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碎牛皱着眉头听完了赵俊良说的三件事,埋怨说:“听你说话总叫人泄气!你也๣太小看我马跑泉的英雄好汉了!你还有啥泄气话就一口气说完。”

马碎牛说:“那就分成五份。我拿长枪走在前头,怀庆拿上撅头跟在我身后;狗娃排第三,你把马刀拿上。万一遇见个啥东西,我要是一枪把狗日的没撂倒,你就补上一刀!怀庆再给它一撅头,这就万无຀一失。秃子走第四位,你只管看好咱的粮草,当好你的粮秣官,其余的事你不要插手;俊良走第五位。你打手电给我照亮——不要照我脚๐底下,要往远处照;明明走最后,你责任重大,要多操心沟子后头。——都听明白了麽?”

“埋剑”之后,虽然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习惯赤手空拳出门,也有好多次梦见自己用自制的大弓射下了秋雁以至于在梦中ณ都笑出了眼泪。但醒来后的失望却让他咬牙切齿。虽然他也曾望着他大的背影做过鬼脸,但这次折戢沉沙的教训也让他完成了一个懵懂男ç孩向青少年的心理过度。

中午吃饭时惊愕万分的“狼剩饭”呆若木鸡地看着他的宠物——躲在门后羞于见人的大花公鸡。昔日尾巴和翅膀上美丽的硬毛一根也见不到了!它委顿地卧着,委屈地看着“狼剩饭”---ๅ---

四野无人,大雪在他的身旁้密集地落下,遮挡着他的视野,他只能看到เ眼前十几步远的地方,这严å重地影响了他对方向的判断ษ,也๣多次让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往那里走。农田和道路已经无法分清了,漫天的大雪使他一次又一次地迷路,厚厚的积雪和黑沉沉的天空也使他一次又一次地遇险。他不知道雪面下是平地还是深坑,他也不知道脚前是泥还是路。他已经记不清摔倒过多少次了。是长长的陇海ร铁路救了他。看到了强烈的火车灯光、听到了飞驰的火车在鸣叫,这才有了大致的前进方แ向。当他两脚๐跨上陇海铁路,发现偏离茂陵车站很远了。他从家里带出来的作为对抗大雪的一顶难以负重的破草帽上全是积雪,在看到了铁路看到了呼啸而过的火车后,那草帽就再也找不到了。一瞬间雪就落满了双肩、灌进了脖子、挂在了眉毛、堆在了鼻端。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他开口想骂,刚张嘴,铜钱大的雪片就你争我抢地钻进了嘴里---ๅ--ๅ-

车站上停靠着一列列避车让行的货车。这些东来西去的货车上装ณ载着形形色色的货物。大多数的货物都密封在加盖儿的铁皮车厢里,但也有许多敞口的货车冒尖地堆放着一目了然的大件货物。过目处,就有他梦寐以求的翠青或是蜡黄的大毛竹。这些毛竹摆放的整齐有序,大头都在车厢两端,梢子叠垒在中间;两ä道粗壮的麻绳紧紧地将毛竹捆扎在车厢里。看着这些毛竹,马碎牛是多么眼馋啊!黄皮白节,圆润光滑,看上去是那样的诱人。在马碎牛的眼里,这些毛竹的价值远远超过了黄金。他不知道这些毛竹都是运给谁的,只知道自己需要一根,只要一根。但是,这些货车避车让行的时间都很短,大白天车站上那些铁路工人的眼睛也๣不会闭着。更有甚者,只要火车进站,那讨厌的检车员就提前走上站台,车一停稳,他们手里的小铁锤就灵巧ู地像长了眼睛的活蛇,围着列车底盘花哨地敲个不停。这些并非是有意的防范实在是太严å密了,马碎牛多次都是万分痛惜地眼睁睁地看着一车车的毛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无情的列车拉走。

牛公子的动作疯狂而猛烈、专注而忘我,马碎牛和赵俊良直看得血脉贲张,两手出汗,两ä腿发软;似乎有某种神秘的联系,两ä人下身也๣猛然起了变化。

赵俊良也看到เ了。

“这就是二虎。”马碎牛小声告诉赵俊良。转过头反唇相讥,大声说道:“我现在倒敢上场了。也不知道咋日鬼的,连着两年我在场上都碰不到你!倒把我的胆子给练大了。”

“来了!”马碎牛信心十足,声音洪亮地答到。

马碎牛瞪着眼吼秃子:“啃干净!抢啥呢?慢慢吃,把籽儿吐出来。”

“那好,那好!”李师稍一犹豫就露出了笑容。看到这些孩子并不祸害瓜园,甚至还躲着瓜秧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刚好那几个瓜王也熟了。

赵俊良就不再坚持。

秃子不无炫耀地说:“四啥四啥的多了!有‘四软’、‘四硬’,‘四脏’、‘四净’、‘四光’、‘四踅’,‘四喜’、‘四悲’、‘四远’、‘四近’、‘四高’、‘四低’、‘四心’、‘四美’——还有‘四难听’!”秃子一口气说出来一大串,像一大车豌豆沿着沟道倾泻而下,毫不掩饰炫耀意味。

处理完马碎牛的蛰伤,吴道长和李大夫这才着手处理其他几个人的病情。秃子呻吟声最大就抢了先。紧紧张张折腾了两个多钟头,两人才得以喘息。秃子咬着止痛片,说他早都不疼了,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水淹七军”时铩羽而归的惊险遭遇。他夸张说,那些马蜂比蜻蜓都大,飞到天上把太阳都遮住了。

“那还等啥呢?”

赵俊良不想与马碎牛争辩,换个ฐ话题说:“书上好象说,评定天下第一泉的标准是指它泡茶的水质而不是泉水的大小和水头的高度。也๣许那些泉没有马跑泉这等威แ猛的气势,只是水好而已。如果单从水量、水头高度这两个方แ面评价,说不定马跑泉能ม进入天下第一。”

爷爷忙说:“对,对。也有你的功劳。”

赵俊良一边喝着稀饭一边说:“我听你的。但你也得听我的。等我家粮食真正接不上时,我一定到你家去吃饭。”

爷爷奶奶笑了。

赵俊良睡的正香,有人咚咚咚地敲门。爷爷奶奶也惊醒了,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可能一个美国兵也没打死——他没有枪。”

“倒了,全都倒了。”赵俊良不无惋惜地说。

“满汉全席就是一顿饭要做出一百多道菜——全中国最好吃的菜。”

“不是。都告诉你我是河北人了咋还叫我河——南蛋?”

这是口音浓重的关中话,赵俊良一时没听明白。

赵俊良十分后悔。在两道目光闪电般交锋的瞬间,他感到对方是那样的粗野、那样的无所畏ั惧!那男孩咄咄逼人的目光让他想到เ了即将扑向猎物的雄狮。他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王者的威严å,而且并不回避赵俊良略带责备的目光。在两人的目光如剑一样凌空划ฐ过之后,反而更加灼灼地盯着他看。他那趾高气扬的神๰色是那样的平静、大胆和富于挑衅,使赵俊良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怜悯对象、是一个可以任意欺凌的可怜虫。

爷爷只是关切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奶奶笑了,却笑出了止不住的眼泪。

小伙伴们围了上来,好奇却又不置可否地望着。

绿皮。油亮紫红的斑斓ã随意地覆盖着棉桃的表面。

奶奶怎么也想不到,其实早二年爷爷就带着赵俊良下水了,而俊良的一身好水性就是在渭城渡口东侧的河滩里练出来的。只是怕奶奶着急,爷孙俩这才不告诉她。

爷爷坐在赵俊良身旁下意识地揉着自己的腿。

马碎牛对赵俊良介绍说:“秃子说的也不全错,咱村的七月七会延续时间最长。不管啥地方的会都熬不过日头偏西,吃中午饭以前肯定就散的没影了。但马跑泉的会不但延续一整天,而且一直要到后半夜戏唱完了才散。卖东西的大都集中在路两ä边,不是农具就是日用品,再不然就是卖吃喝的、卖老鼠药的、卖烟的、算卦的,这都没啥意思。真正热闹的是桥西和路东。道路的西边是咱马跑泉涌出来的泉水向南流走的一条大渠。渠宽水清,一连串七个ฐ桥搭在渠上,人称小苏州。过了桥往西看,上百亩地的场面上那才真正热闹。看女婿的、卖猪卖羊卖牲口的都集中在这一片地里。道路东边更有意思。耍把戏的、唱戏的、叫街的还有卖大力丸ฤ的--ๅ-ๅ---ๅ你是头一回逛家门口的会,以前啥都没见过,我看你就不要管热闹不热闹了;你干脆ะ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全逛一遍,看看咱马跑泉七月七牛郎织女会的摊场!”

赵俊良说:“你刚ธ才说的有一个我没听懂,啥是‘叫街的’?”

“我这会儿给你不说——说了你也๣听不懂,还费我口舌。等你到会上见了就知道了,这叫做一目了然。”

其余几人就笑,笑赵俊良孤陋寡闻,连叫街的都没见过。看他们那奇怪的神气,就好象是城里人没见过自行车一样。就这样,赵俊良揣着奶奶给的一块钱๥迫不及待地跟着他们下了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