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将镜子揽到面前来照了照,心想,我也不差么。可惜现下是冬季,宫人的衣裳๙都是厚袍子,穿好之后也看不出什么腰身。
桓瓖打量着我,露出欣赏之色:“霓生,我就说你穿女装才好看。”说罢,他瞥瞥公子,“我说得可对?”
我知道此事对于公子而言,乃是有利无弊。但知道是一回事,道理是一回事,而心底的思绪,则又是另一回事。
或许,她旁้边还会坐着一个小公子或者小闺秀,面容与公子有几分相似。
公子的坐姿十分好看,脊背挺拔,却不像许多人那样挺得好像楔了一块木板,松弛而不懈怠,ไ毫无刻意,却优雅得令人百看不厌。
也许公子只不过是在我面前任性挑剔,当他有了妻子,就会如惠风所言,变成一个仿佛我从未见过的人……
太后卧在榻上,双目紧闭,人事不省。
据服侍的宫人说,太后在宫变那ว夜的惊吓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夜里常常惊醒。当时太医来看过之后,说太后年纪大了,ไ心力衰退,本来就易受惊动,而那夜乃是受惊过度,故而致此。太医给太后开了些宁神的药,但无济于事,不久之后,太后得了一场风寒。
说实话,这般盛情,我也很是不好意思,甚至有些窘迫。
瞅瞅公子,只见他立在一旁้,眼睛盯着那ว些牌位,似乎ๆ颇是好奇。
曹麟见我神色,毫不意外,得意道:“如何?可算得无懈可击?”
曹叔办事果然让人放心,我露出笑容,将籍书收下。
他吃不得许多,小半碗之后,即摇头说吃不下了。我不勉强他,少顷,又端来药碗。
这药的味道虽比公子当年吃的好闻多了,但沈冲喝一口之后,仍露出辛苦的神色。
我心中转着念头。这些人的目的自是取太后和大长公主姓名,她们若没了命,得便宜最多的是谁?
我快马加鞭,奈何这鸾车为了好看,做得当真沉重,两匹马拉着也跑不快。
大长公主不以为忤,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圣上乃有上天护佑,不可胡言。”
这些事,在我这样的有心人眼中自然是颇为突兀,但荀尚对此毫无所觉。皇帝病倒半个月来,除了宫里仍然封闭,雒阳一切与从前变化不大,无论是荀尚还是城中百姓,似乎已经渐渐习惯。
我看着他神色,觉得甚有意思,也不急着回房,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榻旁。
“你以为如何?”他不答,却道。
我听到เ了楼台上一阵几乎晕阙的赞叹。
不过我无所谓,我看这种场面,从来不关心胜负。
公子也在。
他比公子年长,但兴趣颇为相投。闲谈之下,公子发现他跟自己一样喜欢杜伯度的书法。二人聊得兴起,又挥毫切磋一番๘,颇为尽兴。
莫名的,我看着他,有一种老母亲看不肖子终于长大出息的感觉。
我高兴地应下。
我哂然,道,“正是。”
他的声音低缓,带着一日疲惫的慵懒,直到เ我走出帐去,仍然似乎ๆ在我耳边徘徊。
“桓公子往来之人都是一等一的名士,听说他平日也洁身自好,不近女色,连定亲也不曾。”
“哦,果真非俗世之人……”
这方法是昨日议事的时候,我教给沈冲的,不须说话,里面的人就能知晓来者何人。果然,片刻,那门即打开。一个ฐ老者站在门后,头发几乎全白,但精神矍铄。
不必猜,这自然正是范景道。
他看看沈冲,又看看他后面的公子和我,露出些讶色,却没有言语,往后让了让。
我一直留意着四周。巷子的两端,始终没有可疑ທ的人影,确认无事之后,我也跟着公子和沈冲走入院中ณ。
待得关上门,公子和沈冲向范景道行礼ึ。
范景道抬手止住,压低声音道:“如今非比寻常,我等既ຂ是共同行事,便不必讲究那些虚礼。”说罢,问沈冲,“现下便出城么?”
沈冲颔首:“此事不宜迟,须ี得早行才是。”停了停,他朝屋子那边看一眼,道,“这边可有异状?”
范景道摇头:“昨夜至今甚为平静。”
沈冲和公子相视,神色缓下。
我知道他自昨夜回到别院之ใ后,最担心的并不是皇后那ว边,而是桓瓖贼心不死,继续来向皇太孙下手。但如今可见,桓瓖正如公子说的那ว样,不会再继续。
范景道没有多说,引沈冲和公子走到宅中一处屋舍前,垂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范少傅?”片刻๑,一个声音轻轻响起,是太子妃。
“正是。”范景道答道。
太子妃没有说话,范景道推门入内。
因闭着门窗,室内光照昏暗,不过我仍一眼就看到了屋里的太子妃和皇太孙。
二人立在屋子里,如我先前交代,身上都穿着寻常衣物,没有配饰,看上去与市井中常见的平民母子无异。
沈冲和公子上前行礼,太子妃忙将二人虚扶一把:“冼马与侍郎皆我母子恩人,妾断不敢受。”说罢,接着又问,“可是现在便出城去?”
“正是。”沈冲道,“我与侍郎来到,便是要与太子妃等商议出城之ใ事。”说罢,他将我方才说的方แ法重复了一遍,太子妃和范景道皆露出惊诧之色。
“由她送太子妃与皇太孙出城?”范景道皱眉,即刻道,“此事重大,怎可如此随意?”
“正是因此事重大,才不可引人注目。”公子道,“少傅为官多年,在雒阳有许多故人。城门值守的将官亦有出身世家之恩,由少傅扮作车夫,难保不会被认出。在下与逸之亦然,太子妃和皇太孙若随我等一道上路,难保被人留意。”
范景道没有言语,仍犹疑不定。
太子妃看着我,却道:“妾以为可行,便如冼马之言。”
范景道讶然,道:“太子妃,这……”
“少傅,”太子妃正色道,“妾与皇太孙可安然至此,皆冼马、侍郎及这位侍婢之力,冼马既这般提议,便是有所把握,我等可放心从之。”
范景道听得此言,虽仍不放心,少顷ั,还是点了点头。
“你姓甚名谁?”他看向我,问道。
我答道:“奴婢云霓生,是桓公子身边侍婢。”
范景道严肃道:“你一人可行么?须说实话,若觉有无十分把握,我可须得派人手暗中护卫。”
我摇头:“不必,为免日后横生枝节,此事越少人知晓越好。”
公子似想到เ什么,向范景道问道:“不知少傅在乡间的那ว田宅之中ณ,可有仆人?”
“有一名老仆。”范景道说道,“此事可放心,那老仆是个哑巴,且跟随我多年,不会泄露机要。”
众人颔首。
事情议定,众人也不再耽搁。范景道昨日用来接太子妃和皇太孙的马车就停在院子里,沈冲和公子帮着他,将马车套好,让皇太孙和太子妃登上,我则ท坐到前面拿起鞭子,充作车夫。
“你真会驾车?”公子走到我面前,似仍有些不放心,低低问道。
我眨眨眼:“公子且看不就知晓了。”说罢,转向沈冲和范景道,“我等先一步离去,那见面之处,诸位莫忘了。”
沈冲颔首:“我等自是记得,你一路小心。”
我再看向公子,笑了笑,不再多言语,扬鞭响了一下。马儿拉着车,在道路上辚辚走了起来。
雒阳的街道,热闹得很早。城门刚ธ刚开启,街市上就已经人来人往,初现繁华。这是我十分喜欢雒阳的地方,相比起钟离县城甚至寿春、颍川那ว些街市而言,它每天都像过节一样,走在路上,能看到เ许多别处看不到的新奇之物。
不过今日,就算是心中无鬼,走在雒阳的街上,也不难察觉出气氛的异样。
走过一条热闹的大街上时,因得行人拥堵,我不得不慢下来,听到了好些路人交谈的话语,“慎思宫”“太子妃”“皇太孙”“烧死”之类的字眼总是不绝于耳,有时还会听到有人提起皇后。而就算是最无所事事的闲人,亦不再像平日那样一副事不关己蜚短流长的神色,聚首交谈时,或多或少地带着疑虑。
“避开避开!”
突然,身后一阵粗声粗气的大喝,人群跟着起了骚动。
望去,却见不知是哪家的豪奴,一副气势汹汹的阵仗,佩刀执棒,正押送着长长的一队车马。
两旁的行人纷纷躲开,有些避让不及,竟被推倒,即刻响起一片咒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