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尘子的目光避开了小男ç孩,深以为然的对着无心一点头:“不错。”
师父不做脸,出尘子也无言回护。一边追赶无心一边环顾左右,他就见佛像的变化越来越大,虽然身姿还是庄严曼妙,然而面孔从诡笑渐渐转为狞笑,最后竟是大眼大嘴,如同鬼怪一般。出尘子常年的养尊处优,此刻就有点禁受不住。一甩袖子亮出令旗,他轻声向无心说道:“站住,前途凶险,让我测一测是否会有鬼魂作祟!”
出尘子刚喝了一大碗热汤,满头满脸的出汗。仰起头甩了甩一头乌ไ黑长发,他用雪白的手帕轻轻一拭额角,同时飞快的斜瞟了无心一样:“因为……先师羽化在了千佛洞。”
无心扭头盯着他:“你还没有回答洞里有什么!”
月牙一横心,决定效仿戏园子电影院里的摩登女,也跟着展示一下曲线美:“你要是不管我,我就敢穿!”
顾大人喝了酒,醉得天下无敌,一屁股把无心拱出老远。回头一看无心跌坐在雪地上了,他大发慈悲,转身伸手又把无心拽了起来。无心坐了一屁股雪,自己้不知道,还是月牙过去给他拍了拍裤子:“就知道闹!再闹都回屋吧,万一大除夕的你俩再打起来了,我可劝不开架!”
老帅双掌合十,五体投地的表示崇拜:“法师,您是真高!一夜死了三个大人,他个ฐ小崽子却是平安无事。全亏了您的血符保佑了!”
顾ุ大人也被一名副官叫来了,扭扭捏捏的坐在下首。无心只对着他一点头,然后抄起筷子,自顾ุ自的开始吃。依着无心的食欲,真恨不能直接端起桌子往嘴里倒;可是为ฦ了维护自己仙风道骨的形象,他一口一口吃得很有克制,刚刚到了三分之一饱,就把筷子放下了。而老帅终于除了大患,一口一个小笼包,吃喝之余谈笑风生,任谁也看不出他夜里刚死了两个太太和一名干将。
老帅低声问道:“法师在干什么?”
老帅嗤之以鼻:“笑话!一个臭娘们儿还治住老子了不成?不用派,老子就等着她过来!”
女鬼不动,继续慈爱的轻拍小男孩。
无心发现女鬼的声音悠悠扬扬,仿佛先前曾是个唱曲的,带着一点动听的韵律:“人各有命,不干你事。想报复他就直说,不必另找借口。他一身杀气,你奈何不了他,所以在家里挑软柿子捏,对不对?”
月牙莫名其妙的抽回了手,弯腰从角落里抱起一棵大白菜:“啥事?说吧!”
月牙伸手对着门外一指,声音也轻了:“你想让他去啊?”
顾大人沉吟着说道:“有点像人了……”
月牙一边伸手试着锅里的水温,一边忍不住笑道:“我比一般老爷们儿还胆大呢,还能怕他?”
顾大人正襟危坐:“你啊,就知道吃!”
月牙又“哟”了一声,没再说话,心中暗笑,想顾ุ大人开始装大人物了。
不等人回答,月牙自己爬到เ炕角,把针线笸箩端了过来。针线被倒出去了,她又往笸箩里面垫了一层枕巾:“往后你就在这里面睡,等到长大些了,我再给你换个篮子。”
协议达成,风平浪静。月牙烧热水自己้洗了把脸,又拧毛巾擦了擦无心的手。擦手的时候顾大人凑上来了,很好奇的用手指去触断腕。月牙登时一转身隔开了他,急赤白脸的怒道:“你别弄他!”
岳绮罗微微低了头,从刘ถ海中抬眼看他;看着看着,她看到了铁条上的清晰齿痕。
岳绮罗当即转身走向门前棺材,冷风席卷而来,吹起披风下摆,露出里面一身青色裤褂。不用旁人出手,她亲自推开棺盖,只见里面的小鬼仰面而卧,本来已经是个半腐烂的状态,如今受了稀薄阳光的照,越发像被火灼一般,模样眼看着越发败坏,七窍都流出了黄汤绿水。抬手搭上漆黑的棺材盖,岳绮罗念念有词的画出一道符咒,最后一笔狠狠的抹出去,她闭上眼睛仰起脸来,声音又轻又急:“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服,何鬼敢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微微弯下腰去,无心问道:“你睡在哪里?”
无心抽出手指,踢开小鬼继续前行。走过几步之后他忽然折返回来,拎着小鬼走出了月亮门。撕下小鬼身上的红衣裳,他就近找了一棵树,撕扯衣裳结成绳子,把小鬼绑在了树干上。他的鲜血正在腐蚀小鬼的皮囊,而等到เ黎明时分阳气上升,阳光自然会让小鬼魂飞魄散。
无心单手托着毛巾,小声答道:“我没看出她的问题,我看出了你的问题。记不记得我今天说过你面犯桃花?”
顾大人问道:“既然看出来了,怎么不早告诉我?”
等到无心爬上地面之时,月牙和顾大人全赶过来了——先前在树上,来不及阻拦无心下洞,两人全都吓坏了。此刻一人抓住了无心的一条手臂,月牙的牙齿刚要接触空气,顾大人已经出了声:“你下去作死啊?”
无心摇了摇头:“没啥。”
两条垂肩的大辫子被拆开了,光溜溜的盘成了脑后一个圆髻,上面还了一朵小红线花。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顾ุ大人嬉皮笑脸的开了腔:“哟,看来昨夜有好事啊!”
他想说白头偕老,可是无心不会白头;又想说早生贵子,但是无心也没有种子。舌头在嘴里转了一圈,他思索着把话说完整了:“百年好合。”
无心没想到道士这么有涵养,摔成狗吃|屎了还不骂人。毕恭毕敬的双手奉上拂尘,他正要道歉,不料é道士忽然变脸,甩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好你个混账东西,大半夜的胡跑什么?万一把本道爷摔出个三长两短,你赔得起吗?”
无心咽下一口恶气,抬手向后一指:“道长,前方可是有鬼!我好心前来拦你,你还不领情么?”
“顾大人。”无心提着砍刀,围着火堆又绕一圈:“不是我不出手,是我怕我离了你们,你们会有危险。周围的几个纸人,是我们能ม看见的;林子深处我们看不见的,谁知道还有多少?谁知道除了纸人,会不会有其它的东西?”
顾大人一放心就来了神,月牙年纪轻身体好,熬过一夜也不痛苦,只有无心哈欠连天,睡眼惺忪。三人没有干粮也没有水,只怕再耽搁下去会体力不支,便一起张罗着要二次下洞。无心知道洞里不干净,然而洞外阳光明媚鸟啼四起,一派爽朗景象,并不是鬼神肆虐的时辰,所以他大喇喇的第一个跳下洞内,还像昨夜一样打了前锋。顾大人长了心眼,把外衣的两只袖子撕下来缠上一树枝,找松树蘸了松香制ๆ成火把,让无心用它在前方照明开路。三人络绎的弯腰钻入斜洞,一路走得十分顺利。连着拐了几个大弯之后,无心心中忽然一凛,暗想洞外是白昼不假,可洞内不见天日,永远都是黑夜。天上的太阳,可驱不散地下的黑暗。
无心试探着把下巴搭上了月牙的肩膀:“上山怪累的,在家等我吧!”
月牙没有多问,放下手答道:“累我不怕,我就怕好不容易把你等回来了,你身上又少了物件。”
随即她两眼一翻,向后仰了过去。
月牙把嘴一咧,呜呜哭着点了头。不料正在此刻,身后的门板有了震动,是被无心轻轻敲了一下。
然后她扔了篮子抄起笤帚,一阵风似的就刮进西屋去了。无心和小妹已๐经分开坐了起来,无心往炕里一缩,指着小妹就嚷:“没我事啊,是她扑的我!”
月牙越说越气,因为外敌已被驱出,所以现在专心致志的处置内奸。无心被她狠打了好几下,抱着脑แ袋往房里逃。月牙挥着笤帚紧随其后追了进去,房门一关,无心转身一把抱住了她,低声问道:“荷包里的黄符还在吧?”
月牙没有多想,吹灯睡觉。而无心回到西屋又等了许久,见院外始终无人,便也睡下了。
走过去打开了院门,她认定对方是个小叫花子,可是低头一瞧对方แ,她不禁愣了一下——多漂亮的一个丫头啊!
水为,深井加上冤魂,更是上加,加之一百年前周围荒凉,人气衰弱,所以井中气简直堪称纯粹。无心无意中把手伸进衣兜,到เ了又潮又软的黄符。心中忽然一动,他想当初ม段家的所作所为哪里只是单纯的复仇?分明就是凑齐了天时地利ำ人和,专为了整治岳绮罗一个人!
月牙被崩了一被面玻璃渣子,幸而头脸安然无恙。嗷ç一嗓子坐起来,她六神无主ว的一把抓起枕边包袱,就听无心叫道:“月牙,下地!”
垂下眼帘清了清喉咙,无心微微仰起脸面向了太阳。干柴烧出噼噼啪啪的炸裂声音,而他低吟浅唱的声音却是穿透沉滞黑烟,被飘逸而出的魂魄一直带去很远很远。一门之外便是月牙、顾ุ大人和他的卫兵们。无心平日声音清朗,念起经来却是带了一点嘶哑,众人一起静静倾听着,听无心把往生咒念得这么悠远、这么เ苍凉。
无心身上疼,肚里饿,决定先去吃顿好饭,顺便把钱收了。转身走去推开院门,他对着顾大人一笑:“灰飞烟灭。”
后半夜,五姨ถ太被副官开汽车送走了。而顾大人因为一闭眼睛就是鬼脸长发,所以死活不肯回房,定要占据大炕中ณ间的位置。月牙忍无可忍了,气得说道:“我不能ม跟两个老爷们儿睡一铺炕,我下地用椅子拼张床去!”
月牙不再说话了,关了电灯躺下来。而顾ุ大人守着无心,很有安全感,闭上眼睛也睡了。无心有心事,一边思索一边提醒自己别忘了喘气。等到月牙的呼吸重了,顾大人也打起了呼噜,他才放心大胆的吐出最后一口气息,瘪着腔彻底放松了。
出尘子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飞贼,怎么可能会开锁?”说完他从衣兜里出一牙签,凑过来要去捅锁眼。无心见了,便嘱咐道:“道长,你先忙着,我再去到เ处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钥匙!”
然后他当真起身找了一圈,连老道人的道袍都掀开了,可是连钥匙的毛都没有找到。出尘子忽然“哎哟”一声,面如苦瓜的回头告诉无心:“牙签折在锁眼里了!”
既然文的不行,只好动武。因为不知门后到底是什么情形,所以出尘子先将一张纸符贴上门缝,然后给无心让出位置。无心拔出短剑,开始试着去砍小锁。砍过几下之后他有了准头,挥起短剑用力一斩,只听“铛”的一声,火花四溅,小铜锁已经落了地。
无心没有贸然开门。闭上眼睛靠近门缝,他静候良久ื,并没有感觉出异常的空气,才将剑尖进门缝,轻巧的向外一撬。铁门带着纸符立刻开了,门轴略微有一点锈,发出了刺耳的吱嘎声音。无心率先探头向内一望,出尘子也赶上来了,跟着他一起窥视。
下一秒,两人扭头对视,面面相觑的全傻了眼。原来小铁门后只有一尺多长的空间,空间尽头,又是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