选村长的事儿。”王向阳眼睛放着光说：“我知道，抓我就是怕我当村长。前天专案组提审我，问我还想不想当村长？我说吓死我也不敢当啦。你猜他们说什么？他们说，晚啦！你早干啥去啦？现在想不当也晚啦！大牢你是坐定啦。嘿嘿，现在我说我不当村长了，白给也不当，人家还不饶呀！”倩妮奇怪地看着他的神情说，“专案组将行政拘留改成了刑事拘留แ，下一步你面临的是逮捕。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给检察院写个材料é，把我们的意见反映反映，目的是争取让检察院不批捕。”“我知道他们给我扣的罪名，是什么เ……聚众扰乱社会秩序。可我从来没干过这事儿呀。”王向阳两眼看着屋顶说。倩妮掏出手机，对王向阳说：“你先等等，我打听打听。”她给胡科长拨通电话，托他向那ว个区检察院打听打听王向阳的案情。周律师正和王向阳聊着，胡科长回了电å话。倩妮听了一会儿关掉手机，对王向阳说：“你们区检察院有两个ฐ人参加了专案组。他们说，你煽动村民干扰人家饲料厂的施工，就因为这个，给你定的聚众扰乱ກ社会秩序罪。”“什么？”王向阳差点蹦起来。“那件事儿我不但没煽动而且还劝阻过村民。你想想，乡里把我们的耕地随便卖给外人，村民连一分钱也没得到，你说，他们能不闹事吗？但我真没参与。”倩妮打断ษ他说：“人家说是你组织，是你策划ฐ的，因为你们的干扰，给工地造成一百三十多万元损失呢。”“哈哈，简直是笑话。村民们支持我，是因为我替他们着想，敢为ฦ他们说话，可这件事确实与我无关。”王向阳蔑视地撇着嘴笑道。周律师半天没说话，听着听着插了嘴：“你的事儿解决得肯定快，因为是公检法三家联合办案，很快就会有结果。“王向阳，我们现在必须给你做个笔录，目的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因为侦查阶段，律师会见，公安局都派员到场。今天是你的同学尚科长跟着来的，他因为没穿警服，人家武警不让进，这是一种意外情况。我和王律师也怕区里那帮人报复，为了自保，就得麻烦点儿给你做个笔录，免得日后我俩背黑锅，只能ม一问一答地做个笔录。”王向阳无奈地说：“能见到律师，我心里就多少有点儿底啦。你们做笔录吧。”周律师装ณ模做样地一问一答地做着笔录。做完后，王向阳说：“全靠你们啦，我在这里面什么消เ息也没有，我家除了我老婆，没几个ฐ亲戚，更也没什么有头脸的人物，需要什么，你们就只能找她啦。”从看守所出来，差不多到了中午。倩妮和周律师分了手。她漫无目的地在马路边溜达着，思考着王向阳这个案子的处理对策。她望着路边正在施工的高层住宅，想到了黄河边上泥泞的街道和陕北式的老房子。有几只冻得哆哆嗦嗦的麻雀，在工ื地上空转着觅食。她想到侯庭长那个恶棍，他有那么大的罪行，竟然被尤检察长，那个满口报纸话的光头小个ฐ子给取保候审，变更了强制措施ๅ。她觉得愤懑。她问胡科长，说尤检察长有多大胆子，小小的一个基层检察院的检察长，竟有这么大的胆儿？胡科长嘿嘿笑着说，你的理解是，把姓候取保候审，是变更强制措施，而在人家尤检察长嘴里，那不是强制措施，而是侦察措施，是放长线，钓大鱼。二虎局长可不那么เ认为，他说现代侦察手段的进步，就在于通讯工具的进步，破案靠什么？就靠打手机人的通话记录。先把话单调出来，把和他通过话的一一传唤，再找出重点人，然后那么一诈唬，多少得弄出点儿情报。二虎还说尤检察长的放长线钓大鱼，钓得不是你们说的那种鱼，是“金鱼”。她看着坐在塔式起重机架子上玩着安全帽的工人，心慌得不敢注视。她从小就有的恐高症又犯了。前几年在学校时，由于天天体育锻炼，体能增强后，就不再恐高了，她才现恐高症是心理问题，是完全可以克服的，并不像以前自己้认为的那样是先天的。后来她又现恐高症是联想的产物，每当她上了高处，脑子里突然钻出个想法：万一我跳下去咋办？于是“跳”这个念头就开始折磨你，就想往下跳。如果当时“跳”，战胜了“不能ม跳”，她可能早ຉ就不在人世了。有一次她一个人逛王府井的百货大楼。到了三楼时，她看到一个ฐ黑脸大眼睛的小伙子，一看就是情种，记得他身穿一个没领子的白色套服。这时候，她脑子里突然产生一个想法：我万一扑向这个ฐ小伙子咋办？接下来她就开始和“扑”做斗争，有几次差点控制ๆ不住。她后来仔细想了想，恐高症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是因为联想产生的一种强迫症。她把原因一想透，恐高症也就克服了。她越看塔吊上的工ื人越紧张，最后头晕得在文化广场的石椅上坐了下来。路边的行人各个行色匆匆，他们都和自己一样，是为生活奔波啊，看来人人如此，她想。倩妮又想到了王涛。几天前他来电话约见自己，还说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辩解辩解。可是被她拒绝了。为什么เ不和他谈，她也说不清，大概是自己太委屈了吧。她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她，王涛不是她所爱的人，这是一个问题。她知道自己้变成了工作狂，变成了一架机器，是一架诉讼机器，也是一架挣钱的机器。这架机器不能ม停止运转，不然的话，它会变成一堆废铁，变成毫无疑ທ义的东西。她的存款在一年的时间里，从零变成三十多万元，这是个不小的数字，当然是对她来说。她需要很多钱，现在这些还远远不够。她最起码要有豪宅住，要有高级轿车开。这就是她的不算目标的目标。她心里明白，挣钱对她来说并不难，这个目标对于像文律师，甚至那个ฐ天天捧着王主任的甄律师来说，比登天还难。但倩妮不敢小看李律师，那是个阴险而不择手段的人。王主任虽然老奸巨猾，城府很深，但他的财商不如自己，而且，他的打法也过于老套了。他沽名钓誉，主要目的是捞取政治资本，可他一大把年龄，又不是官场中人，政治资本再多，蛇也变不成龙。那天曹律师结结巴巴地说，他会看相，看出王主任寿命不长，还说王主任活不到看到成果那ว天。他还说，那一肚子蚯蚓的冤魂就得把王主任折腾死。倩妮也觉得像王主任那样把药当饭吃的人确实不多。有辆出租车司机看到坐在路边石椅上的倩妮，他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摁喇叭。倩妮冲他扬扬手，告诉司机自己不坐车。可司机下了车径直朝她走来。倩妮心烦地将脸扭向花池。这个中年司机，竟然蹲在旁边默默地抽烟。“姑娘，你忘了我啦？那天你坐了几个小时我的车，给了三百块钱。还记得吗？”倩妮回头望望，是位方面阔腮的中年男子，看上去似有点面熟。她茫然地点点头，不知不觉地就跟着他上了车。司机似乎对这位特殊顾客十分了解，顺ิ着宽阔的街道悠然地行驶着。倩妮一上车，心情就飘忽起来，觉得街道越来越陌生，路边的行人，高楼ä大厦摇摇晃晃，昨天夜里的梦境浮ด现在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是亦真亦幻……“姑娘，咱们已经转了两个小时了。”司机说。她让司机把车停在广场旁边，脑子里想起一个人，她在心底轻轻呼唤了两声，这七位数字就突然跳入她的脑海，她开始拨号，通了，还没等她说话，对面传来喉声很重的男中音：“你是王律师吗？”“是，我就是王律师。”倩妮激动地回答，自己的召唤功能再一次挥了作用。“你在什么地方？”对方แ问。“我……我在广场东面的岗亭旁边呢。”倩妮准确地说出了自己้的方位。“好，你原地别动，十分钟内我准到。”对方说。“唔……”倩妮下了车，站在寒风中ณ向西张望着，她思念的人应召而来，她只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可弄不清原因。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他一定会从西面过来。正想着，从西南面的那条食品街里开出一辆桑塔纳出租，是绿色的。倩妮就盯着它。当那辆出租车拐过弯来，离她还有四十多米时，她已经看清了副驾驶座上坐着的，那张男人味十足的脸。她的心一阵狂跳，她还有点儿喘不过气来。连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和自己้究竟有什么关系？可以说什么关系也没有。准准确确地讲，他只和自己一起吃过一顿饭，而且当时还有许多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