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铜灯摆在崭新的梨花木桌上,崭新的桌子摆在崭新的波斯ั地毯上,铜灯旁边还有鲜花——什么เ都有。
惟一还没有改变的,就是王动的那ว张大床。
他吃鸭子的原则是:“有肉的时候,绝不啃骨头,有皮的时候,绝不吃肉。”
很少人能ม从鸭子身上联想到女人,郭大路能。
金毛狮笑道:“这是古风,我们的老祖宗本就是坐在地上的。”
谁都不愿意他们注意到那张床,可是无论谁走进来都没法子不注意那张床。
拔出来的代价是钱,插回去的代价是血。
郭大路若是掏出那锭金子来付账,岂非等于告诉别人自己就是贼。
有些人很喜欢冬天,因为冬天可以赏雪、赏梅,可以吃热烘烘的火锅,可以躲在热烘烘的被窝里读禁书、睡大觉。
只可惜穷人的冬天总是偏偏来得特别早。
你若是他的朋友,遇着他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他也许会赤手空拳跃入黄河捉两尾鲤鱼,再从水里跃出抓两只秋雁,为你做一味清蒸鱼、烧野鸭,让你大快朵颐,你吃了他的菜保证不会失望。
有人甚至认为他除了生孩子外,什么都会。
郭大路道:“也那没关系,我保护你。”
扫俗这才笑道:“他说,就算别人不好意思,大爷你也一定会去的,因为这些人里面,就算大爷你的脸皮最厚。”
他话刚说完,已拉着钓ี诗溜之大吉。过了很久,还可以听到เ他们在吃吃的笑。
郭大路又好气,又好笑,喃喃道:“原来这小鬼也不老实,居然会绕着圈子骂人。”
燕七忍不住笑道:“其实他这也不能算骂人,只不过在说实话而已。”
王动道:“其实他也不能算是脸皮厚,只不过是人穷志短……”
燕七接着道:“而且是饿死鬼投胎。”
郭大路也不生气,悠然道:“好,我又穷,又饿,又厚脸皮,你们都是君子。”
他忽然冷笑了两声,道:“但若不是我这个ฐ厚脸皮,你们这些伪君子,今天晚上就要上当铺、出洋相。”
燕七道:“他们到底是客人,你怎么เ好意思去吃人家的?”
郭大路冷冷道:“他到底还是个人,吃他的至少总比吃猫的好;一个人若连猫送来的东西都吃得不亦乐乎,还有什么脸摆架子?”
王动道:“谁摆架子?我只不过想要他把酒菜送到这里来而已๐。”
菜不多,酒倒真不少。
菜虽然不多,却很精致,摆在一格格的食盒里,连颜色都配得很好,就是看看都令人觉得很舒服。
何雅风道:“这些菜虽是昨夜就已做好了的,但小弟终年在外走动,对保存食物的法子,倒可算是略有心得,可以保证绝不致变味。只不过以路菜敬客,实嫌太简慢了些。”
郭大路忽然笑道:“你昨天晚上就准备了这么多菜,难道算准了今天晚上要请客?”
钓诗正在斟酒,抢着道:“我们家公子最好客,一路上无论遇着什么人,都会拉着他喝两杯,所以无论到哪里,酒菜都准备得很充足。”
郭大路向他挤了挤眼睛,悄悄笑道:“这么样看来,脸皮厚的并不是只有我一个。”
何雅风道:“郭兄在说什么เ?”
郭大路道:“我在说他……”
钓诗忽然大声咳嗽。
郭大路笑道:“他酒倒得太慢了,我简直已๐有些迫不及待。”
他第一个举起酒杯,嗅了嗅,大笑道:“好酒,我借花献佛,先敬主ว人一杯。”
他刚想喝,何雅风已๐按住了他的手,笑道:“郭兄先等一等,这第一杯酒,应该我敬四位,四位一齐……”
忽然间,一条黑狗,一只黑猫,同时从外面窜了进来,窜上了桌子,刚斟满的几杯酒就一齐被撞翻。
何雅风脸色变了变,突然出手。
他一双手看来又白净、又秀气,就好像一辈子没有碰过脏东西,连酒瓶子倒了,都不会去扶一扶。
这只猫和这条狗却好像刚从泥里打过滚出来的。
可是他一出手,就抓住了它们的脖子,一只手一个,将它们拎了起来,正准备往外面甩。
他刚往外甩,忽然又有两双手伸过来,轻轻地接了过去。
郭大路接住了那ว条黑猫,燕七接住了黑狗。
郭大路抚着猫脖ๆ子笑道:“你来干什么?莫非要和何公子抢着做主人么?”
燕七拍着狗头道:“你来干什么เ?莫非也和郭先生一样,急着要喝酒?”
何雅风锁着眉,勉强笑道:“这么เ脏ู的小畜生,两位为何还抱在身上?”
郭大路道:“我喜欢猫,尤其是好请客的猫。”
燕七笑道:“我喜欢狗,尤其是好喝酒的狗。”
酒倒翻在桌子上的时候,这条狗的确伸出舌头来舔了舔。
王动忽然道:“只可惜这不是金毛狮子狗。”
林太平夹起块油鸡,又放下,道:“只可惜这不是烤鸭。”
何雅风声色不动,微笑道:“四位说的话,小弟为何总是听不懂?”
郭大路笑道:“也许我们都在说醉话。”
燕七抱着的狗突然惨吠了一声,从他怀中跳起来,“砰”的,落在桌子,就像是突然被人割断了脖子,连叫都叫不出了。
本来鲜ຒ蹦活跳的一条狗,突然就变成了条死狗。
燕七看着死狗,又抬起头看看郭大路,道:“你瞧见了么,这就是急着要喝酒的榜ึ样。”
郭大路也在看着死狗,又抬起头看看何雅风,道:“我们都不是广东人,阁下为何要请我们吃狗肉?”
王动看看何雅风,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淡淡道:“听说黑狗的肉最滋补。”
林太平冷笑道:“也许这并不是黑狗,只不过穿了黑衣服。”
何雅风居然还是声色不动,慢慢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酒渍道:“各位少坐,在下去换套衣服,去去就来。”
郭大路看看王动,道:“他说他去去就来。”
王动道:“你听见了。”
郭大路道:“你相信?”
王动道:“相信。”
郭大路道:“为什么?”
王动道:“因为ฦ他根本不到别ี地方去,他就在这帘子后换衣服。”
何雅风静静地看着他们,再也不说别ี的话,看了很久,缓缓转身,提起了后面几上的箱子,走入帘ຈ后。
帘子是锦缎做的,就挂在这小客厅中间。
别的人瞪着帘子,郭大路却看着钓ี诗。
钓诗的小脸也已๐白。
郭大路忽又向他挤了挤眼睛,笑道:“你们为什么不去换衣服?”
钓诗嗫嚅着道:“我……我没有带衣服来。”
郭大路笑道:“这里没有衣服换,难道不会回家去换?”
钓诗立刻喜动于色,拉起扫俗的手,拔脚就跑。
燕七笑了笑,道:“看来这人的脸皮是厚,心倒不黑。”
他看着郭大路时,目中充满了温柔之意,但等他回过头时,目光立刻变得冰冷,脸色也立刻变得冰冷。
何雅风已从帘子后走了出来。
他果然换了身衣服。
一身黑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