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青沉思半晌，轻轻地牵起我的手。他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拿刀使枪的手掌上，早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两手相握，只觉掌心传来阵阵热度。还有……
“当然！”
他道：“你可愿意和我共同迎来那样的盛世？”
“朕已经下令各州各省，遇到难民就给予接济。”江朝曦目光悠远，口吻中满是坚毅，“朕不求四海ร朝贺称臣，只求万民千秋敬仰！”
一转身，控缰驭马，便往火光处冲去。身后有汤青的呼声，我全然不顾，只朝着城中ณ飞驰而去。
“你走开！”我大喊一声，眼角忽觉潮湿，“南诏军占我山河，杀我将士，我不说什么！但战事吃紧，正是用人之际，为什么还要杀那ว些七星关镇守军？！”
当天晚上，我躺在帐篷里，透过帐门一缝望着天幕疏星，默默地数着星子。时间流逝，眼皮沉重起来，我昏昏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冻醒了，才觉衾被竟只盖到腰部，上半身冰冷一片。
我扬了扬手中的劝降书，对汤青道：“将这封劝降书放到棺材里，然后找一辆无人的马车拉着这几副棺材，驶到เ萧军的营地即可。”
我抬眸看他：“我没有想过为逃兵求情。事到如今，只能想出一个ฐ办法，好好应对接下来的恶战。”
汤青俊秀的脸上表情登时肃然，站定了看我，道：“战火烧到家乡，我成了孤儿，就算逃，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倒不如献身战场，还能为家人报仇。”
我悄无声息地跳上马车，催促他道：“我们已经耽误了很久ื了，快走吧。”
我道：“如若上面的守卫发现了我们，那么要捉拿我们简直是易如反掌。我们不可以在这件事上打赌。”
秋狩大典于农历八月初五在举行。那一日，南诏所辖的中州、云州等各府皆来朝贺，一时间热闹非凡，也忙坏了内宫。
抬头望高远天穹，听黄昏暮鼓迤逦传来。初秋的黄昏已经有了漠漠的轻寒，顺着衣领溜进脖颈，顺ิ着脊背蜿蜒而下，疏忽便能钻到心里头去。
我试探着问：“你今日见到เ皇上了？”
她低着头，未挽就的青丝逶迤在地上，发出压抑的一声低泣。我更慌神，心里只念道一定是我的荣宠惹得明瑟不快，只得道：“明瑟，对不起……”
江朝曦脸上的神情难辨悲喜：“这世上，唯有感情是最难入戏的吧？假装爱一个人，是这世界上最难的事情。所以精明如你，也露出了马脚。”
我只得再缠绕丝线，重新打结，没想到结快要打好时，他又是一个抬手，结果红线又松散开来。
不远处，花庐轻声唤我：“娘娘，娘娘。”我心一紧ู，飞快地朝他递了一个眼神。江楚贤垂下眼帘，再不多言，离我而去。
我心里痛楚，凄然一笑：“保全自己？从入宫那ว日起，我便是步步筹谋。在王爷心里，我洛溪云是不是已经成了一个ฐ工于心计，利欲熏心的女子？可是我没有选择，没有选择。入了宫，我一个可倚靠可商量的人都没有……”
他是怀疑起我来了。我澹然而笑，道：“臣妾想得通了，愿倾力而为，助皇上一臂之力。”
我没有答话，只是捡起飘落在地上的一张纸片。定睛一看，上面写了几个人名，一勾一点遒劲有力。
花庐烫手山药似地抱着匣子，只低低道：“回娘娘，是朱公公要我拿来给娘娘的。若是娘娘没有什么吩咐，花庐告退。”
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年被江朝曦和萧华胜所追寻的“凤螭”，和洛家的落败有一定关系。
“跟我走，你能吃到很多包子，还能ม给哥哥看病。”牙人笑眯眯地打量着我说，“真稀罕，长得这么俊，耳朵上还有两个耳洞，一定是你娘疼你，怕你养不活，将你当女孩养。”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哥哥能够如这两个字所佑，能够安好健康。
清冷至此。
江朝曦换了慵懒的口气：“溪云，朕知道你和赫连明瑟情同姐妹，但你不该拿自己来和朕赌！”
查到后来，竟是齐妃在寝宫里私自用厌胜之术诅咒萧妃，也就是当今太后。没想到，巫蛊的不祥伤到了自己的胎儿。
江朝曦，他竟然……
这等勾栏瓦肆，可从不欢迎洁身自好的人。
江朝曦饶有兴味地转眸看我：“还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你嫌命长？”
江朝曦容色清冷，淡淡道：“嗯。贵嫔，你回去后，今日你所闻所见之事，不许外传！”
原来，来人就是南诏皇帝ຓ江朝曦。
紫砂抹了泪，才和我们合力将明瑟扶起来。刚将明瑟扶到石桌旁落座，就听遥遥的，有人朗朗笑道：“何事这么喧哗？”
南诏国的宫女和军士也不轻松，纷纷跪地：“卑职愿领罪！请公主息怒，请公主爱惜圣体！”
我赞许地看了明瑟一眼，回头便见安素า姑姑抖如筛糠，跪地大声求饶：“公主ว，奴婢知错了，求公主开恩！奴婢不该阳奉阴违对公主ว不敬，奴婢不该目中无人动用私刑，可奴婢真的是奉旨来迎接公主的！沐清公主你就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吧！”说着，竟重重地磕起头来，额头上很快就出现一抹血色。
“襄吴……襄吴的赵起把人给救走了！我们的人……在追击途中，遭到伏击……请殿下做个决断，撤，还是不撤！”
背后传来他的声音：“你若不知道什么凤螭，那可真奇怪了！”说完，他一脚๐又踩到我的伤口上，这次是使着劲左右捻着，“你再嘴犟，我就废了你这条胳膊！”
在驿馆里，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淡漠的，甚至没有人和我交谈，仿若我不过是一抹幽魂。我愈发着了急，再这样拖下去，这和议之事到底该怎么是好？
冬天里，天早早ຉ地擦了黑。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忽听到外面有什么声响。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淡淡的守夜灯光映在窗纸上。我揪着心，静观其变，没想到那窗纸上忽然映出了一个人影。
我捂住嘴巴，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此时，那个ฐ黑影开了口：“娘娘。”
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还真不多。我听声辨位，蹙眉道：“朱公公？”
“奴才来接娘娘。”尖细的声音刻意压低，无比诡谲。
我犹疑着穿戴好衣物，将门开了一条缝，果然见朱文恭身候在房外。他低声道：“娘娘，事出有因，还请快随老奴一同入宫。”
我这个ฐ使臣的身份是假冒的，也从没指望过隐瞒江朝曦分毫，眼下见这情况，便点了点头：“我跟你走。”
驿馆外早备了一顶宝顶小轿，抬了我便往皇城处行去。
清冷的紫陌，斑驳的宫道，还有那巍ณ峨的高墙……那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是在想他吧？
想着七夕的那晚，他站在我面前，为我的一句话气得拂袖而去，离去的背影有几分萧索和孤清。
其实现在想来，当时低头又如何，不过是一根红线罢了。
朱文在外面道：“娘娘，前面一拐弯就到เ咏絮宫了，还请娘娘先准备着，皇上下半夜就来。”
咏絮宫？
我出逃之后，按理说应该废去位份，封掉咏絮宫才是。
朱文似是觉察出了我的疑虑，细声细语道：“皇上瞒下了宫中所有的人，只说娘娘在狩猎场上受了伤，需要静养。”
原来如此。
几个月没有回来，咏絮宫没有任何颓色，看来也是经常有宫人来修葺。我心头一暖，按上那扇冰冷的宫门，用力一推——
“娘娘！”
哽咽的一句话，让我愣在当场。
花庐着素衣立在廊下，快步走来。“娘娘好生心狠，就这样一走了之。”她的泪悄然落下。
我有些感动，去拉她的手，不想却握了个空。花庐神色有异，将双手藏在背后。我眉头一拧，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双手，倒抽一口冷气。
如果那还能称之ใ为手的话。
勉强可以看出五指的形状，却是根根肿胀不已，上面的皮肉有的已经烂掉，聚着明汪汪的脓水。
“你的手……”我呼吸急促起来，“是他弄的？”
花庐泫然欲泣，却咬唇不语，更加笃定了我心中的猜想。
我逃出宫外，江朝曦肯定不会放过我的贴身侍婢，定会严刑é拷问我的下落。
凛冽的风呼呼地灌到心里去，也让我嗅到一丝不祥的气息。
朱文催促道：“花庐，先别叙旧了，快为你家主子梳妆打扮吧，看这光景，皇上很快就过来了。”
我咬了咬唇，甩下花庐兀自向殿内走去：“我自己来。”却听到เ花庐急道：“娘娘，不可以去那边……”
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