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碎牛只是不屑地瞅了一眼就不再理会了，他甚至对文章中辱及先人的漫骂也无动于衷。到เ是赵俊良说了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形势更加紧ู迫了。看来张闻想当领头羊。”
匆匆吃过午饭，赵俊良把马碎牛、柳净瓶和贾佳佳叫到了后操场，四个ฐ人坐在翻倒的篮球架上，商量正式成立“工学联盟”红卫兵的事。
“十八勇士”积极配合，他们义แ愤填膺地贴出带有明显暗示情绪的分析文章，怒斥纵火者的卑鄙无耻；他们还在马碎牛亲自带领ๆ下在学校举行了声势浩é大的声讨卑鄙纵火行为的示威游行。
“反到底”成了嫌疑犯。甚至王敛翼也怀疑是自己้这一派的人私自报复纵火。他一边贴出大字报无力地声明此事与“反到底”无关；另一方面他又私下开始调查，看谁那晚嫌疑最大。偏偏他在内部ຖ调查的事又被“十八勇士”捅到了大字报上，于是倪凝露在听到เ赵俊良的汇报后骂了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加确信纵火犯就躲藏在“反到底”组织里，因而就采取了更加凶猛的口诛笔伐。
吴顺说：“王司令是我们‘立新’请来的贵客，我们已๐经加入‘反到底’了。”说到加入“反到เ底”时，他有些得意。
王敛翼咄咄逼人的几句话让三虎不知所措，但秃子却及时判断ษ出局部形势下双方แ力量的对比，他跳到炕上，边脱上衣边声色俱历地说：“你哪儿都能去？女厕所你能去不？学校那ว口井里你敢去不？就我这被窝你钻进来试试！”吴顺气急败坏地骂道：“秃子，你个ฐ无赖、流氓！你说的都是屁话！我劝你少张狂！不要以为你参加一个小小的‘十八勇士’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告诉你，‘反到底’可是六中第一大派！少得意忘形！”
毛始波嘴动了几下，忍不住还是说了：“有几个ฐ人要加入‘反到底’——主要是看中张闻的理论学识。还有几个ฐ要加入‘红旗’。”
柳净瓶说：“你也一块来吧？大家一起造反、一块儿批判ศ修正主义แ教育路线。”
马碎牛看了贾佳佳一眼就叹了一口气，无比诚恳地说：“三姐，我来给你赔不是来了。碎牛说话随便、做事莽撞，你不要见怪。”说完了这几句在路上反复演练过的台词后，马碎牛就不知道下来该说啥了。给人赔不是的词儿，他的字典里就没有。他挨个看了看永红的人，最后就盯着贾佳佳呆坐着。周围的人更是奇怪，没有人知道马碎牛甘愿向女生低头的原因，狐疑中猜测便暗流涌ไ动。多数人认为ฦ，心高气傲的马碎牛能给贾佳佳赔不是，那一定是犯下了“滔天大罪”。“立新”和“东风”就有人挤眉弄眼、假意咳嗽ณ，“十八勇士”的人个个忐忑不安。
贾佳佳故做大方แ地说：“我家咋了？没偷没抢，又没干下丢人的事，我就不怕人说！再说，我也不记得你都说过些啥了。”
柳净瓶低下头对赵俊良耳语着，赵俊良连连点头。马碎牛后边还说了些什么，他并没有留意，只是想着下一步的工ื作咋样开展。好不容易等到เ马碎牛讲演结束，赵俊良说：“马司令的演讲浅显易懂ฦ、感人肺腑。咱们都是农村娃，没必要说一大堆漂亮话——又不是读报纸。总之，跟着马司令造反、按的教导办，就一定能ม成功。”
马碎牛问道：“俊良，咋不见我的名字？”
马碎牛跃跃欲试，急不可耐。他看到赵俊良始终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奇怪他咋那么沉的住气？但他还是信任赵俊良，他知道，赵俊良不表态，一定有一个很好的理由。但半天过去了，也不见赵俊良说一句话。马碎牛实在熬不住了，爬到เ赵俊良的耳边叫嚷，说他快急死了：“把你那金口也张一下，行不？”赵俊良说他：“刚ธ进校门的时候，你不是说红卫兵都是一色的无头苍蝇、一色的乌合之众么？急啥呢。”马碎牛嘿嘿。
马碎牛不以为然地说：“你当我不明白？‘反修’那几个ฐ人都和你一样：平时瓜学习，遇事没主意；都是些扎一锥子不敢喊疼的。我的意见有些和你不同，我并不反对争取他们，但我觉得只要是愿意参加咱这个ฐ组织的，不管他以前是杀人放火的强盗还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只要他现在愿意拥护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愿意和咱一起造反，就都要吸纳进来。净整些文人。大家都会写文章，你一篇字字珠玑、他一篇花团锦簇，但总有一天会写不到一起，那会儿闹起意见、打起了腹仗，你小诸葛怕也解决不了。俊良，不要看现在席卷全国的这场运动叫个文化大革命，十有是要继续死人的——说不定还会动枪动炮！要不然就不会叫‘革命’，更不可能喊‘造反’。要想维护的革命路线、自己้也不被人捏死，就要发展人员，要发展就少不了斗争，要斗争就不能只整些手无缚鸡之力、胆小怕事的文人。想当年瓦岗寨聚义，那三十六弟兄也文武齐全；水浒传里梁山好汉也不单是吴用这种狗头军师，冲锋陷阵的李逵、鲁智深也是少不了的。从古到เ今，那朝那代拒绝过吃粮人？所以，我的意见：只要是愿意参加咱这一伙的一概收留——不分良莠。净瓶，你说呢？”
怀庆说：“你好办。你把全校的瘸子，独眼、背锅、豁子都集中起来——再加上你，成立个‘天残地缺造反队’，你就可以当司令了。”
赵俊良看了看那ว些形形色色造反派写的大大小小的批判文章，说：“不要着急，反正一两天运动结束不了，先观察几天再做决定——回宿舍，先把馍袋放下。”柳净瓶说：“你们那ว臭烘烘的男生宿舍我可不敢去，我在教室等你们。”
赵俊良正在看寄给他的那ว张“告全体同学书”。不同的是这张纸的颜色是紫色的，上面还清晰展示着当初混杂在纸浆中的草棍儿跌落后在纸面上形成的破洞。马碎牛一到เ，两人都激动的不得了，当下说好明天一早去学校报到。马碎牛说：“终于把机会等来了！这次，咱要在学校大闹一场！我现在就去见怀庆他们，这会儿他们肯定也收到了通知。明天咱一块走。”
“纺线？”赵俊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关中ณ道的男人是从不接触织布纺线这种事的。在赵俊良的印象里，如果说一个ฐ男人在家织布纺线那是对这个男人极大的侮辱。他也无法想象身材瘦高的明明咋能ม盘腿坐在纺车前那玉米皮编织的蒲团上。
这一切发生的是那样突然，人们只来得及用眼观看，大脑的反应丝毫也跟不上事态的发展。吉普车已经开的看不见了，会场里依然十分安静；只有它扬起的尘土仍迷惑着人们的思路。
赵俊良犹豫片刻，慢慢松了手。
钢๐筋全部ຖ丢在了地上，跳下神坛的红卫兵和站在地上的红卫兵夺门而逃。一个年岁较小的女生在长生喷出第一口鲜血时腿一软坐在了地下。当长生滚木擂石般跌落在她身旁、狰狞的面目对着她看时，她吓的尖叫两声后就歇斯ั底里大发作。同来的红卫兵只顾ุ夺门而去，没有人关心她，她的嚎叫让人心惊肉跳。
吴道长憋了一口气，“嘿”的一声挣断ษ了在砖角磨的只剩ທ一半的麻绳，三两步跨进了大殿。他伸右手急忙把脉，却苍凉地“吭吭”了两声，两ä行老泪刷地落了下来。直到这时，他才敢托起长生将长生揽在了怀里。
马碎牛嘿嘿一笑，知道瞒他不过，就充了光棍，说：“我就没发烧。叫魂也是假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吴道长笑而不答，说：“这会儿来干啥？还想看热闹？”
是妈妈为他做的尸检。
爷爷说，朝鲜人民在紧张的战斗间隙为他建了一座坟墓，墓碑上没有歌功颂德般的英勇事迹，甚至也没有提到他是一名中国人民志愿军政委。矮小的木质墓碑上只有潦草的毛笔书写的他的姓名和生卒年月。
吴道长看完了牌子上的内容，调侃了一句：“无神论者也设灵位？”叹了一口气，说：“这也是个ฐ好人，有资格住到这儿。”叫过长生，俩人合力把木牌抬进了供奉着张仲景塑像的窑洞，画面朝外，沿墙一靠。
马垛左右一看，问长生：“道长呢？”长生微笑着说：“在窑里呢。”吴道长在窑里问：“谁呀？”探头一看是马垛，撩起门帘说：“窑里坐，窑里坐。”马垛倒有些不好意思。进了窑门却不坐下，双手抱拳向吴道长赔罪，说：“道长，娃不懂事，你多体谅；冒犯了药王爷，有啥罪孽我担着。药王爷的胡子烦劳道长给粘上---ๅ---”
麦收只用了一周，碾场已๐经三天了。五虎上将齐聚赵俊良家，马碎牛问道：“广播上又有啥新า情况？”赵俊良忧心忡忡地说：“天下真的要大乱了。批判‘海瑞罢官’只是个引子，甚至发动群众造反也只是个手段，真正的目标是夺权。现在北京闹的很凶，以前大专院校的学生秘密成立的红卫兵组织现在已经公开化了，而且仿效者甚众。他们把学校的党委书记、校长都打倒了，戴高帽子游街，像以前对待土豪劣绅。耐人寻味的是他们撵走工ื作组的动机。你猜为啥？——”赵俊良惊惧地看着马碎牛，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是因为ฦ工作组坚持按党中央制定的八条意见来指导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赵俊良心有余悸地说：“结果不到เ半个月就有上万名学生被打成了新右派！头头们也被关起来了。听说很多大人物都被卷进来了。依我看学生们是有些过分了，搞文化大革命麽，你可以批判修正主义แ教育路线、你可以打倒像钱校长这样的走资派，但咋能ม对着党中央喊叫着‘要夺权’、‘要造反’嘛？这两句话放在一起，自古以来都是要杀头的，那朝那代都不例外。”
马碎牛说：“就没人留แ意他。”
刘强缠着听诊器惋惜地说：“可惜，好好一个小伙子就这样完了。”
马碎牛觉得赵俊良在外人面前坠了本班的威แ风，不满地说：“不至于吧？才打一仗你就怯了？真成了别人说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水平看了一眼赵俊良，忽闪着眼睛说：“紧跟形势，一定要把六中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盖子揭开。不过——”水平突然笑了，说：“不过，不知道你们留意了没有，韩组长在讲话中ณ说到了必要时他将考虑停授文化课的事？还说这是别ี人的建议。”
以前宣布过的五个ฐ黑五类子女已经陆陆续续站起来了。
董远怒容满面。对于马碎牛当众辱骂他也觉意外，先是一惊，接着就怒不可遏地喊道：“住嘴！少教没养的东西，你眼里还有没有工作组？”
蒋老师收回了已经迈出去的那只脚，转过身来看着马碎牛，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说：“我拿不走。你的班长头衔是工作组方副组长亲自委任的。”
“咋所有的坏蛋都欣赏那篇批判稿？”马碎牛气恼地自问；摆头就瞪了秃子一眼，秃子吓得把头对着窗外。
赵俊良反问他：“你说应该咋办？”
吴顺瞪了半天眼睛，张口说：“那ว就让他们站在讲台旁边——这也比你的办法好！”
秃子如梦方醒，大喊大叫：“六七十，时间到，郑浩然一败涂地、再败成泥！下！”
“其实，我们今天的大辩论并没有触及血统论的核心。让我们来讨论下一个ฐ问题。究竟是家庭的影响大还是社ุ会的影响大？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围绕着这个ฐ话题展开辩论，上述所有的发言都显得微不足道了。一个不证自明的道理是人人生而平等，在不同家庭出身青年之ใ间划出阶级鸿沟是极端错误的。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是：真正影响一个人世界ศ观形成的是社会，是朋友、领导、报纸、书籍，是文学、艺术、风俗和集体。当然，家庭的影响是很大的，但无论怎样估计，它的影响也赶不上社ุ会的影响。”
水平抓住机会大声强调：“台下的人不能干扰台上参与辩论的同学。”
孙亭山并不慌乱ກ，只是莫测高深还多少带有轻视地笑着。“相对于绝大多数地主资本家的后代来说，你举出的例子只是极少数、是特例、是一种极端现象。我们说血统论无比正确是因为它是个普遍规律而非个ฐ例。你举ะ的例子不说明问题。”
“俊良，倪凝露是哪条街道？”
“女生。”
“太对了！俊良，我现在最恨坐下念书。”
赵俊良喝了一口水说：“秦始皇能统一六国，我们就能ม统一六中ณ。”
马碎牛说：“看来你真想让我当秦始皇，我可不想成为暴君。”
柳净瓶说：“听的我心里咚咚乱ກ跳！赵俊良，你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咋野心这么เ大，做事这么เ狠毒？”水平一言不发，但她脸上的喜色已经没有多少了，只是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赵俊良。表情平静的难以捉摸。
赵俊良没想到大家的反应如此强烈，觉得有些委屈，他辩解说：“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组织能生存下去？整个一部人类历史就是一部弱肉强食、你死我活的战争史。前天听广播，里边有一句语录说到我心上去了。那句话是‘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ฑ绣花，不能那ว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你们听听：‘暴烈行动’，是不是和我刚才阐述的观点吻合？”
马碎牛对于引经据典没有耐心，打断他说：“行了，行了。接着说对手的事。”
赵俊良说：“目前看来我们的对手不少，但重要的只有两个：‘反倒底’和‘红旗’。其余皆不足虑。现在有水平班长加入，那‘反倒底’也不足虑——有一个ฐ月时间我们就能让它垮掉！”看到เ众人有些惊谔，赵俊良笑着说：“看看他们的司令就知道这一派的命运了。王敛翼一表人材，有勇无谋，好大喜功，爱做表面文章；是个绣花枕头。苏芳尘一腔热情却为人谦恭懦弱。这两个人能当上司令仅仅是沾了过去在学校担任大队长和团支部ຖ副书记的光。他们两ä个人的性格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形势了，而他们的威信也随着运动的深入开展正在逐渐消亡。说不定‘反倒底’的垮台还要不了一个月呢！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怎样最大程度地收编它的人员。要说我们真正的对手，那就是‘红旗’。”
“红旗？”马碎牛有些不解地说：“你还怕了倪凝露那个女娃了？”
“倪凝露不可怕，她太讲道理了。‘君子可欺之以方’就是对付她这种人的法宝。”
“‘红旗’没啥可怕的。我看还是‘反倒底’厉害。别忘了，张闻和魏子美在‘反到底’里，这两个人可是很有水平的。”柳净瓶说。
马碎牛插嘴说：“只要咱六个在，我就不信对付不了他俩！”
水平说：“不可轻敌。但是目前也没有什么เ好办法。根据事态的发展以后再说吧。先讨论眼前的事。”
柳净瓶问她：“你们班有多少人参加‘工学联盟’？”
水平说：“二十六七个没问题。我看这样，再添几个人，把这三十个ฐ人单独编两个队，一个ฐ去会议室，一个去总务室。至于食堂那边到可以先缓一下，也就缓半天，天黑前说啥也要把咱的红袖章套在炊事员的胳膊上。布置舞台的事就让谢凯去办，他爸是木匠。村里唱戏，他经常去搭台子。”
谢凯笑嘻嘻地点头，说：“没问题。”
看到大家再没有别ี的意见，马碎牛就宣布散会。柳净瓶陪着水平去拿袖章和队旗。赵俊良去总务室领ๆ纸、领ๆ笔、领墨汁。马碎牛招集外边的同学回到เ教室，把人分成三队，委托了每个ฐ小队的负责人，并一一嘱咐了该注意的事项。
一切都在按计划ฐ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