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198๖4年8月生，小作家。曾获得第五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8o后”唯美派和悲情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出版有短篇小说集《邂逅相爱离别》。流离失所文白雪这一篇文字最初写在一个彩色的拼音本子中。那是你生命里极其晦涩的一段日子。你的北方小城在这个季节里反常地下着小雨，持续不断的雨水，是你喜欢的那一种温情暧昧。你已๐经习惯了带一把伞出门，你用它挡阳光，挡雨水，你用它把自己同这个世界隔绝。你自小就是古怪灵异的女孩，你喜欢山冈上大捧怒放的花朵，你迷恋那一种清洌甘苦的香气。它们和你是如此的相像，所以你常拿灵魂同它们对话。在你十几年的生命中，你始终都以多情摇曳的形象出现，你总是忍不住爱上某个前朝男子。你不会忘记北宋的那ว个苏先生吧，你狂痴地恋了他六年又六个月。每一遭为ฦ他承受的疼痛你都心甘情愿，每一颗为他滴落的泪水你都视如珍宝。多少个夜里你都痛苦地呼喊，苏先生，苏先生，求你带我回到你的北宋，我甘愿同你流离失所一生再加一世。你这留一头长，穿一袭白裙ำ，在近代的烟尘迷雾中磕绊着行走的痴情女子啊，你明知道那苏先生最是放纵不羁之人，可仍甘心把你的寄托都付与了他。你掌心的纹路是如此的凌乱破碎，都是因为你的生命中有了与他的这一场遭遇。如果说苏先生是你年少时最初的眷恋，那么เ那个有着太阳的形象的男子，或许可以称作你的第一份爱情。这个男ç子和你拥有同样的姓氏，同样的祖父祖母，在家族中你得喊他哥哥，在心里你却只喊他响晴。在响晴告诉你他打算去意大利唱歌剧的那一刻，你彻底爱上了他。你记得那一天是除夕，你们全家所有人都围着火炉而坐，只有你和响晴跑了出来。你们站在雪地中ณ握紧双手，毫不间断ษ的语言让你们温暖无比。你望着响晴的眼睛的时候你想起了很多事情，响晴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懂得将你亲吻，他有你这样漂亮的妹妹，他从你出生的那一刻๑起就预计要娶你为妻。你有一个和花朵有关的名字，它预示着你会如花朵一样美好。你长大以后果真干净无比，你和你的哥哥响晴站在一起，便成就了人世间绝美的一道风景。响晴说他会把你接到意大利去，他要和你一同穿上具有异国情调的服装，一同拥有一段异域外邦的爱情。你不能够告诉响晴你迷恋古老的中国，苍茫的北方，你觉得你们应当是生生世世都有所牵绊的人。十五岁的那一年你上了全市最差的高中，你认识了垃圾中学里的垃圾男生怒江，当响晴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和怒江相爱，爱得汹涌爱得在劫难逃。怒江是高而黑瘦的男孩子，沉迷于香烟、酒精、情欲、打架，小学念了七年，初中ณ念了五年，艰难地毕业。在高中里你是唯一穿校服的女生，白衫蓝裙，梳两条麻花辫子，胸前抱着一摞书，低着头匆匆地走路。怒江从你身边经过的时候撞翻了你怀里的书，你写在彩色花型纸上的诗歌飞了满天，还有你和响晴的照片，一并落在了地上。那一天怒江穿黑色的衣服。他不耐烦地帮你捡地上的书本和照片，你哭着推开了他，缓缓地蹲下身去，默无声息地整理那些飞散的纸页。怒江指着照片上的响晴问：这是哥哥吗？你们长得如此相像。怒江给你写的第一封情书引用了《圣经》里的一句话：Loveispatient；Loveiskind你把它翻译成：爱是恒久忍耐；爱又是恩慈。那一刻你兴奋地跑到เ怒江的年级去找他，高年级的孩子们吹着口哨起哄。你并没有在意这些，你面色绯红，你问怒江：你信基督吗？你喜欢《圣经》吗？怒江想了良久：不，我不信。我妈信，她以为ฦ耶和华能给她带来第二次爱情。可是只有我知道，主从来没有可怜过她，她生活得比谁都苦。之ใ后你和怒江都沉默了，怒江拉起你的手，一起穿越了那一天的黄昏。你们坐在小商店门前的台阶上避雨，那是上晚自习的时间，班里面大概又有一半以上的孩子逃了课。你和怒江淡淡地讲着自己的事情，怒江说了他的家庭，你说了你的哥哥响晴。怒江忍不住说了很多句“我靠”。你伸手去捂他的嘴，不小心触到了他双唇边扎手的胡子，你的手像被烫了一样迅地收回，低下头去，脸微微地红。怒江哧哧地笑你，还是个小孩子呢！你心里暗想你不是，你只是不习惯陌生的男人，你想起响晴那ว不会让你疼痛的嘴唇，他的胡须ี一向都刮得干净。那一天的雨始终都没有要停的迹象，怒江走进小店买了瓶可乐给你。你想一想，你今天讲的话，大概比平时的一个ฐ月都要多。你拿着那瓶可乐，打开它，慢慢地晃，一口也没有喝，你在专心地看面前来往的人群，还有屋檐下滴落的清亮的雨水。你是天生和雨水接近的孩子，喜欢躲在暗处观察它们温情脉脉ำ地流淌，或是激烈地汹涌ไ。你从小就拥有各种各样的花雨伞，你拿它们把自己้同雨水隔开，你是为了自己能够更长久地同雨水相爱。你相信“距离”这样的字眼，正如你相信宿命，画一个圆，走不出，逃不掉，牵绊一生。怒江说：天晚了，你该回家了，没有雨伞你也得回家。你哭着说不肯，想要再坐一坐。怒江陪着你，晃可乐，听雨声。又过了很久ื你仍旧不肯走，怒江告诉你，你和这个学校其他的女孩子都不一样，所以他不能留你。他不由分说地拿他的衣服把你裹住，然后一下子扛起你冲进雨水，往你家的方แ向走去。起初你在他的背上挣扎，后来你突然变得安静起来，他以为你睡着了，直到到เ了你家的时候他才现，你的泪水已经把他的衣服浸ฤ透了。怒江第一次感到你离他那样近，但是却无法拯救你的绝望。怒江一直都希望你少流泪，少写字，多吃饭，多睡觉。正如你一直都希望他少吸烟，少打架，多看书，多学习。你们始终让彼此失望。曾经有一些时日你每天都要给怒江写很多的信，你告诉他你种植的花朵，爱过的北宋男子，或是始终无法泅渡的河流。怒江一直对你讲他的一个梦境，梦境里常出现一个ฐ和你拥有相同名字的种植草药的女孩。后来是怒江先厌倦了这一份美好的工作，他说为了给你写信就得时刻๑去翻他妈妈的《圣经》，觉得很累。你笑。怒江一直是直接的、激烈的男子，骨子里的柔软早在一年年的留级中，一次次的街头斗殴中消逝了。你的十五岁，怒江出现，响晴离去。在你和怒江通信的那些时日，正是响晴去意大利的签证办到เ最关键的时刻。大使馆传来的消息一直是等待，等待，在这样的等待中响晴耗尽了气血，没有兴趣同任何人讲话。你的哥哥将你冷落，你仍偷偷地打探着他的消息，你祖父说响晴总在深夜起来高声唱歌。你为响晴的健康担心，因为在白天他始终像只慵懒的猫，倦怠地晒着太阳，偶尔起身来回晃两步，轻飘飘地没有一点声响。响晴的签证办下来的那一日，你不会忘记，那ว是你的生日。响晴激动地亲吻你，他说是你给他带来了好运，他要好好地为你庆祝十四岁的生日。你愣了，响晴记错了，你是十五岁而不是十四岁，这一年他的确是因为出国的事情而将你忽略，可是并不代表没有了他你的生命就停滞不前，你就不再成长。这一年你最终成长起来了，你这花朵一样的女孩开始绽放一股愈来愈强烈的薰香。这个ฐ学校的孩子没有能够考上大学的，除了考体育的和考艺术的。那一年怒江念高三，他是体育生，每天下午都有训练。你在操场边缘，站在一棵树后面看怒江，他跑一百米，像一头勇猛的兽，等到เ你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跑到เ了终点。怒江从来不知道你每日都去看他，他知道你是冷清的女孩，以为ฦ你所爱的，永远都只是你自己。他看不透你，可是你仍然义无反顾地同他在一起，同他相爱。你十六岁的时候怒江考上了你高中ณ旁边的体育大学，他的分数很低，你记得在两年以后，你的高考成绩是他的两倍还要多。你送怒江上大学的那ว一天，第一次看见了他的妈妈，那个ฐ在他的口中期待着耶和华为她带来爱情的妈妈。这是个ฐ身材略低，圆润饱满的女子，苍凉的额头上隐约可见曾经流淌的华丽ษ的情欲。她问你是女孩蓝天吗，她说怒江经常提起你。那ว是一个陌生女孩的名字，你说你不是，你叫花朵，怒江喊你小朵。怒江的妈妈尴尬地笑，你毫不在意，你转过脸去看怒江，看见他恨恨地捏灭了手中的烟，骂了一句：我靠，你不能ม话少点嘛！你依然用手去捂怒江的嘴，又触到了他扎手的胡须。你想到เ上一次他拍着你的头笑，还是个小姑娘呢！你觉得他毕竟有过片刻的温情为ฦ你流淌。你和怒江的妈妈看着他走进大学的校门，她哭了：他骂我，他竟然骂我！他是我唯一的男人！你走过去抱住她的头，阿姨，不哭，不哭，我甘愿从此被你叫做蓝天。怒江常常到你的高中找你，他带你去他的寝室，里面竟然插有清亮的百合，散着和你的身上一模一样的香气。你歪着头笑，大学生了啊，就是不一样了。他严肃地问你：那你呢，将来有什么打算？你不知道，你还有两年要在这所高中度过，你不是很喜欢念书，想要写剧本，想要去爬山，想要去意大利听响晴唱歌剧。你把这些全都告诉了怒江。怒江低头想了很久，对你说：写剧ຕ本，那将来考中戏吧，你成绩好，能够考上。你又笑了，你哪里想过那样久远的事情呢？你现在唯一渴求的，不过是能够抓住身边的人群。只是很多人，很多事，都在慢慢地飞走，影子拉长，然后变淡。响晴乘飞机去意大利的前一天你碰巧给他打了电å话，你并不知道他即将离去，一场无意中的告别。你说你现在就要过去看他，他声音很轻地告诉你，不行，这边朋友很多，你来不方便。我晚上过去看你，有东西送你，你在家里等我。你几点过来呢？我也不知道。你等着我，我肯定来。那好，我等你，我始终等你。你快一点来。当时是下午五点钟，你刚刚ธ洗过澡，头很湿，你自打了这个电å话以后就心神不安。你开始拿出妈妈的吹风机把头吹干，然后把头梳成了很高的辫子。响晴说过他喜欢你的头高高扎起的样子，那样你看起来像一个小公主。之ใ后你就不知道该做什么เ了，你的功课看不进去，小说也不愿意读，你只是在不停地看表，晚上，晚上，响晴说的晚上到底在什么时候到来呢？你妈妈回来的时候，你骄傲地告诉她，哥哥要来，一会儿就来，他是专程来和你告别ี的。响晴是你们家的宝贝，所有长辈都喜欢他，正如所有长辈都不喜欢你。也许只是因为你不喜欢讲话，容易哭泣。那一天你等了很久，真的很久，到了夜里十二点的时候，你才不得不告诉自己，他不会来了，再也不会出现了。妈妈安慰你，哥哥今天要收拾行李，一定很忙，可能忘记了，你不要怪他。妈妈知道你对你哥哥的爱，曾经一度你把写给响晴的情诗贴了满屋子。只是妈妈没有办法告诉你，这种爱是不可能的，你应当提早放弃。你固执地哭泣：很忙，他很忙，可是他明明说过有礼物要送给我的，他说我是他的小公主。你妈妈叹口气，然后去拨响晴的电话。你拽过电话线：不许打，如果他自己想不起来，就让他把我忘掉，永生也不要再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