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比你想象的，mm，要复杂得多，我觉得。
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对不对？哈，我们的代沟就在这里：我上面所说，没有一
周一到周五每个ฐ人都忙：足球、篮球、舞蹈，每个人疯得不一样。德国学制每天下午3点就放学了，下午的时间各管各的。我是个足球狂：一周三个下午踢
怎么样，吓到เ你了吧？（你在倒抽一口凉气对吧——我知道你会真信呢，mm，你真的是小红帽，没办法！）好，有些事，是14๒岁到1้6岁的小家伙想尝试的，譬如喝酒（所以，小心看着你的老幺），而我们已๐经到一个程度，觉得酗酒而醉是难堪之至的事了。我有时候会喝醉，譬如在马尔他岛，相处九年的好朋友们要各奔西东了，我们就都喝醉了，但是……你要我提纳米比亚吗？我认识一个华文作家，在纳米比亚的酒店里喝醉了，醉得当场敲杯子唱歌，还要把餐厅的杯盘碗碟刀叉全部用桌巾卷起来带走……那个ฐ人你记得吗？那年我才十岁，可是至今难忘呢。
从哪说起呢？mm，你知道爸爸是挺“爱国”的——你曾经不以为然；而他的爱国，我想和爷爷有关。爷爷，他的父亲，在苏联战场打过仗。他的叔叔，在从列ต宁格勒撤退的大雪地失踪。所以我其实受到爸爸某个ฐ程度的影响，可以说是以德国为荣的，但是因为纳粹的历史，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种“荣”的情感不可以流露出来，是“错误”的。你记不记得，我小学的时候就很喜欢看各种统计指针，每次看到在什么指针ฤ上德国被列入世界ศ前十名，就很高兴，甚至还包括甚么“欠债最多”前十名。好像也很光荣，反正不懂。
你有没有想过，mm，那ว是因为，德国人逃避“国家”这个ฐ东西，以至于宗教都显得比较“安全”。逃避“政”，所以“教”就凸显了。
我不知道什么เ叫高速公路。五年后到了洛杉矶，在驶出机场的高速公路上，我发现，对面来车那ว一列全是明晃晃的白灯，而自己这条线道上看出去，全是车的尾灯，一溜红灿。怎么会这样整齐？我大大地吃惊。那时，已๐经二十三岁，还习惯人车杂踏、鸡鸭争道的马路概念。
我没有进过音乐厅或美术馆。唯一与“表演”有关的经验就是庙前酬神的歌仔戏。老人家带着凳子和扇子去广场上看戏，年轻人却在家里背书，准备永无歇止的考试；歌声从劣质的扩音器传来，日日夜夜像轰炸般无从躲藏。
学校如何？
假期中会面时，他愿意将所有的时间给他的朋友，和我对坐于晚餐桌时，却默默无语，眼睛，盯着手机，手指，忙着传讯。
日子，我好像死在你阴冷的影子里。
生存的意义是什么？生存的游戏规则是谁在定？
我能不能ม“叛变”？
这一页纸上好几行字被水渍晕染了，显然是在泪眼模糊之下写的。与这一页并排摊开的是日记本的彩色夹页ษ，印着一篇励志的文章，“笃守信义แ”。前半段讲
孔子的“民无信不立”——治理一个国家，万不得已时可以放弃军事，再不得已时可以放弃经济，但是人民的信任不能缺少。下半段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ฦ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实可视为中国儒家哲学的宣言书，而亦表示吾民族力争上游、崇高的理想……国父提倡大亚细亚主义，和那些霸道的什么斯拉夫、大日耳曼及其他什么主ว义绝然相反，完全是道义แ之交，而不是横暴阴谋和武力侵略๓……
我在想，那个时候的成人世界，有多少人“问”我、“了解”我，而不“判”我？那个ฐ时候的世界，有多少“真实”让我看见，有多少“谎言”我必须ี“穿越”？
恐怕每一代的年轻人都比他们的父母想象的要复杂、要深刻得多。我不会“判ศ”你，安德烈，我在学习“问”你，“了解”你。成年人锁在自己的惯性思维里，又掌握制定游戏规则的权力，所以他太容易自以为是了。“问”和“了解”都需要全新的学习，你也要对mm有点儿耐心。鼓励鼓励我吧。
今天菲利普放学回来，气鼓鼓的。早上他带着ipod到学校去，坐在教室外头用耳机听音乐，等候第一堂课的铃响。一个ฐ老师刚好经过，就把他的ipod给没收了。东西交到เ级主任那里，说要扣留两个ฐ礼拜。
他忿忿地说：“八点不到，根本还没上课，老师都还没来，为什么不可以听？”
“先不要生气，”我说，“你先弄清楚，学校的规定白纸黑字是怎么写的？它是说，‘上课’时不许，那么你有道理；但是如果规定写的是‘在学校范围内不许携带’，那ว你就错了，不是吗？”
他马上翻出了校规，果然，条文写的是“不许在学校范围内”。好了，没戏唱了。
他服气了，顿了一会儿，又说，“可是这样的规定没道理。”
“可能没道理，”我说，“校规合不合理也是可以辩论的。问题在于，你想不想为这一件事花时间去辩论？”
他摇摇头。小鬼已经知道，搞“革命”是要花时间的。他踢足球的时间都不够。
“可是，”他想着想着，又说，“哪一条条文给他权力把我的东西扣留两ä周？有白纸黑字吗？而且常常有学生听，也没见老师‘取缔’啊。”
没错啊，有了法律之后，还得有“施行细则ท”或者“奖惩办法”，才能执行。校规本子里却没有这些细则，执行起来就因人而异，他的质疑是有道理的。
“而且，这个级主任很有威权性格，”他说，“他的口头禅就是，凡是我说的你们就照着做，别ี跟我问理由。我觉得他很霸道。mm，你觉得做老师的应该用这样的逻辑跟学生沟通吗？”
“不该。这种思维的老师值得被挑战。”我说。
“你知道，mm，我不是为了那个随身听，而是因为ฦ觉得他没有道理。”
“那——”我问，“你是不是要去找他理论呢？”
他思索片刻，说：“让我想想。这个人很固执。”
“他会因为ฦ学生和他有矛盾而给坏的分数吗？”
“那ว倒不会。一般德国老师不太会这样，他们知道打分不可以受偏见影响。”
“你不会因为怕他而不去讨道理吧？”
“不会。”
“那——你希望我去和他沟通吗？”
“那对他不太公平吧。不要，我自己会处理。”
安德烈，你怎么เ处理冲突？对于自己不能苟同的人，当他偏偏是掌握你成绩
的老师时，你怎么面对？从你上小学起，我就一路思考过这个难题：我希望我的
孩子敢为ฦ自己的价值信仰去挑战权威，但是有些权威可能ม倒过来伤害你，所以我应该怎么教我的孩子对“威แ武不能屈”而同时又懂得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这可能吗？
我是这么告诉15岁的菲利普的：你将来会碰到เ很多你不欣赏、不赞成的人，而且必须与他们共事。这人可能是你的上司、同事或部属，这人可能是你的市长或国家领导。你必须每一次都作出决定：是与他决裂、抗争，还是妥协、接受。抗争，值不值得？妥协，安不安心？在信仰和现实之间，很困难地找出一条路来。
你呢，安德烈？你小时候，球踢到人家院子里都不太敢去要回来，现在的你，会怎么เ跟菲利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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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我去征求菲利普的同意写这个故事，他竟然很正经地说他要抽稿费的百分之五。这家伙，很“资本主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