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梅生喜出望外，没想到天大的事办起来竟如此顺ิ当。之后好几天夜里做梦，她都梦见是张副指挥和她开玩笑，压根就没有这回事。她惊出一身冷汗，从梦中醒来方แ知是虚惊一场。送走张副指挥，她连夜就去找朱三，朱三沉吟半晌，慢吞吞地说：
“你想嘛！你一走，摞下这么大一摊子事，我单枪匹马，独力难支，一人能应承过来？”
“院长，丁院长？丁阿姨！……”董榆生吃了一惊，担上水桶拔腿就跑。
“阿姨，我爹他……“话没说完，董榆生先把两串ธ泪珠挂到脸上。
要想忘记也决非易事，一个声音盘旋在他脑海ร中，死死地缠住他，时不时冲他喊叫两声：“董榆生，董传贵不是你的亲爹，你的生父在台湾！这事不是朱三一人知道，不信你去问……”
父亲走了，父亲远远地离他而去了。心念至此，董榆生感到无限的怅惘与凄凉。他比谁都清楚，他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正如七叔朱建明所说，蒋介石的子弹没有打死他，美国人的炮弹没有炸死他，几个小人在背后放了一把火，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竟轰然一声倒地。可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黑枪不但伤人骨而且伤人心。伤人骨的可医，伤人心的难痊。善良的人总是把一切看得很简单，想得很光明，他们不但希望强人念经而且还希望老虎戴上念珠。
董榆生立时羞红了脸。四年的部ຖ队生涯，除了和尚就是光头，接触的全是清一色的须眉好汉，哪有和女孩儿说话的机会？眼前这位小妹妹，穿着虽然破旧ງ，但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看年龄不大，顶多也就十四五岁，可是她气质不凡，又不怯生，面白如雪，双目似电，梳一对黑油油的小辫子，扎两根红艳艳的头绳儿。看人不亢不卑，说话不慌不忙。如果不是眼见，谁信深山陋舍里还有这么เ出色的小丫头？
“大姐，我要吃！”
“老雷，去吧去吧。反正我也睡不着，让我在这儿站一会儿。”
“班长怎么是你，四年的岗还没站够？”
董传贵挣脱两个民兵的束缚，怱一下又站起来，指着朱三据理力争说：“朱三，你狗日的不是东西！赵春莲干过什么坏事？董榆生生在凉水泉子，长在凉水泉子，大家看着他长大，他哪一点不好了？你连一个娃ใ娃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
董传贵大叫一声，昏倒在地。
副班长李向东赶快找了块抺布擦桌子，有人重新า给司令员的杯子里加满水。董榆生征询司令员班会是否暂缓，赵新生摆手摇头，示意大家重新坐好。然后他从烟盒里拿一支香烟出来，姚â成眼快马上给司令员点上火。司令员刚吸了两口，顿ู时大咳不止，脸憋得通红，气都喘不过来。李向东急忙夺过司令员的半截香烟，扔到เ地下用脚踩灭。并吩咐所有抽烟的人都把烟灭了，又开窗开门，疏通空气。过了好一阵，司令员才缓过劲来。他推开众人，粲然一笑说：
“好啦好啦，我也不吹牛了，你们也别都站着啦！咱们继续开咱们的班会。”赵新生说话，多数以普通话为主ว，偶然夹杂一些方言土语，如是生气、高兴或者激动什么เ的，家乡话就多一些。稍微一停，司令员接着又说，“我到班里的时间不长，也就三天，不敢说了解，算是一点皮毛之见吧！我来这儿的目的大家想必已经知道了，猜也猜出来了。对了，我就是为丢钱的事来的。三天之ใ内生了两期丢â钱事件，别说在你们这样一个小集体里，就是在咱们军区，也是罕见哟。如果天天都有这样的事情生，我这个ฐ司令员也别当了，改当公安局长得了。我来之前就纳闷，这怎么可能呢？在班里蹲了几天，听到เ的看到的以及了解到的汇拢在一起，就是我现在要表达的意见。我不能以大欺小，我就算是你们的老哥哥吧，我说出来，对你们就听，不对你们就批评。你们班长小董，我看这小伙子是块材料é，看一个人，主要看他的大节，什么เ是大节呢？就是不论干啥都要不计私利ำ，不用我说你们最清楚，你们班长到底是个ฐ公而忘私的人还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这一条最重要，我们选拔干部也最看重这一条。有一件事你们可能都不知道，丢钱事件生之后，连队找人给董榆生算了一笔帐，最后现有一百多元钱对不上号，在我们再三追问之下，董榆生才承认，他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分三次把这一百多元钱寄给雷毅家。如你们所知，雷毅的母亲长年患病，父亲年纪也老了，还有几个上学的弟弟妹妹，一大家子人，生活十分困难。大家想一想，董榆生的生活津贴每月从六元伍角到เ七元伍角，两年零四个月，他一共有多少钱？除了这一百多元，他留แ给自己的几乎ๆ只剩ທ下牙膏肥皂钱了。这些事谁知道？我敢说就是雷毅本人可能ม也不知道。”
郭富荣突然悟出了什么，但又不想一下子说破，遂打麻虎眼说：“你呀你呀，叫我怎么说好呢？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咱们中ณ国有句老话，叫无事不找事，有事不怕事。反正我现在是谁都不相信，我只相信事实。”
“朱桐生。”
“不了不了，我刚吃过不久ื。我今天来，是有点小事麻烦您的。”
方国祥耐着性子听完，然后哈哈大笑说：“戴草帽子亲嘴，旋๙旋子差ๆ的多了。老朱啊，你真会开玩笑，我咋说也是个县长，能ม管到เ生产队的事吗？啥事都让我管，早累死个ฐ屁的啦！”
董传贵让赵春莲数了一百给朱建明。
“四叔，我誓。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就念在我和广胜、茂林、传贵哥几个枪林弹雨、出生入死打天下的份上……”
董传贵到了这般地步，也说不得什么เ仁义礼智，他断定说话的必是看病的高人无疑。不开门定然有其它隐情，事到如今他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一改往日谦谦君子的风度，不讲理地走上前去，也不开口讲话，冲着大门“嘡嘡”就踹了两脚。
老先生微微一怔，可能多少也认出了一点，含笑问道：“怎么เ就不能是我了？这位后生好面善，恕老夫年迈昏聩，实实想不起了。”
“张主任骂你啥了？”爹问。
董传贵拉起赵春莲，然后也让榆生起来坐到炕沿上，拿手绢给儿子把脸上泪水擦干净，放缓了口气说：
榆ด生心直纳闷：他是谁呀？
“你这个人哪，叫我说啥好呢？”
吴尚义小孩子犯了错误似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陪着小心，通红着脸，诚惶诚恐地说：“我是、我不是……。其实也就、就那么……。我是坏、坏人，但我绝对没安坏心。你、你好些了，抱起娃娃走人，你不知我的名姓，我不打听你家住址，咱俩各走各路，这事咋会传扬出去？再说了，生老病死，本是长事，谁笑话谁？上次我们村里开斗争会，地主的婆娘把娃ใ生到เ主席台子上，也没见把人丢到哪里去？就是丢人也不是人家婆娘的事……”
你看这个傻男人，他说的好不好？武冬梅偷眼细看汉子一眼，别看此人长得五大三粗，但心眼儿厚道，头脑แ清楚，不知人品如何，看样子不像个ฐ坏人。因而接话搭话：
这一觉睡得好香啊！就像小时候在家里的热炕上睡懒โ觉，好舒服啊！似梦非梦，似醒非醒，他不愿意睁开眼，他怕一旦睁开眼，心中的美景就看不到เ了。当了这么些年的兵，不是行军就是打仗，怎么就把家忘了呢？这不是到家了吗。家乡的山还是那样的青，水还是那样的绿。那ว不是凉水泉子吗？好甜好甜的家乡水啊，掬一捧水含在嘴里，真美。父亲董万山腰板挺直，倚在大门口，高兴地看着他回家。妻子赵春莲急急从橱房出来，一边用围裙ำ擦手，一边充满关切地望着他。哎，看那个小家伙，那是谁呀？长得胖胖乎乎、结结实实，他不就是他的小榆生吗？他不禁弯下身子，伸出右手轻轻地摩挲儿子的后脑勺儿，口里亲亲地问：“儿子，想爹了吗？”榆生仰起头，扑闪着大眼睛，满脸都是问号：“爹，您怎么只有一只手？”他左右一看，可不是，怎么只有一只了，还有一只呢？他急了，忍不住就喊道：
“小丁，哪个小丁？”
“他嫂子，怎么我越看你越像一个人。”
“噢，大婶，您娘家在哪？”
有道是惺惺相惜。朱三和方连长对上了脾气，两人谈得投机，朱三拉着方国祥的手，好半天不愿松开，有些激动地说：“连长啊，你真行，这么年轻就带兵打仗了。”
方国祥一伸手，截住了曹为民的话头儿，埋怨道：“老曹，你又开始念我的档案了。你不会给大家伙儿说说，我一个可怜的穷孩子，十五岁参军到部ຖ队。长问我，你叫啥？我说，不知道。长又问我，你姓啥？我说，姓方。长见我年龄小，非常耐心地问我，你干过啥？我回答说，放过羊。长笑了，说：那好，就叫“方国祥”吧！
说时迟那时快，董传贵情急之下灵机一动，迅解下腰间的炒面袋儿，里面正好还有半袋干干的炒面，顺过口儿，对着大狗熊的头脸鼻口眼一阵乱ກ抖。狗熊虽勇终归兽类，不知董传贵的炒面袋子为何种武器，白花花的细面儿扑面而来，眼睛鼻子以及张着的大嘴里顿时钻进许多白面粉，又痒又呛又难受，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前早已是模糊一片。无奈之ใ下，顾命要紧，大狗熊只得丢â下朱三，直立起身，抱头抓脸，嗷ç嗷怒吼，犹如小儿啼哭一般。
董传贵就地站住，脊ิ背宽宽的，像一座小山，几乎堵住了整个ฐ屋门。
“大哥，是你把我从山上救回的吗？”
这是两只大狼，在一般情况下狼是不会无端伤人的，这回它们主要是看中了董传贵的背负物，它们早就注意到这个ฐ从高崖上跌落下来的女人了，之所以没有下手是因为时辰尚早闲杂动物太多干扰太大。还没等它们选好机会，倒让董传贵这个家伙得了便宜，把它们现成的晚餐抢了去，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因为是它们咽不下这口气才要堵在道口讨回本就属于它们的猎物的
“什么酒后？你那ว个瓶盖子，顶ะ多湿湿嘴唇。刚闻见一点酒味就醉？你把我当成猫了。我不和你开玩笑，说的全是真话，信不信由你。”
“既然你有此意，为啥不早说？”
“早说！早说什么？那时你是工人，我是社员，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说了还不是白说？说了你要同意还好，你若要不同意，叫我以后咋见人？”
董榆生想想，似乎有理，似乎又并不完全如此。想当初他们见面的时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谁高谁低呀？明明是他矮了半截子，今天反过来倒是他高人一头了。董榆生想了半天想不明白，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
“明天我回家，问问我娘……”
“小时候问你爹，大了问你娘，你自己就没主见？”
“我咋没主ว见？我同意我娘就同意。”
“那你先说，你同意不同意？”
“我、我……”
“董榆生，我怎么เ这么เ贱？我是口袋里卖猫哇还是烟筒里招手？你说一句话，行就行，不行就拉倒，我立马走人！免得你说我把你往黑路上引。你说吧，你说话呀！”
“梅生，其实我本来就挺喜欢你的，只是……”董榆生知道梅生的脾ຆ气，任性固执，三句话不对就翻脸，所以他不能把话说得太死。
“这不就对了，咱们还是有感谢情基础的嘛！还管什么เ只是不只是？”梅生转怒为喜，脸上露出胜利ำ的微笑，接着转了话题解释说，“榆ด生实话对你说，我并不是要急于结婚，你知道咱们乡下的风俗，像我这个年龄娃娃都好几个了。我爹催我我娘逼我，村里人唾沫星子淹死人，我也是实在坚持不住了才要我爹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来解决个人问题，眼看时间都过了，你说我能不着急吗？”
“大叔的病好些了吗？”董榆ด生想起了病中ณ的侯志国。
“算你有孝心，还没成婚就牵心老丈人。等办好手续，咱俩一道回趟凉水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