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再也没有那份良好的心态了，脑海里千头万绪，杂乱无章。她想起她曾经与姚江河讨论过的，关于伟人与凡人在做一件事情时的价值取向问题。她自然算不得伟人，而是一个ฐ普普通通的女研究生，可是，她是带着清澈见底的明丽ษ心态来欣赏远处那ว朦胧裸体的，绝不带任何本能的冲动，而是人格和智慧升华的艺术赏析。
很明显，带着这样的心情是无法欣赏美的，她怅怅地收回目光，站起身来，自顾自地向回校的方向走去。
“英语是我的主科，日语是我选的第二外语，我准备还要攻克俄语。”
“当然。我很喜欢这门课呢！”
“那ว是——”
姚江河迅速地将鱼放进盛水的盆里，转过身来，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妻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莲子，你一个人在家里，晚上应该把门关上的。”
“不回来你到哪里去？”
天色已近黄昏，劳顿了一天的春阳停泊在西山一块若明若暗的石头上喘息，浅浅的毛月亮却早早地飞临到เ通州大学的上空。一天中最为温馨最为热闹的时刻到来了，数千大学生和百余名研究生，除去少量钻图书馆或躲进教室赶写论文，大多数人哈三喝四，提着水瓶，端上凉拌肉片，再到小卖部买一袋香脆可口的鱼皮花生，去校园西南边的草坪上聚会。围绕着一个空洞的哲学命题，你一言我一语地折腾到半夜，直到草尖上的露水在不知不觉间打湿了他们的裤ไ腿，这些从空洞走向空洞的骄子们才疲乏็地散去。自然，这是沉溺于思索的一群，他们在辩论中把自己折磨得口干舌燥，同时也吸取了营养，理清了自己原本紊乱不堪的思绪。更多的人是不喜欢这种思考的，他们怀抱六弦琴，在草坪上边跳边唱，一方面在发泄着潜藏在灵魂深处的、不断上涌ไ的欲望和激情，另一方面，他们用自己的琴音和歌喉，向空气里播撒着一种雄性的或雌性的元素，并焦急地寻觅着相对的一种元素的应和。是的，如果草地上只有男人或者只有女人，那些原本就没有多少内容的歌声，会像沙漠里孤零零的狗尾草，不需要日光的暴晒就会自行萎顿的。
“这学校毕竟是他们的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匆匆的过客！”
他翻开书，再次诵读屈原的《九歌》中的《湘夫人》，想把写了一部ຖ分的论文续下去。
“帝子降会北渚，目眇眇合愁予。弱弱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湘君的徘徊、观望、急切的等待，以及对湘夫人的思恋和纯真的爱情，让姚江河心向往之。越是如此，越是觉得自己感情的失落。
读了《湘夫人》，他又将自己未完的论文从头至尾地看了一遍。
落笔时让他激动并自鸣得意的文字，现在看来死瘪瘪的，既ຂ无灵气，也没有理性的提炼，十余页稿笺纸上，全是些陈词滥调。纯粹是浪费笔墨，浪费纸张！
姚江河哗哗地把稿子翻过去，在每一页上划ฐ了一把大大的叉。
必须推倒重来！不然，怎么能够交差，怎么对得起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闻教授呢？
他一想到这些就不寒而栗。
重新า吸了墨水，重新铺开稿子，他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论文的标题。
“好了，今天就好好休息，梳理一下思绪，明天一切从头开始。”
姚江河对自己说。
怎么个休息法呢？这问题却难住了他。
出去散步么？他已经厌倦了那故作深沉的休闲方式！去找邻近寝室的同学闲聊么？刚开始大家还有些新鲜的见解可以交流，时间一长，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话了，除了消磨时间，浪费生命，已经没有丝毫别的意义了。
那么，就没有别ี的方式了吗？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李新。
对，去找他聊！毕竟是老朋友，人家也来过一次，并且几次托人带信让你去玩，早就该去走一走了。
通州商场离通州大学并不太远，公共汽车两三个站便到了。天尚未全黑，姚â江河不想乘车，怀着一种明净的心情，向通州ะ商场而去。
这是一个堂皇而敞亮的所在，姚江河几乎都认不出来了。通州商场是通州城的老字号，姚江河读大学时穿的第一双皮鞋，就是在这里买的。那时候，商场很窄，而且破旧，全没有现在的富贵气派。
姚江河心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失落，由于对逝去岁月亲切而温暖的回忆，使他对这人进人出的高档地方产生了陌生感。他在门口站立片刻๑，吸了一口气，走进去问信门的一个柜台小姐：“小姐，这里有一个叫李新的人吗？”
小姐显然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因为她正以售货员的职业微笑，向一个要买皮衣的中ณ年男人推销产品。
姚江河又问了一声，小姐依然没有理他。
那中年男人很是讨厌，将皮衣穿在身上，让身边的妇人评说一阵，又脱下来，这里摸摸，那儿摸摸，一副不挑出毛病不罢休的神态。他每说出一点毛病来，小姐都以极其温柔的方แ式将他驳倒了。
之后，男人再次将衣服穿上，他身边的妇人前嘀嘀咕，像是很不满意的样子，同时却在掏钱。男人将一叠崭新า的钞票握在手里，并不给依然微笑的小姐，试探性地问道：“当真不少价么เ？”
“没办法，先生。不信，你可以到其他商场比较一下再来买。你们是识货的，我相信你们转了全城，还会回到这里。”
男人犹豫着，凝视着柜台里挂在货架上的一块红牌。那是物价局颁发的“信得过单位”的牌匾。
“你这女子口齿伶俐，会做生意。就冲这一点，我买了！”男人终于勇武地说。
小姐笑得灿烂而羞涩。
男人身边的妇人。却灰白了脸，很不高兴的模样。
小姐的目光一直把那一对夫妇送出门，对着他们的背影说了声“再见”，才把那ว微笑转到姚江河的脸上来，声音甜美地问道：“先生，你要什么？”
姚江河一肚子的气，直杠杠地说：“我要找李新！”
“噢，你找我们李经理呀，他在二楼，先生请。”小姐做了一个优雅的姿式。
姚江河谢也懒得道，便顺ิ着小姐指的方向上楼去。
楼ä道很窄，窄得连一个人的身体也难以容下。姚江河只得侧身而上。商场这么气派，弄个ฐ楼梯为何如此小气呢？看来，李新要赚一点钱也不如想象的那么เ容易。真正的商人，是懂得怎样节衣缩食的。
楼梯的尽头，有一个大约二十平方米的厅，厅里傍墙摆了两ä溜沙发，灯光也亮得晃眼，却没有一个人影。
姚江河只有喊：“李新！”
没有人应。
“李新！”姚江河又喊了一声，音调提高了许多。
他听见有响动声，却不知声音发自何处。
好一阵，正对门的一面墙突然洞开。那ว里面是一间小屋，屋子里搭了张简易的床。
谭a弦穿得规规矩矩坐在床边，李新无力地躺在床上，一脸的病容。
“噢，是你——姚江河？”谭a弦首先惊异地喊道。
李新的眼睛本是望着天花板，对来人全不在意的样子，听aທ弦这一喊，惊喜地转过头来，大叫一声：“江河！”
姚江河看着他们笑，不知当不当进。
“快进来呀，你龟儿子傻了么เ！”李新笑骂着。
姚江河这才很随便地跨了进去。屋子实在是太小了，像一个楼梯间改装而成，放一张床之后，连一个小竹凳也搁不下了。姚â江河只好傍了谭aທ弦坐在床边。
“这么早就睡了？”
“哪里，我从早ຉ晨就躺在床上，饭也没吃，刚才a弦来，才给我煮了碗鸡蛋面吃。”
“病了？”
“病了。这一段时间，我把商场装ณ修了一下，花了三十万。钱是小事，把人抱病了。”
说着，李新坐起来要穿衣服。谭aທ弦殷勤地递给他衣裤，并从被子里摸出一条内裤来，羞涩地扔到เ李新面前。
李新า望着姚â江河笑笑说：“不好意思，刚才a弦把我全身上下按摩了一遍，血脉ำ畅通，感觉也好多了。”
姚â江河笑了笑，本想开句玩笑，但见他们那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把玩笑话收回去了。
李新笼在被子里穿了内裤，就把毛茸茸的瘦腿撬出来穿外衣。
谭a弦并不回避，只含着温柔的微笑望着他。
“a弦，泡杯茶来。”李新า说，又把脸转向姚江河：“我们厅里坐。
你我兄弟俩，早ຉ就该好好聊一场了，总是抽不出时间。这人想起来也没意思，越活越忙，越活越紧ู，连朋友在一起的时间也少了。”
李新真挚的话语，姚江河听起来倍感亲切。
两ä人刚刚ธ落座，谭aທ弦冲了两ä杯龙井茶来，紧紧偎依着李新坐了。
“aທ弦，你是几点钟上夜班？”
“九点。”
“现在该去了。”
谭a弦看了看表，并不打算离开。
“快去，不然又迟到了。听话，好吗？”
李新轻拍着谭a弦削瘦的肩，慈爱得像父亲。
谭a弦依然没有行动。
“今天我不能送你了，你自己搭出租车去。听话，听话。”
谭a弦终于站起来了，眼里仿佛有湿漉漉的泪光。
李新า将她送到เ楼梯的边沿，一再叮咛：搭那种贴有“学习雷锋小组”字样的出租车，司机技术好，品德也好。叫司机开慢一点，尤其是拐弯的地方。到了单位，立即打个电话过来。
谭aທ弦—一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