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是什么？现在的人把它挂在脖子上，是为了避邪，抑或是一种装饰……其实在古罗马，也就是在耶稣那个时代，它是一种刑具，而且是一种酷刑的刑具，罗马人将他们认定有罪的人，活活钉死在十字架上，让你流血而死或是冻死，总而言之是要夺去你的性命。“当时的犹太教的大祭司，认为ฦ他，就是耶稣，是妖言惑众，将他交给罗马巡ำ抚彼拉多，他们将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上。彼拉多放走了罪犯，却杀死了上帝的儿子……”圣坛上的牧师，正在讲授十字架的意义แ。他说耶稣的降生，受死，复活是说明上帝爱世人的，是要拯救世人的。十字架成了一种象征物，它让我们明白这些道理。倩妮从小受到很深的佛教影响，可那是一种不自觉地，是一种继承来的习惯。她喜爱宗教，她认为不信神的人很危险。她天生又是叛逆者，人们尊从的习惯和传统，被她当作应当丢弃的东西。她认为尊从传统和怀乡之情是人生中最大的陷阱。她进教堂，是听着大门口地上躺着的残疾人喊着“哈利路亚”，并受到赞美诗旋律的引导，进入圣殿，来到书有“以马内利”的十字架下面的。她看到教堂里的人们互称兄弟姊妹，他们都非常友善，但她也看到เ这里面的人多数是妇女和老人。这些信徒走到เ街口，因为年龄和衣着上的关系，他们很快会被人划入弱势群体。他们不在社会的主流。她想，这是因为它是从西方传过来的缘故吧。旁้边座位上一位高颧骨的中年男子，递给她一张名片。名片上方印着十字架和教堂，下方有名字：您的朋友，苏和巴特尔。苏和巴特听说她是律师后，便说有个姊妹家里出了点事儿，想请律师，问她可以帮忙吗？她痛快地答应了。苏和巴特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低声告诉她，基督教并不是洋教，它源于亚洲。你看这些人破衣滥衫的，明显属于低收入阶层，这是因为中国人有狭隘的排外心理，因为误认为基督教是洋教，所以将这些人边缘化了。他告诉倩妮，美国总统是基督徒，比尔盖茨十二岁就会背圣经，所以才有今天。倩妮觉得自己้应当信神，也信灵魂不灭，不然有太多的事无法解释。可是世界上有多少宗教？又有多少个ฐ神？该信哪个？她觉得神的世界和人的世界差不多，各有各的领地。如果按照这个ฐ逻辑推演下去，那就是看哪个神更厉害了。佛教主要在亚洲传播，伊斯兰教也在亚洲，道教仅仅是在中国流行。达国家，也就是西方国家都信耶稣，这是不是就证明耶稣是神中之神呢，不然信她的人为什么เ在世界ศ上占主导地位？从趋利避害的角度讲，是不是应该依靠一个强大的神呢？想到这儿，她为ฦ自己的“功利主义แ”宗教观笑出了声。苏和巴特尔奇怪地看着她，拍了拍黑提包上的尘土，留给她一句话，“《圣经》是全人类排名第一的书，是人类历史上最有影响的一部书。”说完，他钻人群中消เ失了。倩妮不准备从理论上深入了解基督教，她也不愿意参加教会的太多活动，她更不信苏和巴特有关基督徒被边缘化的说法。她认为ฦ他们和中国的律师一样，不是被边缘化，而是从来就没进入过主流。另外，她最不喜欢自己被“集体化”和“组织化”，她对这两ä样东西深恶痛绝。不管怎么เ说，这儿都是医治心灵创伤的最佳场所。特别是唱赞美诗，它可以在几秒钟็内转换你的心情，是抚慰心灵的良药。可是信基督的人必须参加聚会。在圣坛上讲演的人中，有两位牧师把布道做得生动活泼，把她胸中许多疑ທ团都一一解答。还有几位老百姓模样的姊妹，虽然是以身说法，宣讲对主的虔敬之ใ情，可受过充分理性主义教育的倩妮，是不容易接受她们朴素的体验的。她为自己้定的规矩是：有日必读《圣经》，正如苏和巴特所言，将《圣经》当做人类文化的经典来看，每日背诵《主祷ຕ文》一遍。但不同于别人，她是将《主祷文》译成英文背诵。她心中ณ有许多无名的恐惧，比如对黑暗，对荒原，对高路上的车祸。以前遇到莫名恐惧时，都是求救于释迦牟尼。现在心中出现这种忧虑和无名恐惧时，她就向耶稣祷告，或是背诵《主祷文》。她接受了耶稣“爱人如己”的理念后，心情变得平和多了。她没有接受洗礼，今后是否会受洗现在不能确定。但基督徒最主要的行为准则，律法中ณ最重要的“爱人如己”她渐渐做到了。她的心情在赞美诗和谐的旋律中缓缓平静。这是一个ฐ星期三的下午，她刚刚到了办公室，孙小丫又打来电话，说必须马上见到เ她。王向阳这件案子本属于很稀奇，她觉得仅凭自己的经验是无法应付的。于是她对孙小丫ฑ说，让她到所里，以便于和其他同行共同议议。这位村妇看上状态不佳，几乎是蓬头垢面，身上带着庄稼人特有的那种味道。“王律师，咱们可以单独谈谈吗？”她看看屋里的几位律师低声说。“不用，就在这里讲，让大家听听，再帮着分析分析，没事，你说吧。”倩妮鼓励着她。孙小丫搓着两只手说：“昨天，向阳被转入刑é事拘留แ啦。你看，这是通知书。”她递给倩妮一张纸，周律师接了过去。“刑事拘留？涉嫌什么罪名？”倩妮问。“涉แ嫌……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周律师念着通知书。“哈哈，这个罪名找得准。”王主任揉着肚子进了大办公室。“为ฦ什么？”倩妮不解地问。“为什么เ准？以赌博行为行政拘留，到了期限，怕你再去参选村长，能ม找到什么罪名？只能ม往这上贴了吧？”王主任高深莫测地说。“你想想，一个辞去公务员去选村长，上过各种媒体的公众性人物，他会干什么？强奸？盗窃？不可能ม吧！对于这种有政治野心的人，能给他套个什么เ罪名？”“那ว你也得有事实吧？”周律师歪着头问。“唉，事实嘛？得有点儿。你没看见，这是先拘后侦，先把你放进去，然后再慢慢收拾嘛。”王主任摇头摆尾地讲着。“反正是不能ม让你出来。”倩妮焦急地问：“王主任，现在该怎么办？”王主任看了看孙小丫，对倩妮说：“完了我再和你说吧。作为律师嘛，侦查阶段能做什么？先会见，然后代为申诉控告，申请取保候审，就这几项吧。”王主任在地上踱了两圈步。“孙小丫，你先回吧，我们马上安排会见。”待孙小丫步履蹒跚地走出大门，王主ว任声色俱厉的对倩妮说：“哎呀，小王呀，小王，你连这种案子都敢接？”“怎么เ啦？”倩妮十分疑惑。“危险呗，怎么啦！这是政府行为，是区里在背后弄的。这你还看不出来？对于区政府来讲，能让你个不听话的人在马上要变成市区的地方当村长吗？”王主任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还情绪激动地说。“现在不是有《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吗，政府也不能胡来吧？”周律师抱着双手说。“对于区一级政府来说，这是一起政治事件！这是一场他们不能控制的选举，这能行吗？”王主任高声说。倩妮觉得王主任太老啦，什么时代了，又不是文化大革命时期，毕竟是有法律的时代，你想收拾人，怎么也得套上个条文吧？现在是互联网时代啦，哪会有那么เ无法无天的事儿？但她又不好意思反驳他。“王主ว任，你刚才说有危险，指的具体是什么危险？”还是周律师率先问了。“什么危险？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你是在和一级政府作对！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政府想收拾一名律师，谁能保护你？那吃亏的只有你自己了。”王主任表情凝重地说。倩妮睁大眼睛说：“政府怎么啦？不是说，政府也要依法行政吗？另外，它怎么能ม对律师下手呢？”“哈哈，你以为律师算个什么？你又没有司法豁免权，谁保护你？律师被抓被判的还少吗？我劝你算啦，王向阳又付不了多少钱，何苦呢。”王主ว任认真地说。倩妮半天没作声。她不知道王向阳被刑事拘留是不是区政府幕后操纵的，反正法律上没有规定，区县一级政府参与的案件，律师就不能介入。另外，前段时间差ๆ不多有七、八家新า闻媒体，都对王向阳放弃公务员身份，去竞选村官都做过正面报道吗，而且都对他的举动大加赞扬，说他有抱负，有雄心，要为家乡建设作贡献，报上还附有王向阳笑盈盈的照片呢。区政府什么不让他当村长？他也是个ฐ共产党员，又不是什么敌对分子，况且还是个ฐ公务员嘛，怕他当村长就将他抓起来？她觉得中国的法制状况还不至如此。但王主任煞有介事的态度，倒是提醒了她办理此案时，必须非常谨慎。第二天她起个ฐ大早ຉ，和周律师约好，八点钟在派出所碰头，她打的士到堆满摊贩的乡政府时，看到向来遵守时间的周律师，早就脸冻得红扑扑地在大门口站着呢。他俩先到刑警中ณ队，看到七八个年轻警察正吃早点，屋子里乱糟糟的，到处推着垃圾，旁边的那个ฐ屋里，有六七个农民模样的人带着手铐蹲着地上。大办公室里，有个ฐ小伙子正吃早ຉ点，满脸倦容，旁边靠墙边上的粗铁链子上还拴着一个小伙子，半站半蹲地，脸上躺着汗。倩妮走上前问：“警官，王向阳的案子谁办呢？”“什么王向阳，没听说过这个ฐ人。”小伙子嚼着热狗说。“就是因为竞选村长，被拘留那个ฐ。”倩妮进一步说明着。“没听说过。”他冲刚进来的另一个小伙子挤挤眼睛。“你到派出所问问吧。”倩妮把刑警队的几间屋子都转了，都说不知道。她只好到了只有一院之隔的派出所。传达室里有个老头，正在看电å视。他穿一身旧警服，咋看也有六十岁。里面床上坐着个胖乎乎ๆ的中年男子。“我是律师，是王向阳，那个竞选村长的人的律师，谁负责他的案子？”老头回头看了看中年男ç子头也不会地说：“没有这么个ฐ人，你到刑警队问问吧！”“我刚从刑警队出来，说是在你们这儿呢。”倩妮搓着手说。“那就不知道啦！”中年人望着屋顶上的一块快要掉的墙皮说。周律师有点急了，快步上到二楼，找到所长室，推门进去，见有个三十多岁的人正吃方便面，便问“您是所长吗？”“我是所长，有事吗？”他和蔼地回答。“我们是王向阳的辩护人，想会见他，谁管这件事？”“王向阳？”所长马上警觉起来。“你们是律师？他的事儿我不清楚。”“那ว谁管他的事儿？”周律师又问。“谁管……你到楼ä下问问吧！看看副所长知道不知道？”所长又低下头。他们二人下到เ一楼，看到挂着副所长牌子的办公室开着，里面有个男ç子在打电å子游戏。周律师不耐烦地问：“谁是副所长？”那个人回头看他一眼，没回答。“你是副所长吗？”“有什么事？”那人头也不回地问。“我们是王向阳的辩护人，我们想会见他。”周律师提高嗓门说。“我不管这件事，你去找别人吧。”他玩着游戏机说。“我说，法律规定是让见的，你们咋能这样呢？”周律师激动地喊。副所长皱着眉回头说：“喊什么喊，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แ？”“我们是律师，要会见嫌疑人！”周律师大声说。“律师多了个啥，犯了法一样收拾！”副所长大吼。倩妮真想回敬一句：警察犯了法也一样收拾。可忍了忍没说。他俩看看这个ฐ正打电子游戏的人，无可奈何地回到传达室。那个老者不见了，只剩下中ณ年胖子。倩妮笑着和他套近乎：“一看你就是领导，有文化。”“你好眼力，我是公安大学毕业的本科生。”他笑着说。“我是中国政法大学毕业的。”倩妮赶忙说。“你们是王向阳的辩护人？”他问。“是，现在谁管这事？”她问。“唉，人家……不让说。就是我们所办的案，还有个姓刘的副所长，他在专案组。”他说。“您是分管什么的？”周志问。“我是教导员。王向阳的案子区里让保密不让对外说。专案组由公、检、法三家组成，以公安为主。专案组的办公地点就在乡政府办公楼的二楼ä会议室，转过这道墙就是。”教导员说。“选村长，还用成立专案组？”周律师问。“唉，严重啦，区长，政法委书记亲自挂帅。”他点着一根烟说。“有那个必要吗？”倩妮问。“有权的人说了算呀。”他抽口烟说。“教导员，你说这正常吗？乡里推荐的人，选不过人家，就报到区里，区里劝说了无效后就把人抓了，这不合法吧。”倩妮说完靠上前伸出手，“教导员，您是说，专案组设在乡政府，就是墙那边的楼ä里？好，太谢谢您啦。”“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啊！”教导员也伸出了手。“保证不说。”两ä个异口同声地说。乡政府就在后面，绕过一道砖墙，他俩进了一个大铁门儿，就到เ了四层楼前。楼门口停着许多汽车，还有不少穿制服的人出出入入。倩妮和周律师来到二楼会议室门口，会议室的两扇门大敝着。屋里十几个人都没什么事儿干，只有一个穿警服的拿着几张纸在抄写什么东西。倩妮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在门内，“我们是律师，是王向阳的辩护人，哪位管他的事儿，我们要会见他。”她说的声音相当高，全屋里的人都听见了，所有的人都愕然地转过头望着他俩，却都假装没听见。“我们是律师，是王向阳的辩护人，现在要办一下会见他的手续。”倩妮提高嗓门说。沙中央站起一个ฐ五十多岁，长得很魁梧，梳着大背头，样子很像伟大领ๆ袖毛主席。“你们是律师？刚才说什么？要见王向阳？现在我告诉你们吧，区里已๐定了，不让律师会见。”“王向阳的案件又不涉密，有什么不能ม见的？”周律师抗议道。“伟大领袖”学着电影里领袖的样子，把大手一挥，“区里定的事儿，不可能向你们律师做解释。”他的形象真像maozedong，比常扮演毛主席的古月还逼真。周律师像只斗鸡，他冲向前去，脖子伸得长长的，和“伟大领袖”脸对脸，“《刑诉法》有规定，六部委有文件，都允许律师会见嫌疑ທ人，还规定律师申ã请后，办案单位四十八小时内必须让见。”“谁是六部ຖ委？它算个球？你把它给我叫过来，看看它有多厉害！”“伟大领袖”站在地中央喊道。旁้边有位穿法官服的中年人过来劝解：“两位律师，这是郝区长，是副书记兼副区长，专案组的事儿他负责。”“郝区长，会见嫌疑人是法律规定的律师的权利，区政府不能剥夺律师和嫌疑人的合法权利ำ呀！”周律师大声说。“你是哪个律师事务所的？你说话注意点儿，律师怎么เ啦？是不是你没人管你们啦？你们司法局长见了我都客客气气的，放不下你们啦？”郝区长站了起来，用手一指周律师的鼻子说。倩妮一看事情弄僵了，慌忙上前劝解，“郝区长，我们见王向阳也就走个形势。第一，不干扰办案，第二啥也不问，只是装ณ装样子。收了当事人的钱啦，不见见，咋和人家交待？”郝区长的情绪好像稳定了点儿，抬手看看表，“我有个会，还得言呢。不能让律师见，这是会上定了的事，不能改，我先走啦！”说完一甩大背头扬长而去。旁边那位穿法官服的中年男子，看着郝区长的背影说：“你们俩是律师呀，”他又回头看看门口，“郝区长因为ฦ长得像毛主席，被好几个制片厂请去试了镜头，现在他的动作，口气都有意无意地模仿毛主ว席，几天前，在下巴上还做了颗人工ื痣呢。他原来就是区法院的法警，嘿嘿。”他又出主意说：“会见的事，这儿解决不了，你们找市公安局法制处吧。”倩妮二人从专案组出来，商议一下，这儿的水土太硬！什么六部ຖ委文件，什么เ《刑é事诉讼法》都不如区里的指示管用，就按那个ฐ法官说的，去找市局法制处。法制处长是个中ณ年男子，中等身材，红脸膛，他听了周律师的讲述，看了看委托手续，拿起电话就给分局法制科打了电话。他说区里无权剥夺王向阳聘请律师，会见律师的权利，并说四十八小时内让人会见吧。这二人打的士又跑到分局法制科，一个ฐ副科长正坐在办公室里和几个人聊天。周律师一说会见的事，这位副科长十分为难地说：“区里不让会见，市公安局让会见，到底听谁的？干脆明天上午八点整到这儿，我陪你们去算啦。专案组那帮人肯定没人跟你们去，现在是侦查阶段，气氛又这么紧张，如果不派人员跟着会见，怕以后会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