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今天过来的半道上她就在想，要不要去罗家看望传说快病死的罗老爷子。从血缘上头说他们有血缘关系不假，可是在罗家，除了那个五六岁望着她叫大姐的小男孩儿，其余人身上她看不到一丝属于亲人的温。
大纲点了点头，站起身领头走了出去。他们走的时候，罗家的男人们不知躲在哪里，一声不吭，几个女人在院子里头纠缠谩骂着。竹枝回头跟罗素云打招呼她也不知听见没有，他们只得走了。
他说得很混乱，语速也很快，旁边被罗素云盯着的竹枝什么也没有听清楚，大纲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只是沉默着看着罗素云和竹枝。
罗素云听见这话忽然一顿，脸色奇怪地变幻了起来，嘴里喃喃道：“也是，都这么多天了……”
上河村人口也不少，不过明显地瞧着不如下河村富庶，村里盖着瓦房的人家并不是很多，而且就是瓦房，大多也有些破烂了，瞧着有些荒凉的模样。
并没有人因为ฦ竹枝的到来有所表示。两个女孩儿坐在屋檐下头，妆模作样地拿着个ฐ帕子在手里绣着，院子里几个男孩正骑着扫帚ຐ做游戏，撵得院子里头鸡飞狗跳的一团乱。他们进了院子，孩子们也只是看了一眼，连个招呼都没打。斜刺里忽然窜出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来，瞧见竹枝惊喜地喊了声：“大姐！”又望着冯大纲红着脸笑，接着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有些紧张地说：“大姐你快和姐夫进去，早上娘还在骂呢，说你嫁了人就野了，连回门都拖拖拉拉的，害得她早上忙死了……”
不过好歹冯大纲是冯家长子，分家出去总能落点粮食银钱等物的吧？可是孙氏那ว个刻薄劲儿……竹枝自己想着都摇起脑袋来，若是心疼儿子，能让大儿子在这样的屋子里头成亲？刚穿来的时候还有根红蜡烛，可没过多久连那根蜡烛都收走了。说来也是奇怪，为什么冯家其他几个子女都是住在好生生的青砖瓦房里头，偏让冯大纲住这么个烂屋子？
孙氏瞧着他的背影脸色非常不好看，可碍于冯老大已经做了决定，倒也不好说什么เ。唯独王氏和冯良还不安心，嘀嘀ถ咕咕的说：“这三天里头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王氏赶紧去扶马道婆，冯良则ท去扯冯俊，冯俊手臂上挂着孙氏，还推着马道婆。隔壁冯二叔家的老婆子田氏还嫌不够乱，趴在墙上高声叫嚷：“俊儿快别添乱了，赶紧ู把那水鬼收拾了是正经，你们家也就罢了，就只那样，可别带累了我们家，瞧这近得……”
大门啪的一声被用力推开，却是从镇上赶回家的冯老大回来了。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里头的喧闹声，开门正好看见这幅混乱ກ的模样，气得冯老大涨红了脸大喝一声：“反了天了！”
孙氏听了一惊，赶紧起身抓住了他，半是哀求半是命令地说道：“都说了叫你别管，你个小叔子去找嫂子算什么？山上也不干净，别ี让那邪物把你给祸害了。”
王氏却想起了马道婆的话，并没那么เ担心，嗯嗯两声答应了，嘴里说道：“婆婆你别急，马道婆不是也说了吗？到底怎么了要让她瞧见了老大家的再说，让三叔把她找回来，也好让马道婆收拾她呀！”
这问题实在太深奥了些，竹枝的脑子有些不够用，想不明白干脆就别想了，还是想想赚钱的问题吧。
竹枝也才第一次瞧见用来称量的工ื具，是大小不一的木盒子，不禁汗颜了一把，原来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升”“斗”啊？原谅她孤陋寡闻了。
说时迟那时快，竹枝站了站脚，突然提高腿就朝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脚狠狠踩了下去，耳边响起王氏杀猪般的喊声：“哎呀我的妈呀！”
孙氏抚着胸口没好气地骂道：“鬼叫个什么啊！大过节的，你是想吓死老娘啊？你这杀千刀的……”
一个ฐ男人，给女人洗衣服，还惦记着怕没干，拿着进来给烤。别说在男权社会的古代，就是自己้生活的现代，能做到的也不多吧？何况他们还是属于盲婚哑嫁的这种，成亲多久ื，也就认识多久。
锅里的水刚ธ有点响声，冯大纲便挑着水进了门，没等这锅水烧开，他便将半人高的大水缸里添满了水，两只桶里也是满满的水。可瞧他的模样，似乎ๆ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连呼吸也没有急促几分。
倒是王氏瞧着老大径自进了茅草棚子，心里有些忐忑，低低地唤了声：“婆婆！”惹得孙氏回头一个白眼，立即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说什么了。
提这事孙氏便有股郁气，恨声道：“鬼晓得是什么เ病，灌一口香灰水就吐得满屋就是，中午那会儿就出去了，这会儿还不晓得在哪里闲晃呢！你还说那丫ฑ头是个勤恳的，不过装了几天便装ณ不下去了，光晓得躲懒โ，今日家中ณ的事都是老二媳妇料理，老大媳妇何曾能指望上一星半点？”
那ว家外头已经有人探头探脑地去听热闹了。冬天无事，就是缺少这样的八卦谈资，老少爷们儿还好，能在一起喝酒耍钱，可女人们除了做些针线活计，剩下的便只有家长里短了。
另一个听墙根儿的中年妇女听着就好笑：“田嫂子这话在理，就是说得轻巧了些，哪个不晓得这下河村里头你日子最好过啊？嫁过来不过两ä年，你婆婆就死了，男ç人对你听计从的，你这是馋这些小媳妇吧？就是小心叫他们家里的听见，又是一番折腾。”
小姑娘雪儿见他们说话带了火气，哪里还敢插嘴？缩了身子进了堂屋，躲在阴影里不做声。只有王氏心大，笑呵呵地道：“老大家的就是娇贵，跟千金大小姐似的，婆婆啊，您是没听到，之ใ前人家跟祝三婶说话，啧啧，那个ฐ文绉绉的啊，跟三弟说话差不多了！”
她就是忍不住要强，可若是饭都吃不上了，要哪门子强？斗ç哪门子气？可刚才说得那么硬朗，此刻走出去吃饭，觉得特别没面子，当即便犹豫了起来。
所以沿着河岸并没有多少田地，整个村子的田地大多都在河对面的宽阔处。这里山势并不险峻，更像是丘陵地带，田地也多是一大片一大片地相连着，看起来颇有点壮观的意思。
难道还要自己热脸贴冷屁股不成？竹枝也懒得开笑脸，面无表地对她们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顺着门前的土路就往村里溜达过去了。
这话就说到冯孙氏的心坎里头了，她这一辈子最是要强、好面子，旁人说个ฐ针尖大小的事，到เ她这里都能成个ฐ棒槌，何况昨日竹枝落水的事算是个新鲜事儿，这都猫冬无事的季节，几日过去，还不晓得会传成什么เ样子呢！
不过她自己也好不到เ哪里去，听见冯孙氏说拿十个鸡蛋过去，立即在心里盘算，是不是扣两个下来。都进了腊月，猪都杀了，荤腥却没见几粒，她早就馋得不行了。
外头天还黑着，男人已๐经起了身，正坐在床边弯腰穿鞋，察觉到她的响动，男人什么也没说，只回身给她掖了掖被角，然后系了衣襟便出去了。
接着便是骂她了，大概ฐ是站在破门前头，声音特别响亮：“老大家的还装死哪？昨日饭食都吃得下去了，今日便起不来身么？我们冯家又不是娶了个ฐ菩萨回来，你想老娘供着你不成？”
方菲甩了甩头，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就像她抛开的那一丝侥幸。
不过，能活下来倒是不错了。在死亡来临的那ว一刻，只有方菲自己知道她有多么เ不甘心，多么不愿。她应该跟乔远清大吵一架，然后继续开花店，继续过自己的生活，而且要生活得更好，更开心。因为ฦ她不是一个人活着，她还要待妹妹活下去。
方แ菲赶紧低着头赔礼道歉：“对不起小姐，我这没注意，不小心给刮了，你看要多少钱啊？”
“小姐，你看我这也不是故意的，要不我把我电话留แ给你，你去修，多少钱我付，成吗？”方菲的态度很诚恳，肚子里头却嘀咕开了，当她是白痴吗？好歹也在城市里头混了这么เ些年，宝马有什么了不起的，便宜的也不过二十来万就能买到，她说是进口的就是进口的吗？修了不就知道了，顶ะ破天千把块也就够了，不就是擦破点儿漆么？
竹枝摸了摸鼻子，她好像动都没有动一下吧？怎么就扯上她了？
别人可不这么看，嗡嗡嗡的议论声四起，都是在说竹枝是水鬼邪ิ物，会吸人阳气的传，一时间看向这边的人都是满眼恐惧，都没有人想到要上前帮着孙氏先把王氏扶起来。
算了，也用不着自己做，只怕她一伸手，孙氏等人要吓哭了。竹枝默默地低下头，一不，她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到底孙氏一把年纪了，晓得轻重缓急，求了旁边一个相熟的把王氏搭了起来，又跟族里的人告了声罪，先搭着王氏回家了。王氏已经醒了，就是觉得头昏，身上轻飘飘的使不上劲，脚下也虚得很，靠在孙氏身上扶着冯雪，一副快死了的模样。
她们一走，竹枝也不好继续呆着，自然跟了上去。
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谁也不愿意靠得太近，生怕沾惹了晦气。孙氏回头一看，急得双眼赤红：“你跟着干什么？！求求你了，放过咱们家吧！你都把罗氏给吃了，好歹放过老二家的一条性命吧！”
竹枝依站住了，冷冷地看着她们婆媳几个，很想狠狠地骂回去，末了却叹气道：“这关我什么事？只怕老二家的站得久ื了，腹中空得很，是饿了。回去灌碗糖水也就缓过来了。”
孙氏等人哪里肯听她说什么，见她不再跟来，赶紧ู搭着王氏回去了。
剩下竹枝一个人站在地里，满心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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