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报大小的白纸,印着体积很大、油墨很浓的毛笔字,每一张都是两三行,内容大同小异:
您的房子、看护、医药费,我们全都付了。
媒体涌ไ向舞台前,镁光灯烁烁闪个ฐ不停。她笑说,媒体不是为ฦ了她的“歌”而来的,是为了另一件“事”然后音乐静下,她开口清唱:“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蔡琴的声音,有大河的深沉,黄昏的惆怅,又有宿醉难醒的缠绵。她低低地唱着,余音缭绕然后戛然而止时,人们报以狂热的掌声。她说,你们知道的是我的歌,你们不知道的是我的人生,而我的人生对你们并不重要。
另一个头,是马英九的。能说他在跟五万个人一起欣赏民歌吗?还是说,他的坐着,其实是奔波,他的热闹,其实是孤独,他,和他的政治对手们,所开的车,没有“r”挡,更缺空挡。
十六岁,他到美国做交换生一年。我送他到机场。告别时,照例拥抱,我的头只能贴到เ他的胸ถ口,好像抱住了长颈่鹿的脚๐。他很明显地在勉强忍受母亲的深情。
现在他二十一岁,上的大学,正好是我教课的大学。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愿搭我的车。即使同车,他戴上耳机──只有一个人能听的音乐,是一扇紧闭的门。有时他在对街等候公交车,我从高楼ä的窗口往下看:一个ฐ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象,他的内在世界和我的一样波涛深邃,但是,我进不去。一会儿公交车来了,挡住了他的身影。车子开走,一条空荡荡的街,只立着一只邮筒。
我变得很会“有效率”做菜。食谱的书,放在爬着常青藤的窗台上,长长一排。胡萝卜蛋糕的那ว一页,都快磨破了;奶酪通心粉、意大利ำ千层面那ว几页ษ,用得掉了下来。我可以在十分钟็内,给四个孩子──那是两个儿子加上他们不可分离的死党──端上颜色漂亮而且维他命abcນde加淀粉质全部到เ位的食物。然后把孩子塞进车里,一个送去踢足球,一个带去上游泳课。中间折到เ图书馆借一袋儿童绘本,冲到药房买一只幼儿温度计,到水店买三大箱果汁,到邮ุ局去取孩子的生日礼物包裹同时寄出邀请卡…然后匆匆赶回足球场接老大,回游泳池接老二,回家,再做晚餐。
母亲,原来是个最高档的全职、全方位cນeo,只是没人给薪水而已。
然后突然想到เ,啊,油米柴盐一肩挑的母亲,在她成为ฦ母亲之ใ前,也是个ฐ躲在书房里的小姐。
孩子大了,我发现独自生活的自己又回头变成一个不会烧饭做菜的人,而长大了的孩子们却成了美食家。菲利普十六岁就自己报名去上烹饪课,跟着大肚子、带着白色高筒帽的师傅学做意大利菜。十七岁,就到เ三星米其林法国餐厅的厨房里去打工实习,从削马铃薯皮开始,跟着马赛来的大厨学做每一种蘸酱。安德烈买各国食谱的书,土耳其、非洲菜、中国菜,都是实验项ำ目。做菜时,用一只马表计分。什么菜配什么酒,什么เ酒吃什么肉,什么肉配什么เ香料,对两ä兄弟而言,是正正经经的天下一等大事。
我呢,有什么就吃什么。不吃也可以。一个鸡蛋多少钱,我说不上来,冰箱,多半是空的。有一次,为安德烈下面──是泡面,加上一点青菜叶子。
汤面端上桌时,安德烈,吃了两口,突然说:“青菜哪里来的呀?”
我没说话,他直追“是上星期你买的色拉对不对?”
我点点头。是的。
他放下筷子,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说:“那已๐经不新า鲜了呀,妈妈你为什么还用呢?又是你们这一代人的──习惯,对吧?”
他不吃了。
过了几天,安德烈突然说:“我们一起去买菜好吗?”
母子二人到เ城里头国际食品最多的超市去买菜。安德烈很仔细地来来回回挑选东西,整整三个小时。回到家中,天都黑了。他要我这做妈的站在旁边看着“不准走开喔。”
他把顶ะ级的澳洲牛排肉展开,放在一旁。然后把各种香料罐,一样一样从架上拿下来,一字排开。转了按钮,烤箱下层开始热,把盘子放进去,保持温度。他把马铃薯洗干净,开始煮水,准备做新า鲜ຒ的马铃薯泥。看得出,他心中有大布局,以一定的时间顺序在走好几个ฐ平行的程序,像一个乐团指挥,眼观八方,一环紧扣一环。
电话铃响。我正要离开厨房去接,他伸手把我挡下来,说:“不要接不要接。留在厨房里看我做菜。”
红酒杯,矿泉水杯,并肩而立。南瓜汤先上,然后是色拉,里头加了松子。主食是牛排,用锡纸包着,我要的四分熟。最后是甜点,法国的souffle。
是秋天,海风徐徐地吹,一枚浓稠蛋黄似的月亮在海面上升起。
我说:“好,我学会了,以后可以做给你吃了。”
儿子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认认真真地说:“我不是要你做给我吃。你还不明白吗?我是要你学会以后做给你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