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阿嬷有点儿害怕周瓦这张脸，以前周瓦在家里头拿主ว意的时候也是，脸一板，主ว意就定了，谁说也不能听了。就算是周阿嬷心里头为周璋抱屈——明明当家的应该是周璋才对——也是不敢再说啥的。他一辈子，都是听别人的话。
“香草！”冯阿嬷脸一板，瞪了他一眼。李进家的哼了一声,转个身去瞅窗户外头,ไ不吱声了。
“嗯，我知道，香草哥。”周瓦手搁在桌子上，无意识的抠着桌子，“你跟我说点儿别的事呗，别老说孩子，越说我越闹得慌。”
“香草哥，歇歇吧。”周瓦说，“今年这天咋这么热？去年还没这样。”
这钱掌柜的实在是会做人，进了店先请周瓦坐下，又夸他肚子形状好，一定生个结实的小子出来。周瓦只管笑着听他说好话。
梁大夫高兴起来：“这萝卜送的倒是是时候，现在正是没有菜吃呢。昨儿家里头的还抱怨，土豆都开始长了芽子，白菜也发蔫，酸菜倒好，只是没的日日买肉来配它。”
陈捕头就笑：“你快别说！上回是谁说要回家给哥儿做饭不肯与我喝酒的？跟你喝酒，你心里惦记还没出世的凤凰蛋不肯痛快，等你啥时候抱上儿子，再来跟我说喝酒的事吧！”
酒过三巡，陈捕头定要与李远多喝一杯：“李兄弟，李家大兄弟！我佩服你！孝子啊，没的说，看得起老哥你得跟我走一个！”
周瓦思来想去，想到เ最后，觉得要是真闹到李家村住不稳的地步，自家就搬到别ี处去。横竖，城里头自家有现成的住处。只是，自己舍不得这块地方แ罢了。
小秦果然换了厚厚一身衣裳，也不驾车，骑着家里头那头大青骡子就走了。
“香草哥，我是那ว样耍脾气的人吗？”周瓦哭笑不得。这点儿事他还能不懂？
“你跟他们能说道出啥来啊？”周瓦说，“根本就是不讲理的，我阿姆还恁会哭，你可别去碰晦气去！”
毛头跟在他哥后头进来：“老好吃了，可香了，是不哥？”
“净说这犟话！”李进家的停下手里的针线，“你肚子里的孩子还能揣怀里揣一辈子啊？人林远涛为你着想你得领情！我告诉你，少摆脸色给人看，晚上没人时候好好跟人说说话。你也别ี跟我讲啥大道理，反正我明儿过来要是没好，我可拿针ฤ扎你。”
李老蔫那人也就是个偷人颗蒜拔人棵葱的本事了，他辈分大，一般人都不跟他计较，又不是啥大奸大恶的。周瓦原来还有些担心，见到李老蔫就一点儿也不怕了，正好杀鸡给猴看。
“香草哥，啥大事啊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周瓦稳当坐着，“谁瞅见我打人了？我一直带孩子睡觉呢。”
俩小孩瘪着嘴“哦”了一声，低着头不吭声了。
毛头和虎头乐意和小秦哥哥说话，还把糖葫芦给他吃：“小秦哥哥，你知道哪家糖最甜不？来的时候看着有好几家。”
林远涛点点头：“要是信得过，我手里倒是有这么一个ฐ人。”
几个人点头：“人多。”
林远涛就紧着要去换衣裳，最好打点水洗一洗。周瓦又把他叫住：“我没事了，稳当着呢，你要洗涮，搁大锅烧了热水洗，我就在炕上不下地，有事我叫你。”周瓦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很柔和，眼见着一个人为ฦ你跑得浑身狼狈都不知道，周瓦这心就像是被泡到了温水里，再熨帖ຆ也没有了。
李进家的答应着走了。
林远涛哀怨：“这就嫌弃我了，你这是过河拆桥。”又得意洋洋问周瓦：“他们俩谁有我会说？他们送干豆腐进城可不一定能卖出去。”
说了一会儿话，水豆腐也吃得差不多了，那边豆腐终于做好了。
李进家的低头叹一口气，又抬头扬起脸劝看热闹的：“散了吧，都散了吧，人家小两口打架你们也跟着起哄，有啥好看的！”
见到李家人过来，围观的人自动让出一条路来。李远打头黑着脸走过去，李进家两ä口子跟在后头。进去一看，李达家的坐在地上，头发散乱，哭个没完，李达气哼哼的站在一边，棉袄前襟破了个口子，棉花都露出来了，颧骨下头都青了。
周瓦在炕边上坐下：“我这不有事求你来了吗？香草哥，你家这俩真顶事，把我从井边那头一直扶到เ家门口。”
虎头也在一边点头：“就是李达叔家那个，比瓦片舅舅还高呢，摔得可狠了，挑的水都洒了，你瞅那块冰，就是昨天的水冻的。”
林远涛实在无心吃酒，只略动了几筷子，等着新า人过来敬过酒，自己就要家去。周瓦是个最手里搁不住活的人，自己้回去晚了，说不定他又冒雪出去喂牲口。梁大夫说了，怀了身子的时候受了风寒，那可是不好。
李家这边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茅厕也跑了几趟。迎亲的队伍终于陆续回来了。也顾不上别ี的，先进屋暖和暖和手脚，才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来。
周瓦威胁：“不脱下来怎么洗？想回家挨揍吗？”
俩小的就扑过去抱着大腿叫舅舅，口口声声叫“舅舅救命！”
不过周瓦倒是不在乎：“摆不摆席能怎么เ的？日子还是得实实惠惠的过，就算那时候没摆席，现在村里头的日子谁有咱家过得好，谁不说我享福？”
“行，我把这两针ฤ纳完。”周瓦答应着。林远涛不缺鞋穿，他就是闲不住。
李进两口子看话说成这样，也就答应了。
毛头小小地欢呼一声，又立马捂住嘴，转着眼睛往李进家的那边看过去。他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给啥吃啥，吃啥都香，可是毕竟还是个孩子，有好吃的当然更高兴些。
林远涛๙好心告诉他：“我和衙门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认识，石家兄弟是捕快，反而一些书办什么没有我熟ງ。”
李成老脸也是有些下不来，“村里人哪有那些讲究，识字的都没有几个，还立啥文书？都是一说就行了，都是乡里乡亲的，都要脸，轻易也没有变卦的事情。”
“我都懂，你老放心吧。”林远涛道：“你让我把他供起来都行。对了，他这有了，是不是得补补？你这有啥好的？我记得还有两根老参呢不是？”林远涛๙围着梁大夫转，想要掏出点儿好东西来：“给我吧，我给钱，以后还给你寻摸出好的来。”
“孩、孩子？”林远涛和周瓦都傻了，“这、这就有了？”林远涛扎着手，又要去扶周瓦，又不敢碰，看着让人发笑，就连周瓦也是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和林远涛对视着不敢相信。
“那行，你既然乐意做恶人，以后有啥事你都打发了，我就专门做好人。”周瓦忍不住打断林远涛不着边的乱想，看着都渗人。
一时间，连村里说闲话的人都不咋议论周瓦的事了。当然，这也跟周璋家的自打生完孩子就没怎么出门有关。没了领头挑风挑雨的，也不怎么能议论起来。
“等过两年，家里头添上一个ฐ两个的娃娃，也就算齐全了。”林远涛倒着酒，很有兴致的说。
林远涛在一边竖着耳朵听得高兴，连赶车的李二爷也显得挺高兴，胡子一翻一翻的，“这石家兄弟俩是个好的，这样的大事还没忘了咱村里的乡亲们，是个不忘本的。唉呀，就是可惜没在咱村里娶个哥儿回去，要不就更亲近了。”娶个村里的，也就是差不多娶ດ了个姓李的，那可就确确实实的攀上亲了呀。李二爷一边想一边可惜，摇着头叹着气，好在他的牲口是灵性的，才没把车子带到沟里去。
林远涛给钱痛快，一天一结钱。有那机灵的就问，能不能不要工ื钱，以后也学着养蚕。
林远涛许了一个坑五文钱的工钱，大家就热火朝天的干起来。村里人还是忠厚老实的多，干起活来一点儿也不吝惜力气，很快就有人脱了衣裳光着膀子干活。
林远涛拍着夏生，想要把他哄睡：“我先合计合计，看看咋整。”
周瓦抬头看了林远涛一眼，动动嘴唇，又低下头吃饭。
夏生睡着了，放到屋里头悠车里。
家里头养了牲口，夏天蚊蝇就多。周瓦就跟人讨了防蚊蝇的花草，种在屋子前后。林远涛还给悠车上头加了蚊帐，严防死守不能让蚊子咬着他儿子。
周瓦晃着悠车，林远涛๙坐到他身边：“瓦片，刚才你想说啥？”
“啊？”周瓦一愣，又笑道：“也没啥，瞎合计。”
“这会儿就咱们两口子，跟咱儿子，你有啥说啥呗。”林远涛๙拿了把扇子给自己和周瓦扇风。
“我也不明白你们那事，就瞎合计。”周瓦说。
“说说，你都合计啥了？”林远涛๙追着问，“也没别人，我也不能笑话你，说说呗。”
周瓦就说：“我就合计你们说这茬柞蚕茧是做种的，咱自家养不下。那也不能白扔，我就想着，咱村里头，除了咱家后山，别ี的山上也有柞树林子。咱自家养不下的，就让别人去养呗。”周瓦低头道：“到底是乡里乡亲的，咱家没有也就算了，有的话，帮扶一把，总比咱一家自家挣钱强。也省的别人眼气。”
林远涛没吱声，闷头合计了一会儿才把周瓦一搂：“你这个法子好。这柞蚕的春蚕茧也收不了多少丝。还不如作种，谁家想养，咱就把蚕卵卖给他。瓦片，你可真是我贤内助。”
***
这几天正是收麦子的时候，家家种了麦子的忙得不可开交。
偏这时候，林远涛特别没有眼色的把刚从地里回家的李远叫走了，说是有事商量。
“啥事非得这时候说啊？”李成家的嘟囔着，他心疼大儿子，也知道林远涛那人不错。但是看儿子让人家一叫就提脚走了，还是觉得林远涛不知道体贴人。
“阿姆，林远涛那人平时最注意这事了，肯定是有啥事，要不不能这时候叫去。”李远家的帮着把饭桌子摆好，“我给他厨下留了饭了，俺们先吃吧，早吃完早歇着，明儿一早还干活呢。”
李成盘腿坐在炕上，瞅着饭碗蹦出两字：“事多。”
李远家的当没听到，给虎头和栓子往碗里头夹菜：“快吃。栓子，自己้吃饭，不许让人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