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碎牛摆摆手示意水平和谢凯坐在南边——他始终没有忘记赵俊良在汉武帝陵顶上关于占据地理位置时说过皇帝都是面南而坐的那番话——带着赵俊良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北边。水平称赞，他得意地笑了，说：“上次请你见面是在后操场，连个凳子都没有，委屈了你。这次改在我们教室，说实话，还是委屈了你。下次我一定要换一个更好的场合请你们就坐。”
水平低着头，看了看溢着香气的热茶神秘地笑了，心知肚明地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说吧，叫我来有啥事？”
赵俊良就说马碎牛是司令，自己是负责宣传的。
卫彪邪里邪气地一笑，说：“是战友。你就当发展壮大部部长，业务上和我联系。地位吗，相当于资产阶级当权派的组织部长，负责发展更多的人加入我们的造反队伍。”
“别整出人命？”
“反到底”、“红旗”。想到เ即将面对这两ä个超级大派，马碎牛像个无所畏惧、急于拼杀的战士。他目光炯炯、跃跃欲试，那神情像猎豹、像自信的拳手。
赵俊良微笑着说：“我想给‘立新า’的同学说几句心里话。到了明天，也许就没有这个机会了。对于‘立新า’加入‘反到底’我首先表示遗憾。说到底‘立新า’是六七级甲â班的组织，整建制ๆ地投靠别ี人让人难过。我们同在一个教室，是真正的‘同窗’。这一分开，很可能越来越生分。”赵俊良话题一转，说：“我知道你们为ฦ什么不愿意加入‘十八勇士’，无非是觉得没面子。但我要问一句：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就有面子吗？我再说一句话你们可能更不爱听，只要你们跟着吴顺、跟着这个‘锅盔司令’，你们走到เ天边也摆脱不了‘锅盔兵’的称号。大家想想，你们现在在班上遇到的尴尬，难道在‘反到เ底’里就不会遇到吗？说不定人家这会儿正在当笑话传呢，说：‘明天锅盔司令就要带着他的锅盔兵投靠咱们来了。’见面后，人家不说话，只是看着你怪笑，还让你心里明白，你难受不？个别缺德的万一说到你当面，那时候你咋办？是牙打了往肚子里咽——这可不是咱六七级甲â班的传统——还是一走了之ใ？走，又能走到哪儿去？走的家多了就成了吕布了，落一个‘三姓家奴’的名声，也就彻底完了。但同样一句话，咱班同学说出来那就是善意的玩笑；这与其他人的耻笑是有根本区别的。”
“立新”里就有人笑骂：“人常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想不到เ你这个ฐ前马后牛、半马半牛的东西也吐不出象牙！”马碎牛大笑道：“这就对了！到底是一个班的弟兄，该说就说、该骂就骂！人生在世，就要活一个畅ม快——报名！你们不是有两个人愿意参加‘十八勇士’吗？你俩就先报名。其他人不要争、不要抢，排好队，按次序来。”“立新”里就有人说：“看把你美的！还‘排好队，按次序来’？”还有人惊讶地问：“你连我们有几个人愿意参加十八勇士都知道？”赵俊良抢在马碎牛前头说：“只要是吴顺告诉过王敛翼的话我们就全知道。”“立新”里就有人说：“日他妈，还应承保护咱呢，我看连他们也是泥菩萨！投靠他们早晚也不会有好下场——我报名！”马碎牛对赵俊良说：“记下。大家鼓掌！欢迎第一个弃暗投明的战友！”“十八勇士”的人就狂鼓一气。热烈的气氛加上赵俊良一番๘鼓动，“立新า”那边很多人开始动摇了。大家相互看着，都没了主意。偏偏吴顺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于是，在几个ฐ人小声议论说“赵俊良讲的有道理，不能ม再犹豫了”的蛊惑下，一些准备观望的人也稀里糊涂ิ地跟着那ว些公然声言加入“十八勇士”的人报了名。一时间，宿舍里热闹非凡。
让苟矫时没有想到的是，吃完饭后，他手下那两ä个人去洗茶缸时偏偏就和秃子、三虎嘀嘀ถ咕咕交叉站着。这让他陡然觉得事情比预ไ想的要严重，想到马碎牛发出的“吞并”威胁，不由得狐疑丛生格外紧张。
苟矫时痛悔不已๐，到这时才明白上了别人的当。
水平笑了，笑的很开心，她说：“马司令快人快语，我也不含糊——行！”
赵俊良酸溜溜地说：“既得陇、复望蜀。别忘了龙多主ว旱的话！”
赵俊良不理会周围的事，他在刚ธ刚摆好的“司令部”里搬了个椅子就坐下写他的“十八勇士”成立宣言。其他四个ฐ派别就有人伸着脑袋爬在他身旁的桌子上看，赵俊良也不忌讳。
秃子说：“我也忘了，只顾看你拍胸膛了，就没注意你说了些啥。”周围就响起嗤嗤的笑声。吴顺那边的笑声最大。
马碎牛对着苟矫时鄙夷地说：“四个蹄蹄走路，一头‘哮天犬’而已！你还欢迎我呢，你那ว窝里咋能拴下高头大马？”随即就不再把“东风”放在心上。也不理会苟矫时吹胡子瞪眼的表情，转过脸问下一个组织：“谁是‘反修’的司令？”
马碎牛对秃子说：“秃子，这是你的亲人；以后‘反修’就是咱的兄弟。”
这是一个充分展示个ฐ人能力的时代，没有人愿意藏拙。
“李oo的罪恶用心岂能瞒过目光雪亮的革命同学？！我们自发地组织起来，利用游击战、麻雀战与李oo作过多次的较量。我们曾经卸掉了他罪恶铃铛里的悬铁，但该李却及时补了一个ฐ上去。可见他颇有心机，早已是蓄谋已久，用心极其险恶！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该李依然顽固地坚持摇他资本主ว义的铃铛，不但热衷于遵照走资派的意志随意调整摇铃时间，而且还直接充当了走资派的传声筒、黑爪牙。为了及时挽救该李肮脏的灵魂，我们甚至在他的铃铛里盛满了“米田共”。希望冀此能ม对该李有所启发。但该李不知幡然悔悟，反而若无其事地清洗掉这本可以给他以深刻警示的厚礼ึ，继续为修正主义教育路线摇铃呐喊。是可忍，孰不可忍！鉴于该李民愤极大以及他所犯下的罪恶事实，为了起到惩一儆百的作用，我们向全校同学建议：即日起立即开除李oo的公职并责令他靠边站，低头认罪，接受革命造反派的批斗。”落款是“俏也不争春”。
往回走的路上马碎牛问赵俊良：“咱这儿的红卫兵都进村了，为ฦ啥学校还不发通知？”
农机学校虽然紧邻马跑泉，但那是技校、是吃商品粮的人聚集的地方แ，一种半乡半城的优越感使生活在这里边的人处处以领ๆ头羊的姿ู态走在周围农村的前边。这个学校的斗ç批改运动也开展的比六中ณ这样纯粹的农村中学要早，它的革命方式和手段，与城市中学如出一辙。
奇怪的是奶奶并不为ฦ自己开脱也只是笑，甚至笑的比柳净瓶都灿烂。
赵俊良并不直接回答马碎牛的问题，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长生就是那条‘池鱼’。吴道长说的对，红卫兵来头很大，闹的天翻地覆地，咋能不死几个ฐ人呢？这是正常的。这就像打仗的时候扔炮弹一样：目标是敌人，但也可能ม误炸老百姓。谁为这事给老百姓伸过冤？谁听说过那个部队为这事处分过炮兵？”
更多的红卫兵却是惊愕。看到同伴被人推倒在地，一时间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对这种局面也不知如何是好。
马碎牛行动了。柳净瓶却有些犹豫。她在思考对立的双方究竟谁代表正义、谁代表先进的生产力。正思谋着是帮助马碎牛还是劝他住手时，猛然看见赵俊良加入到混战的人群里，她的判ศ断混乱了，也戛然而止。再看到有人要偷袭马碎牛，柳净瓶再也不作壁上观了。她一边讲“理”，一边挠痒般用拳头去擂一个红卫兵宽厚的脊背。
马碎牛惊的不知所措！他万没料é到一个小小的玩笑居然会将事态演变的如此严å重。这不是他的本意。其它方位的答魂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เ事情，一个个探出头来观望。
不想草叶此刻๑已哭的痴痴迷迷，神志也恍恍惚惚，深信儿子已死，陷入悲痛不能自拔。她一把抓住马碎牛衣领ๆ狠命摇晃，歇斯底里地喊叫：“药王爷，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我给你当牛当马当胡子！你让我儿活——”哭声撕心裂ฐ肺，凄厉而悲怆。其情真意切催人泪下。马碎牛眼泪唰的流了下来。慌乱劝说：“妈，我是碎牛，我好着呢！你睁眼看一下，我是碎牛！”
“叫魂？”大家先是一愣，继而都乐了。柳净瓶说她今晚上无论如何都不回庞村了，她要在姑姑家多呆一天，留แ下来观摩叫魂的仪式。
“能ม，能叫回来。神鬼都怕恶人呢！阎王爷算个啥？”赵俊良成心讽刺。
供台两侧的蜡烛快要燃尽了，窜动的火苗映的药王爷那张脸变颜变色，眼光也不柔和了，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正中香炉里的檀香却是大半截长，想是吴道长临ภ出门时刚刚点燃的。马碎牛爬上神台，把背后涂ิ满糨糊的马克思像严严地包在了药王爷的头上。闪身一看，自觉滑稽可笑：马克思胡子虽浓却短，药王爷却拖着一尺多长的胡子，包了半天，咋也包不严。马碎牛就笑嘻嘻地对药王爷说：“智者千虑，百密一疏。药王爷，对不起了，时代进步了，现在没人留长胡子了，我来替你刮ุ脸。”说到刮ุ脸，手中却没有剃刀。左右一看，伸手拔下香炉里正在燃烧的香头，耐着性子将药王爷的胡子一根根贴着下巴๒烫了下来，然后拿起胡子跳下了神台，回头说：“我先给你保管着，过些年我老了再给你把胡子粘上去。”恰在此时，被一个来药王洞玩耍的男ç孩看见了。那ว男ç孩一见他手里拿着药王爷的胡子，再抬头一看，药王爷变了模样，下巴上全是黑色斑点，顿ู时吓的失魂落魄、哇哇大叫：“碎牛把药王爷的胡子割了！碎牛把药王爷的胡子割了！”
喊声追着马碎牛的背影迅速传遍了全村--ๅ----ๅ
韩组长在全体师生大会上轻描淡写地做了一番自我批评，说前一阶段的工作有一定的偏差，但同学们还是愤愤不平。
“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俊良，决不能就这样让工作组走了，他们得给咱说个啥。”马碎牛对赵俊良说。
天快黑了，高大茂盛的柏树上落满了归巢ิ的麻雀，成百上千只唧唧喳喳地叫成一片，邻里之间那欢快急促的的争吵声让人心烦。修剪规整的冬青呆板地剃๙了平头，静静地拥挤在青砖围拢的圈子内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应该为它们高兴还是为它们难过。远远地，只能看见悠闲来去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边走边说边笑。整个学校呈现出一幅静谧、安详的画卷。
“人一天有三昏九迷十二糊涂。”马碎牛自嘲一句站了起来，他对柳净瓶说：“你等着，我去落实，看咱俩谁说的对。”
韩组长表情严肃却并不表态，他只是认真地听，听完后又安慰了方副组长几句就告辞了。三个人回到了工ื作组办公室，会同另外一个ฐ工作组成员和张书记、米教导主任共同商量处分意见。董远和钱校长一致认为对这种殴打工作组的严重行为必须ี从严å、从快给以处分，否则，将会孳生更恶劣的类似事件。为了维护工作组的威แ信和严å惩肇事学生，他们建议开除马碎牛、给赵俊良记大过一次和给予柳净瓶口头警告。张书记和米教导主任还有另外一个ฐ工作组成员不同意。他们认为兼听则明，不管咋说，也要听听学生的意见，然后再酌情给予处分。
“殴打学生是犯法行为ฦ！”
在回教室的路上，马碎牛对赵俊良说：“我给他狗日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不当他这个狗屁班长，我也只认柳净瓶这个ฐ班长。我还对他说：体育委员我也不干了。”
赵俊良说：“赶紧回教室吧，说不定下一节课还要出啥事呢！”马碎牛也有些紧ู张了，两ä人对望了一眼急匆匆回了教室。
赵俊良悄悄说道：“情况不妙。班长呢？”
“李蛋蛋说是方แ副组长叫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