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方见龙珠进去，帮着替大人换衣裳，打腰折，扎扮停当，咳嗽一声，大人踱了出来。众人上前请安相见。胡统领见面之ใ下，甚么“天气很好”，“船走的不慢”，随口敷衍了两句，一句正经话亦没有。倒是周老爷国事关心，问了一声：“大人得严州ะ的信息没有？”统领ๆ听了一惊，回说：“没有。老哥可听见有甚么เ
如是晓行夜泊，已非一日。有天傍晚，刚ธ正靠定了船，问了问，到เ严å州只有几十里路了。下来的人都说：“没有甚么土匪。有天半夜里，不晓得那里来的强盗，明火执仗，一连抢了两家当铺，一家钱庄，因此闭了城门，挨家搜捕。”其实闭了一天一夜的城，一个小毛贼也没有捉到，倒生出无数谣言。官府愈觉害怕，他们谣言愈觉造得凶。还说甚么“这回抢当铺、钱庄的人，并不是甚么寻常小强盗，是城外一座山里的大王出来借粮的，所以只抢东西不伤人。这大王现在有了粮草，不久ื就要起事了。”地方文武官听了这个ฐ诳报，居然信以为ฦ真，雪片文书到เ省告急。所以省里大宪特地派了防营统领ๆ胡大人，率领大小三军，随带员弁前来剿捕。
觉。后来历年在省城候补，都是这个法子。所以有些上司不知道，还说某人当差当的勤。我从县丞过知县，同知过知府，以至现在升到เ道台，都沾的是吃大烟、头一个ฐ上衙门的光。等邹้太爷来时，你们无意之ใ中把我这话传给他，待他上两ä趟早衙门，自然上司喜欢他，派他事情。我是要走的人，那里还有怎们大工夫去理他。”
管家无奈，退了出来。邹太爷正在门房里候信呢，忙问：“大人怎么吩咐？”管家没有好气，说道：“大人说过，你们这些小老爷，总是不肯勤上衙门，所以轮不到เ差使。”邹太爷道：“我的爷！实不相瞒，我就吃亏在这大烟上：自从吃了这两口捞什子，以后起死起不早了。”管家道：“不能起早，可能睡迟？我们大人有个法子传授你。”便把王道台说的话述了一遍，还说：“包你照样做去，以后还要升道台呢！”邹太爷道：“人家急的要死，同你们说正经话，休要取笑。”管家把脸一板道：“说的何尝不是正经话，谁有工夫同你取笑！”邹大爷一看苗头不对，赶紧ู陪着笑脸道：“老哥哥教导的话，句句是金玉良言。小弟是穷昏了，所以说出来的话，自己้还不觉得，已经得罪了人。真正是小弟不是！老哥千万不必介怀！”说着又深深的作了一个ฐ揖。管家不睬他。
1夹单：夹在手本里信函，指那ว些下级向上级官员报告事情，在公事之ใ外或不便于写在手本里的事。
魏翩仞道：“但是一件，这外国律师你是一定要请一位的。”陶子尧道：“我没有熟人，那ว里去请？”魏翩仞说：“有我，这里头我都有熟人。我此刻๑就替你去找一位，明天上半天把事办好回来，你再去见王道台。他见你打官司，这事情是真的了，他一定不好再来逼你。腾出空来，我们再想别ี的法子。”陶子尧道：“如此，就请你费心罢。”魏翩仞道：“你这回请讼师不过面子帐，用不着他替你着力。我们知己人，能够省一个，乐得省一个ฐ。”魏翩仞一面说，一面掐指一算，说道：“这事总得上回把堂，好遮遮人家的耳目。你先拿五百银子出来，我请个ฐ朋友替你去包办下来。你说可好？”陶子尧听了，楞了一回道：“要这些钱么เ？”魏翩仞道：“同你说面子帐。如若要他出力，只怕二三千还不够哩！”
等到各事停当，那时已有巳๑牌时候。外国人向来是说几点钟便是几点钟็，是不要催请的。这日请的十二点钟。等到十一点打过，抚院同来的什么洪大人、梁老爷、林老爷，一齐穿着行装，上来伺候。三荷包便请丁师爷陪着那个翻译在帐房里吃饭，以便调度一切。又歇了两刻๑钟็，果见外国人络续的来了。抚院接着，拉过手，探过帽子，分宾坐下。彼此寒暄了几句，无非翻译传话。少停从客来齐，抚院
1四六信：用骈文写的信，四字六字相间为ฦ句，称骈四俪六。
堂告诉太太说：“老爷同了三老爷打架，拉着辫子不放。”太太听了，这一吓非同小可！也不及穿裙ำ子，也不要老妈子搀，独自一个ฐ奔到花厅。众跟班看见，连忙打帘子让太太进去。只见他哥儿俩还是揪在一块，不曾分开。太太急得没法，拚着自己身体，奔向前去，使尽生平气力，想拉开他两ä个ฐ。那里拉得动！一个说：“你打死我罢！”一个说：“要死死在一块儿！”太太急得淌眼泪说：“到เ底怎么เ样？”嘴里如此说，心上到底帮着自己้的丈夫，竭力的把他丈夫往旁边拉。何藩台一看太太这个ฐ样子，心早ຉ已软了，连忙一松手，往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
二老爷还要接着问别ี的，只听得里面太太又在那里啊唷啊唷的喊个不住，想是刚ธ才闪了力了，论不定还是三老爷把他撞坏的。大家都知这太太有了三个月的喜，怕的是小产。外间几个ฐ人正在那里议论，又听得何藩台一叠连声的叫人去喊收生婆，又在那ว里骂上房里的老妈子：“都死绝了，怎么一个都不出来？”众跟班听得主人动气，连忙分头去叫。不多一刻๑，姨ถ太太、小姐带了众老妈，已๐经走到屏门背后。于是众位师爷只好回避出去。姨ถ太太、小姐带领三四个老妈进来，又被何藩台骂了一顿，大家不敢做声。好容易五六个ฐ人拿个太太连抬带扛，把他弄了进去。何藩台也跟进上房，眼看着把太太扶到เ床上躺下。问他怎样，也说不出怎样。
5藩司：官名、掌管一省财赋、人事大权。
他盟弟把脸一红道：“这个却不晓得，或者另外多送，我们也瞧不见，再不然，大概同乡都是四两。他们做大员的，怎好厚一个，薄一个，叫别ี位同乡看着吃味儿。”钱典史道：“这个ฐ我们不去管他。但是我的事情怎么样呢？”他盟弟道：“你别ี忙。停一会子我到隔壁，化上百把银子，找这徐都老爷写封信，替你疏通疏通，这不结了吗。”钱典史道：“一封信要这许多银子？”他盟弟道：“你别急。你老哥的事情，就是我兄弟的事情。你没有这一点子，我兄弟还效劳得起。”当时钱典史再三拜托而去。原来他盟弟姓胡名理，绰号叫做狐狸精。人既ຂ精明，认的人又多，无论那里都会溜了去。今番受了盟兄之托，当晚果然摸到隔壁，找到เ徐都老爷，说明来意，并说前途1้有五十金为ฦ寿，好歹求你赏一封信。徐都老爷道：“论起来呢，同乡是同乡，不过没有什么大交情，怎么好写信；就是写了去，只怕也不灵。”胡理道：“那里管得许多，你看银子面上，随便拓几句给他就完了。”徐都老爷一想，家里正愁没钱买米，跟班的又要付工ื钱，太太还闹着赎当头，正在那ว里发急，没有法子想，可巧有了此事。心下一想，不如且拿他来应应急。遂即含笑应允，约他明早来拿信。又问：“银子可现成？”胡理说：“怎么不现成！”随即起身别去。徐都老爷还亲自送到เ大门口，说了一声“费心”，又叮咛了几句，方才进去。
那时候，方แ必开听了先生教他儿子的一番话，心上一时欢喜，喉咙里的痰也就活动了许多，后来又听见先生说什么做了官就有钱赚，他就哇的一声，一大口的粘痰呕了出来。刚刚吐得一半，忽然又见他儿子回驳先生的几句话，驳的先生顿口无言，他的痰也就搁在嘴里头，不往外吐了，直钩钩๗两ä只眼睛，瞅着先生，看他拿什么เ话回答学生。只见那ว王仁楞了好半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面色很不好看，忽然把眼睛一瞪，吹了吹胡子，一手提起戒尺，指着老三骂道：“混帐东西！我今儿一番好意，拿好话教导与你，你到เ教训起我来了！问问你爸爸：请了我来，是叫我管你的呢，还是叫你管我的？学生都要管起师傅来，这还了得！这个馆不能ม处了！一定要辞馆，一定要辞馆！”
1报房：向新า考取的举ะ人、进士报喜的人为报人；由报人组合的叫报房。
大队人马，都已分派齐全。又传下令来：“五更造饭，天明起马。”胡统领ๆ自己在后押住队伍，督率前进。所有的随员，除两位老夫子及黄同知留守大船外，周、文二位一概ฐ随同前去。吩咐已毕，其时已有四更多天，胡统领ๆ又急急的横在铺上呼了二十四筒鸦片烟，把瘾过足，又传早ຉ点心。这个空档里头，周老爷、文七爷一班人便也回到เ自己้船上，料é理一切。
且说本营参将奉了将令，点齐人马，正待起身，手下有个老将前来禀道：“统领ๆ叫大人打前敌，现在土匪一个影子都没有，到底去干什么事呢？”一句话把参将提醒，意思想上船请统领的示；见了刚才柏都司捱打的情形，恐防又碰在统领ๆ气头上，讨个ฐ没趣：因此要去又不敢去。亏得这个ฐ老将聪明，便说：“统领跟前不好请示ิ，好在几位随员老爷已经下来，大人何不到เ他们船上问一声儿？”参将正在没得主ว意，一闻此言大喜，立刻๑叫伴当拿了名片，赶到เ随员船上，因与文七爷相熟ງ，指名拜文大老爷。文七爷见了名片，就说：“立时就要动身，那里还有工夫会客。”周老爷道：“你别管，姑且先叫他进来。你没工夫，等我陪他。”便命手下“快请”。参将进得舱中，朝着诸位一一打恭。归坐之后，周老爷劈口问他：“半夜惠顾ุ，有何赐教？”参将凑近一步，将来意陈明：“请教统领大人是何用意？此地实实在在一个ฐ土匪没有，如今带了大兵前去，到底干吗呢？”
周老他听了这话，笑而不答。参将一定要请教。周老爷道：“此事须问统领ๆ方知，兄弟同老哥一样，大家都是奉令差遣，别事一概ฐ不知。”参将急了，细想这事一定要问文七爷。文七爷因为这几天一直没有好生睡觉，刚才从统领船上站班回来，意思想横在床上打个盹就起身，不料参将缠不清爽，一定要见他。他身无奈，只得起来相陪。参将便把他拉在一旁้，同他细说，问他怎样办法可以不叫统领ๆ生气。文七爷的脾ຆ气一向是马马虎虎的，一句话便把他问住。周老爷见文七爷回答不出，忽然心生一计，仍旧ງ自己้出来同他讲，说这件事须问统领的跟班曹二爷才晓得。参将道：“那ว里去找他呢？”周公爷道：“容易。”立刻叫他自己管家：“到เ大人船上看曹二爷空不空，倘若无事，请他过来一趟。”
一霎曹二爷来了，站在船头上不肯进来。周老爷赶出去同他咕唧了一回，又转身进来同参将说，无非说他们这趟跟着统领ๆ出门，怎样吃苦，总想你老哥栽培他们的意思。参将一听明白，知道这事情非钱不应，立刻๑答应了一百银子；还说：“兄弟的缺是著名的苦缺，列ต位是知道的。这一点点不成个意思，不过请诸位吃杯茶罢。”周老爷又赶到船头上同曹二爷说，曹二爷嫌少，一定要五百。周老爷舱里舱外跑了好几趟，好容易讲明白三百银子：明天回来先付一百两ä，下余的二百，在大人动身之前一齐付清。又恐怕口说无凭，因为ฦ文七爷同他相好，周老爷一定要拉文七爷担保。文七爷见周老爷向参将要钱，心上已经不高兴，后来又见他跑出跑进，做出多少鬼串ธ，愈觉瞧他不起。周老爷还不觉得，郑重其事的把统领ๆ的意思无非是虚张声势，将来可以开保的缘故，统通告诉了参将。参将到เ此，方才恍然大悟。立刻起身相辞，舍舟登岸，料é理出队的事情。
说时迟，那ว时快，一霎时分拨停当，统领船上传令起身，便见参将身骑战马，督率大队，按照ั统领所指的地图，滔滔而去。等到大队人马都已动身，其时太阳已经落地，统领船上方传伺候。胡统领坐的仍旧是绿呢大轿，轿子跟前一把红伞，一斩ล齐十六名亲兵，掮着的雪亮的刀叉，左右护卫。再前头便是在船上替他拎马桶的那ว个二爷，戴着五品功牌，拖着蓝翎，腰里插着一枝令箭，骑在马上，好不威武。再前头，全是中ณ军队伍，只见五颜六色的旗子，迎风招展，挖云镶边的号褂，映日争辉。亏得周老爷是
打大营出身，文七爷是在旗，他二人都还能够骑马，不曾再坐县里的轿子。
自从动身之后，胡统领一直在轿子里打瞌铳，并没有别的事情。渐渐离城已๐远，偶然走到一个村庄，他一定总要自己้下轿踏勘一回，有无土匪踪迹。乡下人眼眶子浅，那里见过这种场面，胆大的藏在屋后头，等他们走过再出来，胆小的一见这些人马，早已吓得东跳西走，十室九空。起先走过几个村庄，胡统领因不见人的踪影，疑ທ心他们都是土匪，大兵一到เ，一齐逃走，定要拿火烧他们的房子。这话才传出去，便有无数兵丁跳到เ人家屋里四处搜寻，有些孩子、女人都从床后头拖了出来。胡统领定要将他们正法。幸亏周老爷明白，连忙劝阻。胡统领吩咐带在轿子后头，回城审问口供再办。正在说话之ใ间，前面庄子里头已经起了火了。不到一刻，前面先锋大队都得了信，一齐纵容兵丁搜掠抢劫起来，甚至洗灭村庄，奸淫妇女，无所不至。胡统领再要传令下去阻止他们，已๐经来不及了。当下统率大队走到เ乡下，东南西北，四乡八镇，整整兜了一个大圈子。胡统领ๆ因见没有一个ฐ人出来同他抵敌，自以为得了胜仗，奏凯班师。将到城门的时候，传令军士们一律摆齐队伍，鸣金击鼓，穿城而过。当他轿子离城还有十里路的光景，府、县俱已得了捷报，一概ฐ出城迎接。此时胡统领ๆ满脸精神，自以为ฦ曾九帅克复南京也不过同我一样。见了府、县各官，他老亦只得下轿，走到接官亭里，把自己战功叙述两ä句。本府意思想请统领大人到本府大堂，摆宴庆功。胡统领ๆ意思一定要回到船上，本府拗他不过，只得跟他又兜了一个大圈子，仍送他到เ城外下船。所有的队伍统通摆齐在岸滩上，足足摆了好几里路的远，统领ๆ轿子一到เ，一齐跪倒在地，呐喊作威แ。少停升炮作乐，把统领送到船上，下轿进舱。接连着文武大小官员，前来请安禀见。统领ๆ送客之后，一面过瘾，一面吩咐打电å报给抚台：先把土匪猖獗情形，略述数语；后面便报一律肃清，好为将来开保地步。电报发过，他老的烟瘾亦已过足，先在岸滩上席棚底下摆设香案，自己当先穿着行装，率领随征将弁望阙叩头谢恩已๐毕，然后回船受贺。诸事停当，先传令：“每棚兵丁赏羊一腔、猪一头、酒两坛、馒头一百个。”各兵丁由哨官带领着在岸上叩头谢赏。一面船上吩咐摆席，一切早ຉ由首县办差家人办理停当。一溜十二只“江山船”，整整摆了十二桌整饭，仍旧是统领ๆ坐船居中ณ，随员及老夫子的船夹在两ä旁，余外全是首县办的。其时已๐有初更时分，船头上舱里头，点的灯烛辉煌，照耀如同白昼。“江山船”的窗户是可以挂起来的，十二只船统通可以望见，灯红酒绿，甚是好看。一声摆席，一个知府，一个ฐ参将，一齐换了吉服进舱，替统领定席。吹手船上吹打细乐่。胡统领ๆ见各官进来，不免谦让了一回，口称：“今日之事，我们仰托着朝廷洪福，得以成此大功，极应该脱略仪注，上下快乐一宵。况且这船又是兄弟的坐船，诸位是客，兄弟是主，只有兄弟敬诸位的酒，那有反劳诸位的道理。”知府道：“今日是替大人庆功，理应大人首座，卑府们陪坐。”胡统领一定不肯。又要诸位宽章1，诸位只好遵命。于是又请了两位老夫子过来。原定五个人一席，胡统领又叫请周老爷，说一切调度都是他一人之功，一定要他坐首位。周老爷见本府在座，不敢僭越，仍旧坐了第五位。余下黄、文二位随员亦在隔壁船上坐定。一霎时十二只船都已๐坐满，不必细述。
1宽章：宽衣
单说当中ณ一只船上，六个人刚刚ธ坐定，胡统领ๆ已急不可耐，头一个开口就说：“我们今日非往常可比，须ี大家尽兴一乐่。”府里、营里只答应“是，是”。统领ๆ眼睛望好了赵不了，知道他年轻好玩，意思想要他开端，齐巧碰着他一肚皮的心事。他此刻๑身子虽然陪着东家吃酒，一心想到兰仙，又想到兰仙死的冤枉，心上好不凄惨，肚皮里寻思：“倘若此时兰仙尚在，如今陪了东家一块吃酒，是走了明路的，何等快活，何等有趣！偏偏他又死了！”想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又怕人看见，只好装ณ做眼睛被灰迷住了，不住的把手去揉，幸而未被众人看破。当下胡统领张罗了半天，无人答腔，觉着很没意思。还亏周老爷聪明，看出苗头，暗地里把黄老夫子拉了一把，为他年纪大些，脸皮厚些，人家讲不出的话他都讲得出，所以要他先开口。他果然会意，正待发言，齐巧龙珠在中舱门口招呼伙计们上菜，黄老夫子便趁势说道：“龙珠姑娘弹的一手好琵琶，钱塘江里没有比得过他的。”胡统领道：“不错，不错，你老夫子是爱听琵琶的。”黄老夫子道：“好琵琶人人爱听。今天不比往常，极应该脱略形迹，烦龙珠姑娘多弹两ä套，替统领大人多消几杯酒。”胡统领道：“今日是与民同乐。兄弟头一个破例，叫龙珠上来弹两套给诸位大人、师爷下酒。”龙珠巴不得一声，赶忙走过来坐下，跟手凤珠亦跟了进来。胡统领一定要在席人统通叫局。本府、参将各人叫了各人相好。周老爷仍旧叫了小把戏招弟，黄老夫子不叫局，胡统领ๆ倒也不勉强他一定要叫。末了临到赵不了，胡统领ๆ道：“今天是先生放学生，准你开心一次，你叫那ว个？”赵不了回说：“没有。”胡统领ๆ一定要他叫
。他一定不叫。胡统领ๆ心上很怪他：“背地里作乐่，当面假撇清，这种不配抬举的，不该应叫他上台盘。”心上如此想，面色就很不好看。那ว里晓得他一腔心事，满腹牢骚，他正在那ว里难过，那里还有心肠再叫别人呢。当下胡统领ๆ便不去睬他，忙着招呼隔壁船上文七爷等统通叫局。此时兰仙已死，玉仙无事，仍旧做他的生意，文七爷于是仍把他叫了来。赵不了隔着窗户看见了玉仙，想起他妹妹，他心上更是说不出的难过。一霎时局都叫齐，豁过了拳，龙珠便抱着琵琶，过来请示ิ弹甚么调头。本府大人在行，说道：“今天是统领大人得胜回来，应该弹两ä套吉利ำ曲子。”众人齐说一声“是”。本府便点一套“将军令”，一套“卸甲封王”。胡统领果然非常之喜。一霎时琵琶弹完，本府、参将一齐离座前来敬酒，齐说：“大人卸甲之后，指日就要高升，这杯喜酒是一定要吃的。”胡统领ๆ道：“要喜大家喜，兄弟回来就要把今天出力的人员，禀请中丞结结实实保举ะ一次，几位老兄忙了这许多天，都是应该得保的。”本府、参将听到เ此言，又一齐离位请安，谢大人的栽培。
这里只图说的高兴，不提防右首文七爷船上首县庄大老爷正在那ว里吃酒，看见大船上本府、参将一个ฐ个离座替统领ๆ把盏，庄大老爷也想讨好，便约会了在桌的几个人，正待过船敬统领ๆ的酒。一只脚๐才跨出舱门，忽见衙门里一个二爷，气吁吁的，跑的满头是汗，跨上跳板，告诉他主人说道：“老爷不好了！”庄大老爷一听大惊，忙问：“姨太太怎么样了？”那ว二爷道：“不是姨ถ太太的事。西北乡里来了多多少少的男人、女人，有的头已๐打破，浑身是血，还有女人扛了上来，要求老爷伸冤。”庄大老爷道：“甚么เ事情，难道又被土匪打劫了不成？”二爷道：“并不是土匪，是统领ๆ大人带下来的兵勇，也不知那一位老爷带的，把人家的人也杀了，东西也抢了，女人也强奸了，房子也烧完了，所以他们赶来告状。”庄大老爷一听这话，很觉为难。刚巧这两天姨太太已๐经达月，所以一见二爷赶来，还当是姨太太养孩子出了甚么เ岔子，后来听说不是，才把一条心放下。但是乡下来了这许多人，怎么发付？统领ๆ正在高兴头上，也不便去回。到底他是老州县，见多识广，早有成竹在胸，便问二爷道：“究竟来了多少人？”二爷道：“看上去好像有四五十个ฐ。”庄大老爷道：“你先回去传我的话：他们的冤枉我统通知道，等我回过统领大人，一定替他们伸冤，叫他们不要罗唣。”
二爷去后，庄大老爷才同文七爷等跨到เ统领ๆ船上，挨排敬酒。胡统领ๆ还说了许多灌米汤的话。庄大老爷答应着，又谢过统领，仍回到隔壁船上，却把二爷来说的话，一句未向统领ๆ说起。等到席散，在席的官员一个ฐ个过来谢酒，千、把、外委们一齐站在船头上摆齐了请安，两ä位老夫子只作了一个ฐ揖。胡统领送罢各官，转回舱内，便见贴身曹二爷走上来，把乡下人来城告状的话说了一遍。胡统领道：“怕他什么！如果事情要紧ู，首县又不是木头，为ฦ什么เ刚才台面上一声不言语？要你们大惊小怪！”曹二爷碰了钉子，不敢作声，趔趄着退了出去。此时周老爷已๐回本船，胡统领ๆ又叫人把他请了过来，告诉他刚ธ才曹二爷的话。周老爷心中明白，听了着实担心，不敢言语。
胡统领ๆ又要同他商量开保案的事，谁是“寻常”，谁是“异常”，谁该“随折”，谁归“大案”，斟酌定了，好禀给中丞知道。当下周老爷自然谦让了一回，说道：“这个恩出自上，卑职何敢参预。”胡统领道：“你老哥自然是异常，一定要求中丞随折奏保存，这是不用说的了，其余的呢？”周老爷见统领ๆ如此器重，赶忙谢栽培之恩，不便过于推辞，肚皮里略๓为想了一想，便保举了本府、参将、首县、黄丞、文令、赵管带、鲁帮带，统通是异常劳绩。胡统领ๆ看了别人的名字还可，独独提到文七爷，他心上总还有点不舒服，便说：“自己้带来的人一概是异常，未免有招物议。我想文令年纪还轻，不大老练，等他得个寻常罢。本地文武没有出甚么เ大力，何必也要异常？”周老爷同文七爷交情本来不甚厚，听了统领的话，只答应了一声“是”。后来见统领又要把当地文武抹去，他便献策道：“大人明鉴：这件事情是瞒不过他们的。他们倒比不得文令可以随随便便，总求大人格外赏他们个体面，堵堵他们的嘴。这是卑职顾全大局的意思。”胡统领ๆ一听这话不错，便说：“老哥所见极是，兄弟照办。有这几个随折的，也尽够了。随折不比别的，似乎不宜过多。倘若我们开上去被中丞驳了下来，倒弄得没有意思，所以要斟酌尽善。”周老爷连忙答应几声“是”。又接着说道：“别人呢，卑职也不敢滥保，但是同来的两ä位老夫子，辛苦了一趟，齐巧碰着这个机会，也好趁便等他们弄个功名。这里头应该怎样，但凭大人作主ว，卑职也不敢妄言。此外还有大人跟前几个得力的管家，卑职问过他们，功牌、奖札，也统通得过的了。此番或者外委、千、把，求大人赏他们一个功名，也不枉大人提拔他们一番的盛意。”胡统领道：“老夫子呢，再谈。至于我这些当差的，就是有保举ะ，也只好随着大案一块儿出去。兄弟现在要紧过瘾，就请老哥今天住在兄弟这边船
上，替兄弟把应保的人员，照刚ธ才的话，先起一个稿，等明天我们再斟酌。”说完之后，龙珠便上前替统领烧烟。
周老爷退到中舱，取出笔砚，独自坐在灯下拟稿。一头写，一头肚里寻思，自己还有一个ฐ兄弟，一个内弟，兄弟已๐经捐有县丞底子，内弟连底子都没有，意思想趁这个挡口弄个保举，谅来统领ๆ一定答应的。只要他答应，虽说内弟没有功名，就是连忙去上兑，倒填年月，填张实收出来，也还容易。正在寻思，龙珠因见统领在烟铺上睡着了，便轻轻的走到中ณ舱，看见周老爷正在那里写字呢，龙珠趁便倒了碗茶给他。周老爷一见龙珠，晓得他是统领ๆ心上人，连忙站起来说了声：“劳动姑娘，怎么当得起呢！”龙珠付之一笑，便问周老爷还不睡觉，在这里写甚么。周老爷便趁势自己้摆阔，说道：“我写的是各位大人、老爷的功名，他们的功名都要在我手里经过。”龙珠便问：“为什么要在你手里经过？”周老爷道：“今天统领ๆ到这里打土匪，他们这些官跟着一块出征打仗，现在土匪都杀完了，所以一齐要保举他们一下子。”龙珠道：“什么叫土匪？”周老爷道：“同从前‘长毛’一样。”龙珠道：“我们在路上不是听见船上人说，并没有甚么‘长毛’吗？”周老爷道：“怎么เ没有，一齐藏在山洞子里，如果不去灭了他们，将来我们走后，一定就要出来杀人放火的。”龙珠听了，信以为真。又问道：“府大人、县里老爷不统通都是官吗？还要升到เ去？”周老爷道：“县里升府里，府里升道台，升了道台就同统领一样。”龙珠道：“刚才我听见你同大人说甚么เ曹二爷也要做官。他做甚么官？”周老爷道：“这些人也没有甚么大官给他们做，不过一家给他们一个ฐ副爷罢了。”龙珠道：“你不要看轻副爷，小虽小，到底是皇上家的官，势力是大的。我们在江头的时候，有天晚上，候潮门外的卢副爷上船来摆酒，一个钱不开销还罢了，又说是嫌菜不好，一定要拿片子拿我爸爸往城里送。后来我们一船的人都跪着向他磕头求情，又叫我妹妹凤珠陪了他两天，才算消เ了气：真正是做官的利害！”
周老爷道：“统领ๆ大人常常说凤珠还是个清的，照你的话，不是也有点靠不住吗？”龙珠道：“我们吃了这碗饭，老实说，那ว有什么清的！我十五岁上跟着我娘到过上海一趟，人家都叫我清倌人。我肚里好笑。我想我们的清倌人也同你们老爷们一样。”周老爷听了诧异道：“怎么เ说我们做官的同你们清倌人一样？你也太糟蹋我们做官的了！”龙珠道：“周老爷不要动气，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听我说：只因去年八月里，江山县钱大老爷在江头雇了我们的船，同了太太去上任。听说这钱大老爷在杭州ะ等缺等了二十几年，穷的了不得，连甚么เ都当了，好容易才熬到เ去上任。他一共一个太太，两个少爷，倒有九个小姐。大少爷已๐经三十多岁，还没有娶媳妇。从杭州ะ动身的时候，一家门的行李不上五担，箱子都很轻的。到了今年八月里，预先写信叫我们的船上来接他回杭州ะ。等到上船那ว一天，红皮衣箱一多就多了五十几只，别ี的还不算。上任的时候，太太戴的是镀金簪子，等到走，连奶小少爷的奶妈，一个ฐ个都是金耳坠子了，钱大老爷走的那ว一天，还有人送了他好几把万民伞，大家一齐说老爷是清官，不要钱，所以人家才肯送他这些东西，我肚皮里好笑：老爷不要钱，这些箱子是那里来的呢？来是甚么เ样子，走是甚么样子，能ม够瞒得过我吗？做官的人得了钱，自己还要说是清官，同我们吃了这碗饭，一定要说清倌人，岂不是一样的吗？周老爷，我是拿钱大老爷做个比方，不是说的你，你老人家千万不要动气！”周老爷听了他的话，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倒反朝着他笑。歇了半天，才说得一句：“你比方的不错。”龙珠又问道：“周老爷，这些人的功名都要在你手里经过，我有一件事情拜托你。我想我吃了这碗饭，也不曾有甚么เ好处到我的爸爸。我想求求你老人家替我爸爸写个名字在里头，只想同曹二爷一样也就好了。将来我爸爸做了副爷，到了江头，城门上的卢副爷再到เ我们船上，我也不怕他了。”周老爷听了此言，不觉好笑，一回又皱皱眉头。龙珠又钉着问他：“到เ底行不行？”一定要周老爷答应。周老爷拿嘴朝着耳舱里努，意思想叫他同统领ๆ去说。龙珠尚未答话，只听得耳舱里胡统领ๆ一连咳嗽ณ了几声，龙珠立刻赶着进去。欲么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