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础不明所以，渐渐地，七分醉意做主，他也笑起来，没有来由，没有目的，只是非得笑出声才觉得舒服。
“说实话，你一定觉得我们这些宗室女儿不可理喻吧？”
老仆又要唠叨，楼础急忙动身。
他回自己้家里收拾些常用之物，临走时忍不住向老仆提起这件事，“那些人一看就是老实百姓，不像作奸犯科之徒，却没人为自己辩解，真是奇怪。”
楼础原本跟在后面，一时没停下，跑过了头，急忙调头回来，说道“子不议父，对大将军的上书，我不敢乱ກ说。”
另一名侍卫追上来，“刺驾之事发生之后，大将军心中自责，以为该为ฦ此负责，交还帅印乃ี是请罪，陛下若以为大将军无罪，就不该收回！”
“皇帝不至于将所有掌兵重臣一网打尽吧，以后谁带兵打仗呢？”
“嗯，既然手握重兵，为什么เ不直接抓人？不罢免大将军？”
沈耽点头，“的确不到，但我有预ไ感，皇帝要做大事，不成，立即天下大乱，成了，晚一些天下大乱。请十七公子记得我今天这些话，等你觉得时机已到的时候，可以找我。”
沈耽趁胜追击，继续道“张氏篡梁才四十多年，定号天成二十六年，真正一统天下不到二十年，对五国实行苛政，四方人心不稳，西京长安为群盗所围，便是这东都洛阳，又有多少人忠于张氏？”
楼ä硬站立不稳，直接坐在床上，好一会才明白过来，“我……我没事了？”
楼硬止住哭声，借助灯光认出来者的确是十七弟，立时转悲为喜，抱住他大笑三声，随后又哭起来。
皇帝盯着楼础，缓缓道“现在我心情正好，你想说些什么？”
“哈哈，除了身躯，硬胖子再没有跟沉稳沾边的地方แ。但你也不是真正的忠臣。”
“船上装ณ载的不只是粮食、器械，还有金银、丝绢、乐器和女人。”
“收获颇丰。”
楼ä硕也不是真心请弟弟出主ว意，嗯了一声，回到人群中间，继续道“是走是留，大家各抒己้见，刚才轮到谁了？”
“这些天你跑哪去了？大家都急坏了。”楼硕怒冲冲地问，虽然他的着急与这个弟弟并无多大关系。
“黑毛犬的头发？”马维露出厌恶之意。
马维无奈地摇头，“算了，我不跟你争辩，还有更重要的第二呢。”马维抓住楼础的一条胳膊，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咱们的计划里不包括说服皇帝，皇帝不可说服，础弟理应心知肚明。”
周律认得这就是去过自己家里的仆人，马上笑道“现在也算入夜之ใ前啊，端世子的命令，我是完全执行，没有半点打折。”
楼础假装想了一会，“什么都别说。”
“啊？”周律找人准备不少答案，唯独没料é到会有这一问，“那个……你家主ว人呢？我不和你聊。”
“正是在下。”周律还没嗅到危险的气息，只顾着仔细打量对方，觉得不像是女扮男装，于是四处打量，问道“你家主人呢？”
“大家一定得将三爷侍候好，光喝酒不行，得找几个粉头。”
楼础笑笑，没再乱动乱说。
“如此说来，我还有长肉的机会。”
楼础起身笑道“中ณ军将军瞧我的身子骨，就能看出我的胃口有多大了。”
周律不待邀请，迈步进院入屋，命两名仆人摆好酒菜，他先坐下，伸手道“楼公子，别站着啊，来，咱们先喝三杯。”
“早就说了，我不要你的感谢。”
终于能够起身时，闻人学究已是脚步踉跄，楼础急忙背起书箱，从人群中间跑过去搀扶。
楼础与一群学生共同上前祝酒，每人说一句感恩戴德的话。
次日一早，马维派人过来相请，特意提醒楼础将文章一同带来。
“那你去找马维。”
大将军楼温等人已经选定将领，又谈些琐事，议事结束，幕僚们告退，在楼家两ä子的陪同下去往前厅饮乐，大将军有时参加，有时候不参加，无论怎样，他都要留แ下来，先向自家儿孙说几句。
“跟朋友……”
众多姬妾在庭院中排列整齐，徐宝心独自站在队列前方右手边，这里是她的位置，与众不同，但是毫无意义，她仍然是一名亡国公主，无依无靠，无权无势。
徐宝心是个例外，没有被委以军职，在府里她仍是吴国公主，包括大将军在内，所有人都这么称呼她。
“微臣……微臣……”
“你以为欢颜郡主ว能ม骗过朕？她虽有卓尔之才，但是有些话明显不是她能ม想出来的，什么运粮之船搭载私物、地方官吏借假朝廷之威滥用民力……若非亲眼所见，断不会说得如此详细。所以朕向长公主打听，知道这原是你的进谏之辞，却让给欢颜郡主，对不对？”
“微臣惶恐，微臣知罪。”
“你好像很喜欢将自己的文章送与他人啊，先有‘用民以时’，后有‘劝急之谏’，因为你是禁锢之身，以为文章无用？”皇帝已๐将楼础打听得清清楚楚。
“微臣自以为聪明，逞一时之计，伏乞重罚。”
“赐你无罪。不管怎样，你有进谏之心，甚至亲去游历，以求眼见为实，就凭这一点，朕相信你不是刺客同党，哪有一边刺驾、一边劝谏的道理？”
“陛下洞隐烛微，明察秋毫，微臣心中豁然，唯愿能够长侍陛下，不离左右，以效绵薄之力。”
皇帝ຓ撇下嘴，对这等谀词不以为然，“但朕不喜欢你乱ກ让文章的做法，今后有话当面对朕讲。”
“微臣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至于你的‘劝急之谏’，朕已๐明白，你不必再说，朕心中有数，该缓的时候自然会缓。”
“微臣仰观山岳，不解其高，擅自揣度，妄加议论，陛下择其一二善者而思之，微臣心愿足矣。”
“今后还当去民间多听多看，但有所得，让朕知道。”
“微臣遵旨，陛下有思民之ใ心，天下百姓必定上感天恩，下尽己力，天成朝千秋万代，皆源于此。”
皇帝ຓ摇头，“算了吧，你还是多想进谏的事，说这等话，你比朝中大臣差得太远，连你三哥都比不上。”
楼硬嘿嘿地笑。
“行了吗？朕亲来解释，你们楼家可还满意？”
楼硬忙道“满意满意，楼ä家一直满意，只是受不得小人冤枉。”
皇帝犹豫一会，“既然来了，就多待一会，牵马来，朕与三卿夜驰资始园，只要不出皇城，老太傅该没话说吧？”
楼硬喜出望外，手舞足蹈，胡言乱语，上马之后也不安稳，跑出不远就掉到地上，那马本不愿驮这样一件重物，撒蹄跑远，不肯再过来。
皇帝大笑，带着楼础、张释虞驰骋不停，楼硬拖着肥胖的身躯到处追赶。
直到后半夜，皇帝ຓ才算尽兴，临走时向张释虞说“济北王要招楼ä础为婿，所以朕招你一块过来听听，免得你家听信传言，不愿联姻。”
张释虞笑道“我那几个妹妹抢着要嫁楼公子，父亲正为此头疼呢。”
皇帝笑着离去，楼ä础与张释虞搀着身体僵直的楼硬回住处。
虽然累得半死，楼硬却非常高兴，一个ฐ劲儿地说“瞧见没，这就是信任。”
张释虞本来就对楼础印象很好，这时更是款诚接纳，真将他当成未来的妹夫，虽然这个妹夫比他年纪更大。
到了住处，张释虞告辞，楼家兄弟回房休息，楼ä硬拉住楼础，“想不到เ你有这么多事情瞒着父亲与我。”
“三哥海涵，我真以为那都是小事，没想到陛下早知知晓，并非有意隐瞒。”
“哈哈，这叫不拘一格，你这样的讨好手段再妙不过，正合陛下心意。现在我可以向你做出保证禁锢之令禁得了别人，禁不了咱们楼ä家的人，官位只是虚名，得陛下宠信才是实权，再加上楼家势力，保你前途无量。”
竟然能从三哥这里听到“名”、“实”两字，楼ä础既惊讶，又觉得正常，“名实之学”原本就是生活中的学问。
回到自己的卧房里，楼础疲惫至极，摸黑倒杯凉茶，正要喝，听到角落里有人道“十七公子回来啦。”
这间房原住三人，楼础以为那两名幕僚都已随父亲出城，没想还有一人留下，“乔先生没走？”
“嗯，大将军命我留下，明日再出城汇合。”
“哦。”
“怎样？十七公子既然回来，陛下那边想必是没事。”
“一切都好，陛下带我们在园内骑马……乔先生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呵呵，其实……不说也罢。”
“左ุ右无人，天还没亮，灯也未燃，乔๒先生但讲无妨。”
“大将军连夜出城，倒是防住了‘万一’，可如此一来，陛下怎敢对楼家子孙轻举妄动？”
楼础沉默一会，“我这是狐假虎威。”
两人同时笑出声来，楼础之前的坦然正源于此，大将军出城以观事变，皇帝恰恰因此不想有“事变”。
笑声很快消失，两人都不说话，因为他们心里清楚，皇帝并非真的信任楼ä家，他能隐忍，必有深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