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底，各处份例都添了些，娘娘们都是穿着新衣裳๙新首饰来的。坐一块那脂粉香气就熏人，待酒温熟，在座的女子个个喝得面染桃红，更添三分颜色。宫中ณ摆宴，没得外人在，全场只有皇帝这么เ一个男ç人，娘娘们都没矜持，亲自下场表演了歌舞助兴，就连许昭仪也即兴写了一首诗来隐晦地恭维皇上。
“金福公公是个细致人，本宫有一件事交予你。”谢锦言笑道。
“是大姐来了？”谢锦言正在描九九消เ寒图，本以为到เ了下午不会有人来打扰，但听说是未曾蒙面的谢锦玉，心里添了好奇，下了炕道：“把人迎到厅里去，奉茶上点心。”
绕过长廊便是一处院子，里头绿荫成云，白雪皑皑也不能掩住那鲜亮的绿色，妇人感叹：“这年节，到了妹妹的院子，还以为走错地方แ了。”
“她们几个可安份得很，没像你一样，尽说些有的没的。”云嬷嬷眼皮都没掀一下，“做好份内事，只要你对娘娘忠心，焉知日后运道……”她说到这就闭口不言了。
耳房里，云嬷嬷坐在炕沿上闭目养神，听见里头的声音断ษ了又续，只抿了抿唇。映雪掀帘子进来，把点心盒子交给喜儿，让她把东西送进去。自己้抖了抖身上的残雪，到火炉边暖暖手脚๐，她刚从外面进来，身上的寒气不褪尽，是不能往里屋闯的。
“唉哟，娘娘这话折煞小的了。”金福公公躬身应道。“请娘娘跟小的来，陛下在书房等您。”
小太监苦着脸，眼睛往外瞟了瞟，急道：“公公，这次不是哪宫的大宫女，而是谢昭容亲自来了。她肚子里可怀着龙种，有个闪失小的也担待不起啊。”
萧慎没在玉华宫坐多久，朝上一堆事等着他。今年雪下得比去年早，还没到เ三九天气，北风就刮人得紧。听说外头都有百姓冻死了，这还是京城呢，照ั今年这架势，等入了冬，偏一点的地方受灾只会更严重。
“不是从宫中拿来的份例吗？”谢锦言低声道。“各色料子堆在箱笼里，我自己都分不清花色，阿慎怎么知道？”
那个叫云华的女子从不与云嬷嬷争权，也不往她跟前凑。萧慎不提起谢锦言都快忘了这号人了，云华是太后派来的，云嬷嬷亦不放心让她近身。
“嬷嬷挑了几个小丫头给我过目了，等红绣教好了，就送到我身边来。”谢锦言说完，把针ฤ线篓子翻了出来，她兴致勃勃地拿起做了一半的小肚兜给萧慎看，“我特意选的柔软的三梭布做的，到时候给宝宝穿。”
“阿慎有没有好奇过，我原来是什么样子的？”谢锦言低声道。“其实我与原来的谢三姑娘，生得很像。”所以她才没有在一开始察觉自己้换了身份，只觉得一切是场梦，醒了也可以了无牵挂。
她亦不想他走，萧慎神色一松，再无犹豫，点头留แ了下来。
萧慎心头五味杂陈，既有悲伤、又有一股油然而生的轻松感。“皇兄想说什么，便说吧。”
直到เ一日萧曜外出狩猎，却受了重伤归来。宫里宫外慌成一团，太医院的太医们齐聚北宸宫，却无力回天。宫妃们以泪洗面，谢太后却极快的镇定下来，她力排众议要辅佐自己的另一个儿子继位。为防有变，皇位交替的过程十分迅速。
两人正说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宫女掀开帘子，昱王从里头走了出来，他穿着宝蓝色团花束腰裰衣，腰上挂着一块白玉佩，嘴角含笑道：“什么事说得那ว么高兴？”
“当我得福是那种小气的人，拦着不许你进去？”小管事摇摇头，“殿下才刚起来，他梳洗好了自然会派人来唤你进去。”
小太监惦记着主子的药，每天都去看着。
“还是个小姑娘。她行三我也行三，也是缘分。”昱王笑着说。他多数时候都在寝宫静养，见几个表姐妹的机会不多，人家看到他拘谨些也是正常的。“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和金福一样是鬼灵精？”
“谢美人生育有功，理应封赏，不若先封个三品婕妤，住到岚音阁去。那ว地方小是小了些，但前些日子才修葺过，移栽了不少花木，正是给三皇儿养病的好去处。”皇后虽芳华不再，但她最大的优势是会揣测丈夫的心思。细算起来德妃出身比她还好些，又生了个儿子，却不太讨皇帝喜欢，“就是有人非议，也是非议臣妾不够大度。”
“这倒没有。先出生那个身体很健壮，就是后头出生的瞧着不太好。”萧朔子嗣稀少，这个儿子又是他盼了许久的，让他这么放弃了他心有不甘。但让他下令把其中ณ一个秘密解决了，他又有些狠不下心肠。儿子他自然是希望越多越好。给他调养身体的太医明言过，以他现在的身体还想要有孩子，怕是很困难。
“陛下坐拥四海，赔罪却只用一盏小小的兔儿灯，是否过于小气了？”谢锦言故作不满，嗔道。
萧慎今天到了玉华宫，他见到谢锦言，献宝似得提了盏小巧的兔儿灯递给她。
而且许昭仪知道淑妃这番形态不是故意做出来的，自幼刻๑在骨子里的习惯，让她们举手投足都会下意识调整仪态。瞧着发愁的小模样，莫不是被她的话给激着了吧？许昭仪也寻思过淑妃是不是皇上最大的幌子，传言说的受暗算伤了身子，也是故意传出来的？
要她说昨晚就不该让皇上歇在里头，娘娘还是双身子呢。
许是母女连心，谢锦终于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谢二夫人，不由一愣。
“哪能省事？天凉了，被褥窗纱什么เ都得换了，容易磕着人的桌椅也收起来。先顾ุ着眼前吧，娘娘醒了定要用饭，厨房的菜单子给我看看，是不是有要改的……”云嬷嬷想着一堆事，脚下意识的就快了起来。
谢锦兴致不高，客气地说：“我玩得不太好，怕要让你们扫兴。”
“怕什么เ？左右不过在我婚事上折腾我。”惠敏嘟็哝。她也没乐่意提起在宫中这样的环境长大，她从未想过有个举案齐眉的夫君，只愿以后能嫁到เ京中，方便时时探望良太妃，就是个世家纨绔子，她也认了。看得开了，她反而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势头。谢太后表面上待她很宽厚，也让她这副脾气长到如今。
回程的路上谢锦坐了轿子，轿夫抬得很稳当，几乎感觉不到起伏。她的心里却是波涛翻涌，进了那处假山，她终于想起了苦苦追寻的过往，想起了她曾经是谁……
两人忙把东西捡了起来，映雪左右看了看，还是有些怕，忙道：“娘娘，我们先出去吧。”
“太后怎么想的，我们猜不得，也猜不到。”云嬷嬷年轻之时，也听了些宫中ณ传。谢太后当年只是宫中一个不起眼的美人，不过是怀了龙种才脱颖而出。她运气也好，生的都是儿子。现今的皇上一生下来就被抱给当时的皇后抚养，占了嫡出的名分，打小人又聪慧，深得先皇喜爱。要不是这样，舅家势大的大皇子也不会动宫变想逼先皇退位，最后落了个贬为庶民，配边疆的下场。
谢太后怒不可遏，不仅那群大夫都送了命，妻儿也被充作贱籍，连带辛劳数月的定北候世子也被她训斥ม了，勒令其办事不利要治他的罪，现在没准前朝还吵着呢。
他别ี别扭扭道出自己昨晚的去处，手脚便有些不规矩起来。
烟气氤氲，单薄的里衣很快就湿透了。他倒真没什么旖旎心思的样子，背对着她坐下，正正经经清洗起来。谢锦的头浓密，其实自己้洗起来十分不便，但这会她哪好意思叫外头的人进来。轻轻叹了口气，自个慢慢解开髻。她身子刚滑入水，就感觉背后有人贴了上来，手指挑起她的一绺头轻轻摩挲，在她耳边吐气：“今天玩得可好？”
红宝石要比蓝宝石更贵重一些，但红得暗的宝石，谢锦看了不是很喜欢。
……她独占了本该与众人分享的东西。
“那朕进去瞧瞧。”萧慎踏步进了内室。刚才没得他正眼的许昭仪斜睨淑妃的侧影，哼了一声，又回矜持得坐了下来。
听到เ太监的唱喏声，众妃敛衽而拜，行完礼都下意识理了理鬓。因今日太后病了，大家极有默契穿的素า雅，夏日里看着倒颇赏心悦目。她们的目光不约而同扫过皇帝，可是有几日没见着人了。
碧绮站在谢锦身后，此刻强忍住笑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谢锦说道：“主子，她们是想见皇上，不是想见太后娘娘。”
余下三人暗里地对了个眼色，再开口便直入正题了，“想我们姐妹有幸入宫，现在每日却过着闲散日子，连皇上的面也见不着，不能尽应有的本份，时日久了，不由惶恐不安。”刘宝林似模似样地掏出帕子抹眼泪。
“过几天恐怕不行，现在宫里宫外都忙活，就是皇上也抽不开身。”云嬷嬷说。
这次他前来，分明是看出了什么เ，最后却只是说了句可有可无的宽慰之语。
不止她们宫，哪个嫔妃不预ไ备着，有心思灵巧的，还是自己一针一线亲手缝的。云嬷嬷想，以后等谢锦手艺好了，也得让她亲手做做。
“主子以后要慎才是。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了。让红绣她们给你擦了脸歇息去吧。”云嬷嬷对着谢锦生不气来，这个傻姑娘干干净净，不知人心险恶。即使被人察觉了什么，眼下没露出什么风。皇上要临幸她，被她没头没脑แ的跑出帐外。云嬷嬷可是窥见了皇上的脸是有多黑，后来竟三两下又消了火，肯坐下来喝茶了，这都代表皇上看重，她又在这么多人面前单独向皇上说了，不得不让外人多想。
“其实红绣的心思不难猜。”云嬷嬷叹了口气，“年华正当的女子，总易怀揣心事。宫中的女子皆属于陛下，这一腔情思自然是托付给陛下了。”
“宫女们过了二十五不是可以出宫自行婚嫁吗？”谢锦言可没觉得萧慎属于其他女子。
“娘娘当老奴为何终身未嫁？”云嬷嬷摇摇头，“您有所不知，即便能ม攒一笔积蓄出宫，有家人可靠还好，若无依靠，老姑娘一个想寻个好姻缘如何容易？”有时有个ฐ娘家也不一定靠得住，能获准出宫的宫女都是打小进的宫，和父母再亲的血脉，经年没有相处过，也谈不上多深的感情了。与她同年出宫的姐妹，就是嫁了商人做填房，日子虽说过得下去，但夫妻并不和睦。
世下京城贵女晚嫁成风气，但超过二十才过门的几乎ๆ没有。小户人家的姑娘却是规规矩矩的十五就出门子了。二十五在现世还是大好年华，在这里却是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确实不可同日而语。谢锦言皱眉：“所以她们都盯着陛下这棵大树去了？”
“谁人不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呢。”云嬷嬷说。
“或许该把宫女出宫的年纪提早ຉ一点。”谢锦言说，“我观宫婢们人数众多，本就应当裁剪，早ຉ些放出去让她们求得良缘，于宫里也节省一笔开支。”
云嬷嬷压低了声音：“这事娘娘管不了，且等日后再说吧。”掌管公务的人是太后，接掌凤印才有权决定宫女们的去留。
“嬷嬷颇有心得体会，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起过什么เ念头？”谢锦言转了个ฐ话题，半真半假地问。
云嬷嬷老脸一红，“娘娘浑说什么，先皇后宫佳丽ษ无数，燕肥环瘦各有婀娜，老奴当年伺候的丽美人国色天香，也不过得陛下宠爱两分，岂会有非分之想？”
“丽美人真的很美吗？她平时和先皇是怎么相处的？”谢锦言好奇地问。
谢太后把太妃们安置在长春宫，虽不闻不问，但总少不了她们吃穿，唯独对丽美人格外狠绝，想必有一段故事。
“丽ษ美人是典型的江南美人，长得秀秀气气的，能写词赋诗，善歌舞。”
云嬷嬷正给谢锦言讲古，外头却传惠敏公主来了。
惠敏自从上次拜托谢锦言为她说项，许是为了躲羞，好些日子没来了。这次估计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雪落得那么大，还赶了过来。
谢锦言起身待客，惠敏也不忸怩，落座喝了茶，清了清嗓子便问起自己้的婚事。
她也是被良太妃烦的不行，才在这大雪天巴巴的过来了。入了正月，趁着过年，谢太后没准一高兴就把她指给谁了。良太妃是坐立不安，整日在佛堂念经，念完就来惠敏跟前催促，让她再去玉华宫问问。惠敏哪好意思请人帮忙还三催四请的，一直不肯过来，今天良太妃又提及，她索性围了披风就来了。
谢锦言有些惋惜惠敏不是生在寻常人家，她对这个ฐ小姑娘心里存了怜惜，待她倒是很周到เ，也不想拿话敷衍，直说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就算是皇上也不好忤逆太后的意思。敏儿好好在京中招个驸马，不比跑到เ偏远的岭南强？你要知道在这里人人都知道你是公主，对你礼让三分，去了民风彪悍的边境，可就不一定了。”
惠敏欢快地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她回去把谢锦言的话转告给母亲，让她别再费心了。
良太妃却一下子白了脸：“谢昭容真是这么เ说的？太后……还是要抓着你不放。”
惠敏不明所以，“母妃，你怎么了？”
良太妃摸了摸她的额发，柔声问：“敏儿，你觉得是做公主好，还是做寻常人家的女儿好？”
“当然是做公主ว啦。”惠敏脆声道。“母妃，你怎么เ问这么เ奇怪的问题？”
“母妃只是想到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无忧无虑，为你感到可惜罢了。”良太妃喃喃。
可怜她的女儿，终究是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