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纲跟在后头进了院子，看样子挺相信罗素云的，也不担心竹枝的处境，进门便自顾自地找了个墙根儿笼着袖子蹲下来，侧头听着堂屋里头的动静。
竹枝从罗素云身后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罗老爷子一番。只见他虽然偏了头，不过看起来脸色红润，根本就不是病病歪歪的模样，更加没有半分所谓“快要死了”的样子。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也疑惑为什么要用这种借口在年节上头把她和姑姑骗回来。
感觉到她的目光，冯大纲回头扯了扯嘴角，似乎是露出了一个ฐ笑容，随即很快垂下了眼帘，抬脚๐往村外走去。
后院里头静悄悄的，大概冯槐和冯老大都在前头照ั顾生意，大纲打开了留给他们俩的屋子。冯槐ຈ的东西也不多，已经收拾好了，打成了包袱放在一边，他们俩的几件衣裳胡乱地丢在床头。
大部分人都不怎么认同马道婆的话，如今国泰民安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那ว么多邪物作祟？再者马道婆的风评在村里一向也不是很好，要不能住到村子外围去？可也有些人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怎么เ着，事关宗族气运，还是小心些为ฦ上。
挑了傍晚冯老大和儿子回家的时候，便在村口将他们截住了。
本来要说魂穿这事儿已๐经够离奇了，经历了一次也就该镇定了。可落到今天这被当做什么鬼祟锁起来准备处死的境地，也实在太过憋屈了些。她都做什么เ了？什么也没做啊。
想归想，气归气，眼下这处境该怎么破？
马道婆面露担忧之色道：“在外头就瞧见了，一股子黑气，啧啧……”
旁้边冯俊不乐่意了，伸手将孙氏拉过来低声说：“娘，说了您别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您就忘了上次二哥身子不舒服，吃了马道婆给的符水，足足拉了两ä天肚子呢！”
见她不走了，王氏提起裙子几步跑了过来，见果然是一只兔子，不由咽了咽口水。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想要摸上一摸。
这房子并不是很大，随着他的脚步，竹枝飞快地抬头打量了一下，不过是前后两进的一个小院子，大约前头用来开店，后头就是工坊和住人的地方。虽说这些古建筑看起来跟景点似的，可是黑的墙壁，墙角的青苔和屋檐下的水窝都透出一股子暮气，不晓得这小家伙有什么好得瑟的。她也没说什么，低头一笑罢了。
说罢也不看冯老大，转身在柜台上拿了抹布就往后院去了。
为此王氏很是不高兴，她做了三年多的饭了，好容易老大进了门，前些日子这家里家外的活计都是她忙活，婆母也没说什么，可今日突然就要她来做。不就是因为老大家的溺水之ใ后跟婆母闹了一场么？
懒得一大清早跟她做口舌之争，竹枝在灶门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冯家的几个人算是搞清楚了，不过这身体好像混得也太差，娘家似乎也不怎么得力，要不然也就不会一点陪嫁不给地让她过门。婆家娘家都靠不住，男ç人么？还是算了，顶破天去，她也不过觉得冯大纲人还算不错，可要是真做夫妻，心里那坎儿怎么也过不去。这世界上，没有谁是真靠得住的，唯一靠得住的，就只有钱了。
她迟疑ທ着，脚步就慢了下来。
冯大纲忍了笑意，也“啊”了一声点点头，随即转过身去继续往冯家院子的方向走去，不再说话。
她寻了块看起来干净些的石头坐了下去，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山林间清新的空气，觉得整个人感觉好多了。在这空气里头，隐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她仔细分辨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地挑了挑眉头，似乎，是兰花。
这样的环境，正是兰草喜爱的。
孙氏和王氏也有些不舒服，唯独冯良去换了条裤子，回来跟没事人一般照旧挑拣着大吃。王氏吃了两ä口，便往里头厨房那里张望一下，吃两口，又张望一下。孙氏心不在焉地，自然没有注意到เ，冯良瞧在眼里，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死不了人的。”
不过提起过年，孙氏倒是想起了另一事，对着儿子说道：“明儿便是腊ຘ月初八了，良儿你下晌去镇上迎迎你爹，顺道去学堂问问你弟啥时候放假？这先生也得过腊ຘ八吧？难道就还拘着他们不叫回来么？”
又闲话了两ä句，竹枝还是跟王氏一起告辞了。只不过走到半道上，她还是懒得理会王氏，连借口也没寻一个，瞧见村中一片空地上几个媳妇子正围坐着做针线活计，转身便过去了。
竹枝并没有走拢，站在稻草堆旁，便可以听见她们说话的内容了。
这家人，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挺富庶的家庭的模样，为什么เ自己้和那个老大就得住在茅草棚子里头呢？这疑问又一次浮上了竹枝的心头，百思不得其解。农村对长子一般都是比较看重的，因为一般都是长子抚养老人，便是跟孩子有什么过不去的，也不会做到เ这个份儿上，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从后头一进灶屋，竹枝便撞见冯孙氏正拿着瓢在舀锅里的水，两ä人一打照面，都楞了一愣。
听见她进了灶屋，冯孙氏又转身回了自己房里。她就说了，这小浪货皮粗肉厚的，哪里是那么เ容易就病倒的？再者说，病了还能ม吃下一海碗的苞谷粥？可见这病早ຉ就好了，磨磨蹭蹭地不做活，简直是妄想！可是坐在房里左等右等，也不见竹枝将水端来，冯孙氏坐不住了，起身往灶屋里头探头一看，竹枝正窝在灶膛边缩着烤火，一股气就从脚底板往头顶直冒。
火光映着她那ว双灼灼闪亮的眼睛，冯孙氏就是一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待反应过来，不禁又羞又恼，她怎么就被这个小浪货给吓住了？叉着腰大声吼道：“快些打水过来！”说罢转身便走。
屋里昏暗，她也没那ว心去打量这男人，只警惕地盯着他，脑中迅速勾勒着如果这男人要对她怎么样的话，该如何反击呢？真是要命，这屋里什么都没有，难道她能举起箱子去打他不成？
外头又传来了精瘦妇人的大嗓门儿：“大纲啥时候回来的？你爹呢？你这是干啥呢？”
腰间皮肉最是细嫩，方菲疼得“嗷”一声叫了出来，声音却像小猫儿一样，细细的，很微弱。
夹着她的两个女人力气颇大，她挣了一下，现她们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径自将她拖进了一处黑乎乎ๆ的地方，往下一掼。方แ菲重重地摔在硬硬的板子上，背脊生疼。
堂屋当中放了一个大铜盆，里头烧着木炭，红彤彤的，这样的火盆要保持不熄灭，一直燃烧到明天早上去，代表着这一年昌隆的福运会一直延续到明年。要是觉得自家今年的运气不够好，来年想要转运的，就要在铜盆里头烧一个ฐ足够大的树疙瘩，最好是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的那种，从中午团年饭开始一直能燃到เ子时之后。
冯家的铜盆里头就是这样一个树疙瘩。竹枝不明所以，进去便在给她指定的位置坐下来，好奇地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堂屋。离那铜盆坐得近些的孙氏等人可有些受不了了，冯槐更是一个劲地叫着热，袄子都解开了，脑门儿上渗出汗珠子来。
大纲眼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彩，回头看了竹枝一眼，转而变成一抹笑意。不过他一直低着头，也没人瞧见就是了。
团年饭自然是丰盛的，鸡鸭鱼肉样样齐全，尤其鱼，是孙氏特地叫冯老大到镇上淘换来的，接近一尺长的一条鲤鱼，尾巴上泛着红色，看起来很是喜庆的样子。全鸡全鸭自然不在话下，就连平时少见的羊肉也有那么เ一小盘，放在上冯老大夫妇俩面前，热气腾腾。
不过这些菜从准备到上桌，竹枝是都没有插手的。孙氏嫌她晦气，要不是冯老大坚持，今天的团年饭都不打算让她进屋来吃，可就算进了屋，她也打定了主意，死活不能让竹枝上桌子。看着就觉得晦气了，要是上了桌子，还不晓得会变成个什么模样。
到吃饭的时候，冯家众人在八仙桌边团团坐下，别说竹枝了，就是冯大纲也没给他留个空位。冯俊最先现这个问题，赶紧站起来谦让道：“大哥，你坐我这儿！”
孙氏一听就不悦地嘟了嘴：“你成天念书多费脑子？这会儿让个啥，你大哥就是没地儿坐，也不能抢你的不是？”
冯俊只当没有听见的，伸手去拉身边的小尾巴๒冯槐：“你也起来，让大嫂坐。”
冯槐早ຉ就听老娘说了竹枝的事，闻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我才不让给那ว个邪物呢！她是害人精，败家精……”
话没说完，上头的冯老大就拍了桌子：“大节里的，哪里听来的混话？！”
冯槐一缩脖子不敢吱声，孙氏黑着脸不乐意了：“你吓唬孩子干什么？他哪句说错了？人家马仙姑都说了，她就是个搅家精，水鬼上身，偏你把她当个ฐ宝似的，怕放在家里让我欺负了，巴巴地给人送到磨坊去……”
论起这种舌战，冯老大一辈子也没说赢过孙氏，涨红了脸道：“我还问不得了？行了，也不用问，就是你一天在家瞎念叨，妇人家没见识，别带坏了我儿子……”
这话可捅了马蜂窝了，孙氏一听就作势捂住了脸：“这是年三十要跟我算总账怎么？成，冯老大，咱俩今天就去你们冯家祠堂算算清楚！”
冯良王氏赶紧劝解，冯雪抱了老娘也在劝，冯俊赶紧拉住了老爹，冯大纲在旁้边看着，倒是平静得很，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引起这场风波的自觉，低眉顺眼地跟冯老大说：“爹，也坐不下，我们回房去。”
说罢就自己上头后灶屋找碗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