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美人当初ม住的那屋子也许人进么？里面是可还有佳人余香？”
又有个年轻御史问：“崔美人究竟是什么人物，走便走了,竟丝毫未留痕迹么？那图书馆里总该有几份她从前的手稿吧？”
他垂下头郑重地保证：“先生放心,弟子明白该写什么，不该写什么。”
就这几篇小作文，跟他高中语数外史地政各一本寒假作业，还加一堆卷子和练习册时根本没法儿比！
崔郎中ณ不能,他这个郎中之子更不能,ไ要不去年怎么想送个节礼都得让王大公子代捎呢？真是他家这些人，估计连谢家大门都敲不开。
但人性如此,越是不好做的事，心里就越想着它。乡村贫寒少年崔燮思来想去，找不上捐资助学的谢领导，只好让源叔跟谢家男保姆谢山联系一下感情了。只要谢山知道，谢千户就知道了，也就不用惦记他了——如果这不是他自作多情的话。
崔源不甘不愿地叹了几声：“少爷本来就是郎中公子,ไ怎么能为了他一篇文章就不当呢？那尚书再尊贵也得讲道理,再说老爷一向耿介，不是那等巴结上官的人……”
计掌柜见他走了，少东家又当不成官，便也有些失落，跟着起身告别。崔燮却抬手按住他，说道：“计掌柜且慢走，我还想问几句《四书对句》的事。”
《六先生文集》共三百二十篇,他是从闰八月下旬开始背的,最开始每天坚持背三篇新文,ไ后几个月功课太忙，便减到了两篇，寒假里才刚背完。他不只是背过一遍，还是按艾宾浩斯ั遗忘曲线巩固着背的。这中ณ间只有少数几天因事停背新า文，夜里吹了灯还要复习旧文，最多时一天得背二十几篇文章，现在也仍要每天复习十几篇旧文。
崔燮对八股的敬畏可远胜于古文，好歹古文是从中学开始零零散散背过的，八股这高级文体都活了二十多年还没正经学完呢，哪儿敢贬抑它。他态度极好地应道：“学生懂了，往后一定注重雕琢词章。”
他家那条街口竖着急公好义แ坊，几位秀才在牌坊外下车，过了牌坊不等上车，那座《五经大全》仅仅拼凑了宋儒经传，是粗制滥造之作，可是普通书生又能ม到哪里寻得那么齐全的宋代文章？他们这些生员也是要到处借书来看，这么个居贫处素的小学生，竟备办了整套《大全》，真是羡煞了他们这群儒生。
那生员叹道：“世弟真是朗阔性子。那愚兄就不客气了。”
至少格式没有问题，内容上他真的已经尽力了。他就先放下做好的这题，接照逆破法，从后面的字眼开始破起。
他一时想不出来，索性打开笔记重新看了一遍讲义，忽然看到“上句破题意，下句破题面”这条，思路豁然打开——也就是说，只要把刚做出的那个ฐ破题整个ฐ颠倒过来，不就正好符合逆破的标准了？
那群仆人都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两ä人嘴上说得厉害，身板儿却不大直，一副腿肚子转筋，恨不能马上跪下的可怜相。
“是，我就是崔燮！知道我为什么被恩封为义แ民吗？”他握紧了剑鞘，一伸胳ฑ膊把刚跑过来的崔源挡在身后，对眼前那ว群蠢蠢欲动的人厉声喝道：“别ี动，小心我宝剑不认人！我当初ม可是随锦衣卫血战白莲教妖人首脑，身当数刃，亲手打烂了那妖人的脸才得的圣上恩旨表彰，至今刀伤仍在！你们可要试试自己的脑袋比那妖人硬不？”
赵应麟满腹疑惑，见那些皂隶不肯多说，只好回去禀了祖父母和母亲。赵家长辈也不清楚细情，只疑心跟锦衣卫有关，再往深处猜却猜不着了。
赵应麟说：“约么เ是那位崔公子得了县尊大人喜爱，县尊派人给他洒扫院子来了。”
崔燮把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底忍不住冷笑了几声。
说白了，宅斗那些阴私手段只适用于夫人的权势可以一手遮天的后宅，摊到阳光之下就没用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很轻，听在崔燮耳朵里却像重锤一样，一下子打散了他刚ธ才因为书太多生出的畏惧心理。
就算他能利用化学书上的先进技术赚钱也没用。这个时代讲究“父母在，无私财”，徐夫人是他继母，有母子名分在，他再能赚钱，也是别人养的一株摇钱树，一旦供不上他们的贪欲，就会被砍掉或卖掉。
“好你个老四，回来还假装ณ板着脸，不早ຉ告诉我们这么大的喜事！走走走，喝酒去，让老大请客！”
半夜崔燮醒过来，觉得口渴难耐，就摸下床去拿水。喝水时他看见自己那ว台旧笔记本的呼吸灯一闪一闪，好像是来电了，就放下杯子去拔电脑แ插头。谁知拔线时杯子被电线带倒了，水从键盘上漫过，不知哪条线连了电å，一道蓝色弧光从键盘上冒出，划过旁้边堆着的化学书、移动硬盘，咬上了他浸在水里的手指。
之后再以一句散议“出题”，点明上半题禽兽逼之ใ人害，再以中二比领ๆ上承下，从禽兽不待教而诛转引出人不得不教，从而领ๆ入下题“则近于禽兽”。
因中二比论得不透彻，后二开头的虚词就用了一个“惟”字，则将禽兽与人对比，将中二比的议论往前推了一步，论人与禽兽当各安其天性。以禽兽当安居山林，不得逼近危害人，而论证人——即孟子所说的小人——也该安于劳作耕织，不得好逸恶劳，如禽兽般只图饱食逸居。
后二比是全篇议论的中心，要写得舒长有力，写出这两排长句就耗了不少脑力。崔燮刚想闭上眼歇歇，一回首忽然看见提学官正从考棚右侧巡视过来，那双眼从别ี人的卷子上提起来，正和他的目光撞上。
他心底一激灵，立刻精神起来了，目光重新聚焦卷面，文思唰地也打通了，行云流水地写出了束二小股：仍是以禽兽比人，以禽兽趋水而畏火对照小人好逸恶劳。这句写出来，连大结也有了——来让圣人对此忧思一下，就能ม拔高立意照应题面了。
戴御史巡过来的时候，崔燮头也不敢抬，一笔一画精心书写，只盼着学政看在他打草稿都这么认真的态度上，赶紧ู相信他是个不作弊的好学生，放心离开。
他磨磨蹭蹭地写到了最后一个字，学政大人终于动了动。谁知却不是动身，而是伸手把那张草稿拿起来，低声吩咐：“你不是过目不忘么เ，自己把稿子默写在卷子上吧，这份我先拿去看。”
崔燮惊讶地抬起头，戴御史却转过身淡淡说了一声：“好生写，下一题也不得敷衍！”
他卷着草稿纸悠悠地巡场去了，留แ下崔燮一个人失落地对着空白卷纸。后面有巡ำ场的差役过来替他续水，悄悄地作了个眼色，对他点点头。
提学大人还是很看重你的，喝水就不要你的钱了。
崔燮误以为他的意思是“提学大人很看好你的文章，不是来找你茬的”，心口一松，赶忙摸出几分碎银子给他，喝了口热水，提笔继续推敲诗经题。
院试的惯例是大宗师独自看卷，看中谁便取谁。戴仁拿了崔燮的稿纸，回去坐在堂上细看了几遍，只觉其风格和府试略有不同：不那么เ恪守绳墨，处处有典，以章句为己言；文笔更洒脱，更倾向于磅礴议论，以气势压人的古文气概ฐ。
他便叫了迁安县训导过来问：“这学生县考的卷子在么？他县考的文章也是这风格么เ？回头给我调来，我要对着比较一下。”
训导看了卷面，恭敬地答道：“也跟这篇的风格差不多。他从前受过敝县大令指点，好融古文为时文，”说着又不禁替他说了句好话：“不过文章的格式规矩是不错的。”
戴御史并非要挑毛病，只是听那训导说他的文章是戚县令指导出来的，就想起了《戚志远公文集》里那ว些清丽浅近的游记，不由笑道：“真是你们知县指点的？这两人文章差ๆ得也太多了，戚大令那个倒合是个十六岁的文秀童子所作，这文章反而像个ฐ老成端重人物的笔法。”
训导不敢非议上官，只站在一旁听着。
戴仁说笑了一句也就罢了，看着手里的墨卷说：“辞采不够缛丽，但议论纵横，转折奇崛。你看他时写禽兽，时写人，时引圣人……其势如山断云连，句句绾带前篇，上下浑然贯通，是难得一篇不以文字，而以篇法压人的文章。”
训导揣摩其意，带着几分喜色问道：“大人是看重这学生的？”
戴仁道：“我倒也想收他作个学生。可惜我明年就要卸了督学之职，他又是要拨进县学的，缘份浅啊。”
院试取中的生员中，一般前八成拨县，后二成留府，能拨进县学也就表明不只是要取他，名次应当也在前列ต。这样会作文、有科举之望的好学生也是县府二学争着要的，能落到县里，将来取中乡、会试，就是他们这些学官的政绩了！
教谕喜盈盈地起身，朝戴仁拱了拱手：“下官便代这学生谢过学道大人提携之恩了！”
戴仁笑了笑，叫他回去准备县试卷子，自己้将草稿压在桌案上，继续绕场巡视。
永平府一带没什么科举ะ大县。府试录的一百多新生，加上往年未取中ณ的童生，寄籍的军卫生，总算上也不足二千之ใ数。
那考棚却是永平府新建的，足可容纳两三千人，他这回是将六州县一卫的考生都纳进来同考，考场里仍显得空荡荡的，有人交头接耳、传音作弊一望即知。他在里头巡了一道，黜落了几人，也把所有童生的草稿扫过一遍，心里有了底……
眼看着一个小三元要在自己手下诞生，戴提学心里也微觉欣喜，提笔给自己的同乡写了封信，矜持淡然地告诉他：“我在永平府得了一个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