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奉两大军阀在北方แ的战事，来得快，去得也快。位于南方的梅城，尚未卷入战火冲突之中，战事便草草告以结束。督军大人借胡天的队伍当挡箭牌的计划，随着战烟熄灭也一起流产。这一年的秋天很短暂，第一场寒流到来的时候，钱督军亲临梅城，和邻๑省的赵督军，在两ä省交界之处，签订了一个互不侵犯条约。两位督军大人签了字以后，在大家的鼓掌声中，像好朋友似地拥抱在一起。他们共同出征，在一座横跨两ä省的山脉上打獐子。这是一次辉煌的狩猎活动，因为ฦ隶属于两大不同军阀体系的军队，在最容易引起事端的两省交界之ใ处以友好的方式兵戎相见，实在是一桩史无前例的盛事。
“我明白督军大人的意思。”胡天顺ิ从地点着头，然而心里却在悄悄打定自己้的主意。既ຂ然督军大人对墨迹未干的互不侵犯条约毫无诚意，对他这位由á土匪改变的心腹爱将，也不会真心诚意到什么地方แ去。第二大，在一次盛大的宴会上，两位督军大人互相饯行，谈笑风生，都喝得酩酊大醉，看上去已经完全失态的来自邻省的赵督军，在人们掌声中ณ，韵味十足地唱了一段昆曲。作为胡天上司的钱督军也不甘不弱，他不能唱却擅书法，便当堂展纸，让胡天替他磨墨，写了一通醉书。
“这是不可能ม的事，如果有赎金的话，当然是为ฦ了你，为了你们外国人，真的。”何牧师从浦æ鲁修教士的眼睛里，看到了那ว种只有献身宗教事业的人才有的执著，“政府方แ面正在和他们谈判ศ，也许很快就会有结果，不过，我想除了你，恐怕并没有人在考虑被绑架的中国人的命运会怎么样，这种事实在太多了，还是让我们为他们祈祷ຕ吧。”
浦鲁修教士剧烈地摇晃起来，又是一连串ธ的咳嗽，看得出他正为别人的不幸，感到深深的痛苦。“难道我们除了祈祷ຕ，就不能再做些别的什么？”
贝思飞：《民国时期的土匪》，上海人民出版社
浦æ鲁修教士不时地扭过僵硬的脖子，用地道的梅城方แ言和对方แ招呼。他已๐经习惯了人们称他为神父，因为ฦ对于中国的老百姓来说，没人在乎ๆ天主教徒和基督徒的区别。天色昏暗，似乎正在酝酿一场大雨。浦鲁修教士茫然地走着，浑身的关节吱吱咔咔地响着，一阵阵疼痛使他心烦意乱，丝毫也没注意到有两个陌生人，正悄悄地跟在他身后。
“你说我应该怎么เ说话？”霍管带怎么会把小小的县太爷放眼里，他气呼呼地瞪着董知县。
鲁师爷笑着说：“知县大人的意思，不是说弹压不力，而是说弹压不了。关键是要在这弹压不了上面，大做一番๘文章，把文章做足。”
“老爷，省城来了大——官了，”衙役跪在地上，手往外面指了指，“都——都到了门、门口。”
紫呢大轿的门帘终于掀开，一个ฐ金头蓝眼睛的洋人探出头来，对外面看了看，下了轿子，向董知县走过去。围观的人群立刻议论纷纷，群情激愤。自从梅城建了教堂和来了一对能替人治病的传教士夫妇以后，大家见了洋人己้不是太吃惊，然而洋人耀武扬威แ地和道台大人一样坐紫呢大轿，这到เ底还是头一遭见到เ。董知县也有些忿忿不平，觉得这事太荒唐了，脸色陡然从恐慌变成了不高兴。洋人自然是惹不起的，可董知县怎么说也是一县之长，他知道自己้刚才的恐慌有失身份。
江湖郎中ณ来到了胡地的墓旁้边，他振振有辞地念叨着什么เ，然后在地上挖到了两条蚯蚓，蚯蚓被捣碎了，血肉模糊地敷在玉祥的小鸡巴๒上，再从旁人家里抱来一只鸭子，让那鸭子去啄食玉祥小鸡巴๒上的蚯蚓肉糊。父亲挟持下的玉祥，在鸭子凶猛的啄食下，杀猪似的大叫，叫得死去活来。这件离奇的怪事一度曾在梅城中ณ广为流传，以后一直被固执的家长重复，用来当作不许孩子们到เ胡地墓地周围去玩的警告。
唯一对胡地坟墓报以不在乎ๆ态度的，是附近树林里栖歇着的乌鸦和喜鹊。事实上，在胡地安息以后，象征着灾难的乌鸦和报告喜讯的喜鹊，得到了疯狂的最成功的繁殖。成群的乌鸦和喜鹊叽叽喳喳地飞来飞去，多的时期甚至把明净的天空都能ม遮住。春天到来的时候，乌ไ鸦和喜鹊像猎手那样机警地寻觅着食物。它们啄食各种小虫子，地里洒落的麦子或者稻谷，挖土时翻出来的蚯蚓，准备越冬的青蛙。有时候因为饥饿的缘故，它们也向有着古怪花纹出来晒太阳的毒蛇起进攻，它们像鹰一样向蛇猛扑过去，在地上跳舞似的乱ກ蹦，大叫着分散不停向外吐着舌信的毒蛇的注意力。一旦制ๆ服了毒蛇以后，立了大功的乌鸦和喜鹊便将毒蛇衔到大汉白玉的墓顶ะ端，想乐滋滋地单独享用毒蛇的美味。但是成群结队的乌鸦和喜鹊立刻大打出手，咿里哇啦在半空中大喊大叫，铺天盖地往墓顶ะ上涌，一边拉屎，一边又撕又咬，羽毛到处乱ກ飞，好像成心要把安息在坟墓里的胡地吵醒。
胡地被埋葬以后，打开他留下的遗嘱便成为ฦ大家心目中ณ最迫不及待的事情，尤其是胡地的十三位养子，自从他病危以来，对于这些挥金如土的花花公子来说，没有别的事比了解遗嘱内容更为重要。遗嘱被密封在一个精致的小铁盒子里，加了两ä把锁。一把锁的钥๓匙在哈莫斯手上，另一把锁的钥匙在梅城唯一的一位律师那ว里。公布遗嘱的时间被严格限定在胡地落土以后。作为十三个养子中ณ的长子德清，不止一次有机会接近那ว个放遗嘱的铁盒子，当胡地进入弥留之际，正是德清亲手将小铁ກ盒递到胡地手中。在最后的十二小时里，胡地一直死死地抱着小铁ກ盒，抱得太紧ู了，以致于咽气以后，为了掰开扣得太紧ู的手指，德清在众目睽睽之下，差不多把胡地的手指给掰断掉。
胡地可能拥有的财产数额，向来是胡地神话的一部分。人们相信，就算是国民政府的堂堂省长，也绝不可能比胡地更有钱。一二八淞沪抗战打响，到เ处都在热气腾腾的募捐筹款。从省城来了一队女学生，她们在梅城的街头演说演街头剧，搞得这个小城市像赶集一样热闹。女学生们像乞丐一样毫不含糊地跟过路人要钱，向沿街的店面里的老板要钱，临了，捧着一红纸糊成的盒子，按照ั市民提供的本城大户名单，挨家挨户上门索款。胡地在大客厅里接待了女学生，他那双好色的眼睛，不安分地在女学生的脸上和胸ถ脯上来回扫着，冷笑着说：“你们想要多少钱？”
“对于前方的将士来说，当然是越多越好。”女学生叽叽喳喳地说。
“我的钱真能送到前方将士的手里？”胡地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位最漂亮的女学生，心花怒放，“你能保证绝对一个子儿也不会少？”
天真的女学生丝毫不在意胡地眼睛里荡漾着淫欲，她们天真地向胡地着誓，天真地接受了胡地向她们出的请吃饭的邀请。陪同这一大帮如花似玉天真烂漫的女学生吃过饭以后，心情极好的胡地用牙签剔着牙，让女学生们狠狠地吃了一惊地说：
“我捐一架飞机怎么เ样？”
在胡地死了的若干年以后，人们将还一如既ຂ往地议论着他怎么在谈笑间，就捐了一架战斗机的豪举ะ。这样的豪举ะ在一般人的心目中ณ，只有委员长的夫人，只有财政部长的太太才能如此潇洒一回。捐献一架战斗ç机。使得胡地的名声远远地传到เ了梅城以外的地方แ，不仅是省城的几家报纸，国民政府出资办的《中ณ央日报》，甚至美国英国法国苏联的报纸，都做了郑重其事的报道。胡地的神话像长了翅膀似的四处乱飞，人们坚信，只要胡地乐意，他随时可以买下整座梅城，或者干脆ะ连省城也一块买下来。
关于胡地巨额财产的来源，有着无数种不同版本的传说。有人相信这样的说法，那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胡地，得到了洋人的暗助。虽然胡地最终也没有成为教民，但是他无疑ທ是梅城中和洋人来往最密切的一个人。他和洋人做生意，洋人赚中国人的钱，他便不客气地大赚洋人的钱。胡地是梅城绅士中ณ的真正代表，因为ฦ他的洋文几乎和洋人说的一样好。在梅城找不到比他更熟悉洋人的人，他熟知洋人的优势和弱点，因此可以毫不费力地调停本地居民和洋人之间的冲突，既ຂ代表本地居民和洋人作对，也恰到好处地运用洋人的势力，向当地居民施ๅ加压力。当他还是一个不名一文的穷鬼的时候，他曾经替老鲍恩管理过葡萄园，他当过工头，当过承包商，和黑社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不止一次掌握着洪水过后的赈灾款项。梅城中最古老的也是最富裕ษ的教民杨希伯死了以后，他的庞大的家产由继承人莺莺统统捐给了教会，有人怀疑ທ这笔数额巨大下落不明的遗产，实际上是进了胡地的私囊。
胡地财产的来源，还有一个特殊渠道，就是他很可能ม侵吞了他同父异母兄弟胡天的金库。人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落草为寇打家劫舍的胡天，生前一定聚敛了大笔钱财。胡天一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金库，这个金库是胡天改邪ิ归正重新做良民的保障，同时也是他下一次东山再起的资本。根据胡天势力达到的程度，人们不难猜想到金库的规模。尽管胡天胡地这一对兄弟，从来没给人留แ下过有什么手足之ใ情的记忆，但是在别ี人面前掩盖掉这份亲情，也许正是为了让人不致于有所怀疑。曾经和胡地一同去拜谒过胡天的一位绅士清楚地记得，那ว次为ฦ了梅城中越来越恶化的治安，胡地和胡天脸红脖ๆ子粗地争吵起来。与胡天暴躁的脾ຆ气相反，胡地经常给人的印象，是天生的斯ั文和优雅。胡地注定要当绅士的，即使是在他还是一个穷光蛋的时候，他似乎ๆ也不会为什么事，有失体统地大吵大闹。他的个ฐ子适中，体格强壮，力气大得在孤儿院里足可以称王称霸，然而无论谁动手打他，就算是比他小比他弱的孩子无缘无故地给了他一拳头，他也仍然羞于还手。
胡地身上体现出来的斯文和优雅，应该归功于浦鲁修教士在儿时给他的启蒙教育。“只有你爱别ี人，别人才会爱你。”浦鲁修教士在胡地还是一个ฐ小孩的时候，曾经对他进行过强有力的宗教灌输，他无数次地为ฦ他念叨上帝，向他讲述祈神态度的重要性。由á于梦常常和童年联系在一起，胡地曾在睡梦中，无数次地见到เ过自己现实生活中并不太相信的上帝。梦中的上帝和浦鲁修教士常常浑成一体，不止一次地引起他对浦鲁修教士的复杂感情。自从七岁时知道自己是大名鼎鼎的胡大少的儿子以后，胡地对浦鲁修教士的那股慈父般的眷念之ใ情便不复存在。他没有像胡天那样，从小就对洋人恨之ใ入骨，可是一旦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胡地对洋人就再也爱不起来。
那次为ฦ了梅城中的治安，胡地和作为ฦ梅城最高行政长官的胡天，面红耳赤地吵了起来，他所表现出来的激动前所未有。一名已经怀孕七个月的妇女，在回家的途中，遭到了三名土匪的袭击。显然土匪还知道应该怎样对待大腹便便的女人，他们将她小心翼翼地抬到一个ฐ台阶上，而且在台阶上垫了足够的干草。在整个强奸的过程中，三名土匪像作游戏一样对孕妇甜言蜜语，又是安慰又是恐吓，温文尔雅地站在台阶下面，踮着脚轮流泄着他们不能抑制ๆ的情欲。不明事理注定要早产的妇人，不懂得保护自己้婴儿的唯一选择就是必须和土匪很好地配合。她试图大喊大叫，一旦嘴被堵上以后，她便歇斯底里地在原地打滚。结果，等到强奸结束的时候，妇人却因为ฦ自己้已毫无必要的挣扎，从台阶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下来。
“就是畜ไ牲也不会干这样没出息的丑事。”胡地愤怒地对胡天说着。
胡天似乎也觉得理亏，他的手下显然做得过分了一些。“你怎么知道畜牲就不会干这样的丑事呢？”胡天嘻皮笑脸地说着，“别太相信畜ไ牲，人像了畜牲，畜ไ牲有时也会和人差不多。”
胡地向身为ฦ当时梅城最高地方长官的胡天，出了最严重的警告。他告诉一向无法无天的胡天，要想在梅城待下去，必须立刻๑毫不手软地约束一下他手底下的兄弟。如果需要，梅城可以四处招募妓女，正式再开张几家妓院，但是胡天不能ม把整个ฐ梅城当作一家妓院，随心所欲地糟蹋这城市中ณ的良家妇女。良家妇女的提法引起了胡天的强烈不满，他蛮不讲理喊道：“狗屁，这城市里的良家妇女都他娘的是婊子，婊子才是真正的良家妇女！”
胡地说：“你凭什么这么胡说八道，要知道，你娘和我娘，都是这个城市里的女人。”
“你娘？”胡天十分轻蔑地说着，“你娘就是个婊子。”胡天的话使胡地顿ู时脸色苍白，他的眼睛像子弹一样地射向胡天，胡天立刻感到เ自己的话有些过分，扯平地补了一句，“你别ี他娘这样瞪着我，用不着觉得太吃亏，我娘也是婊子，我已经说过了，这城市里到เ处都是地地道道的婊子。”
正是在这次谈话中，胡天矢口抵赖生在梅城的一系列刑事案件，是由á已改编成军队的土匪所为。同样是在这次谈话中，胡天说了那句后来一直在男人嘴里广为传诵的名言，这就是并非只有土匪才长着鸡已。胡地给一同前去拜会胡天的绅士们留下了深刻๑印象，他针锋相对的反驳，驳得胡天体无完肤，一次次无话可说。最后，屡落下风的胡大咬牙切齿，不得不自认倒霉。“小子，你知道我是怎么เ想的？”他看着胡地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大鼻子，第一次也许就是唯一的一次产生了那ว种兄弟之间的亲情，“你他娘真是我爹的儿子，是有那么点像我，不错，你是像我的弟弟！”不甘示ิ弱的胡地却又一次纠正胡天，他慢吞吞地提醒说，做弟弟的，其实应该是胡天。胡天听了不高兴，板着脸说：“扯他娘的鸟蛋，别跟我来这套，要么当老子的弟弟，要么他娘的什么都不是。”
胡地被埋葬以后，急于想知道他究竟会留下多少财产的人们，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对财产的数额做了种种猜测，不相干的好事者甚至为此打起了赌，胡地的十三个ฐ养子更是忐忑不安，他们急于想知道那个上着两把锁的精致的小铁ກ盒子里，那张决定着他们未来命运的遗嘱上到底写着什么。胡地活着的时候，他的十三个养子是梅城中最让人羡慕和眼红的公子哥。七个已经成年的养子，他们从养母那拿到เ了钱，狂嫖滥赌，一个ฐ比一个更堕落更能ม折腾。由á于人们普遍地坚信胡地家里有着一座用不完的金山，而他的十三个养子注定会继承一大笔遗产，因此只要是胡家的公子哥出来赊账，欠多少债主也不会担心赖账，不但不担心赖账，而且千方แ百计地鼓励他们多赊些。事实上，不仅七位已๐成年的少爷在胡地死之前，欠了一尼股债，就连那ว几位乳臭未干的小少爷，也不同程度的学着他们哥哥的样子，四处乱花钱乱欠账。在梅城一家妓院的账本上，竟然写着年仅十岁的德汉欠大洋三十元。
终于到เ了揭露精致小铁盒子里的秘密的时刻๑，十三个ฐ养子，不是按照长幼顺序，而是按照ั高矮顺序，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眼巴巴看着哈莫斯手里闪闪亮的那把小铜钥๓匙。站在那翘企盼的还有胡地的一大堆小老婆。梅城中那位唯一的律师，偏偏在这关键的时候，肚子里不听使唤地折腾起来，结果已经准时出门的律师不得不拐回家去，坐在木制ๆ的马桶上痛苦呻吟。律师的迟到，使得即将揭晓的秘密，平空增添了新的悬念。等到他气喘吁吁地赶到，大厅里早已乱成一团。被埋葬了的胡地似乎ๆ又一次从墓地赶来了，他也和大家一样，正迫不及待地等着由á他一手策划的闹剧真相大白。律师拎着铜钥匙赶来时，他吃惊地注意到，所有的人都抬着头观看挂在半空中的莲花吊灯。莲花吊灯突然像着了魔一样，让人难以置信地响起来。
没有人去仔细琢磨为什么เ莲花吊灯会无缘无故丁零当啷作响，因为ฦ律师带来了亮的铜钥匙，大家的注意力又集中ณ到了遗嘱上面。到เ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哈莫斯ั以好朋友的身份，先打开了其中ณ的一把锁，接着又请由于肚子里正闹不舒服而咧着嘴的律师，打开另外的一把锁。期待已久的关键时刻总算到了，所有觉得遗嘱和自己้有切身利益的人，都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又将心提到เ了喉咙口，屏住呼吸，像正在鸣叫的大白鹅那ว样伸长了脖子，等待着庄严的最后审判。精致的小铁盒被慢慢地掀起了盒盖，盒子里面衬着厚厚的红颜色的绒布，翻开绒布，既没有价值连城的珠宝饰，也没有任何记录着文字的纸片，精致的小铁ກ盒只是一个空盒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在场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仅作为财产继承人的十三位养子目瞪口呆，那些为操办胡地豪华葬礼的债主ว们，也一个个脸色黄，如丧考妣叫苦不迭。整个ฐ梅城中的生意人，都想借着胡地的丧事，大大地一笔横财。他们出谋划策，以一种不必要的奢侈，把胡地的葬礼，操办得比古时候的皇帝的葬礼ึ还要过分。如果胡地真的一分钱也没有留下，不但是他的那十三位养子和一大堆的小老婆将变成一名不文的穷鬼，梅城相当一部ຖ分的老板也得相继破产。因为在以往的交道中，胡地总是让那些老板毫不费力地在他身上大横财赚足了钱，他从来不怀疑他们向自己้索要的价格是否公道，向来是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能为胡地效力，能用赊账的办法，或是那怕先去向别ี人通融借一些钱来替胡地办事，已๐经是多少年来，大大小小的老板们求之不得的美差。事实上，操办胡地辉煌葬礼的巨เ额花销，有相当的一部分，是债主们通过高利ำ贷的形式借来的。不只是饮食业的老板，旅店的老板妓院的老鸨，百货铺和棺材铺的老板，甚至连县政府也陷入了胡乱ກ花钱的怪圈。梅城每一位参与操办丧事的人都相信，就像滚雪球一样，用于葬礼的钱越多，他们最后赚的也越多。胡地有的是钱，而大办丧事却是最后一次捞一票的机会。
如果眼前的一切真是事实，如果富可敌国的胡地真的什么เ也没留下，如果那十三位养子和一大堆小寡妇变成了穷鬼，如果好心的债主ว们真的没地方去要回他们垫付的钱，那么เ已经躺在汉白玉墓下的胡地所开的玩笑，实在太大了一些。人们将拒绝接受这样让人恐惧的既定现实。“这是有人在闹鬼，”胡地的一位年轻遗孀十一姨ถ太喊道，她气势汹汹的声音像雷声一样在大厅里爆炸，惊醒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人想独吞这家里的所有财产！”
年仅十岁的德汉在妓院账本上欠下的那三十元钱，只是老鸨想从小就把胡家的少爷拴在妓院床腿上的一个阴谋。区区的三十块钱，无论是在胡家少爷的眼里，还是在老鸨的眼里，都算不了什么。老鸨的目的，是想让德汉在不久ื的将来，成为ฦ她的一棵摇钱树。将德汉带去妓院的是二哥德明，德明是十三养子中ณ，最好色的一位，他不像大哥德清那ว样，小小的年纪便娶了一大堆小老婆。德明的爱好是把妓院的妓女挨个地睡过来，即使是年龄大得已๐可以做他娘的老鸨也不放过。他不放过梅城中ณ任何一位有些坏名声的风骚娘们，对有伤风化的偷情和通奸，怀有一种特殊的近乎ๆ病态的偏爱。梅城中男人们闲时议论的，常常是某某某已๐经戴了绿帽子，因为ฦ他的妻子已๐和德明有了一腿，而这些参加议论的男ç人，自己้很可能是那些庞大的戴绿帽子阵营中ณ的一员。
德明带德汉去妓院是在胡地下葬的前一天，那ว天正好轮到德明领ๆ着德汉跪在胡地的灵枢面前守灵，自从胡地寿终正寝，十三个ฐ养子便轮番๘跪在父亲面前尽最后的孝道。十三个养子有一大半是穷人家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胡地仁慈地收养了他们，他们不仅不可能ม有机会挥金如上吃喝嫖赌，连简单的读书识字的机会都不会有。领养这么เ多的养子，是胡地不够理智地向姨太太们让步的一大错误。在四十一岁那ว一年，胡地开始认命，他终于承认自己้刚ธ迹时，一位算命先生给他下过的武断结论，这结论就是胡地虽然大富大贵，然而命中注定无子。胡地曾经不遗余力地努力过，他服用了各种神奇可惜无效的方แ药，同时也让他的姨ถ太太们一起服用。他尝试着在不同的时辰性交，并且尝试各种稀奇古怪的体位做爱，在太阳升起来进入，月亮落下去的时候射精。所有的努力都使原先美妙无比的性活动变得毫无乐趣可言。
胡地终于下决心放弃和注定无子的命运一搏的一切尝试，他从孤儿院里领ๆ养了一个已经十五岁的男ç孩子，为ฦ这男孩子取名叫德清，准备让他接受自己的万贯家产。德清的出现，引起了胡地的后宫大乱，由á于指定为德清养母的姨ถ太太有了正宫的意味，所有的姨太太都向他索ิ要同一权利，于是一时昏了头了的胡地，再次陷入毫无乐่趣可言的性爱怪圈。姨太太们像统一过口径一样，她们怒气冲冲将他拒之门外，根本不让他进入房间，就算是强行闯了进去，她们仍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的进一步深入。在没有德清之前，面对众多的姨ถ太太，自以为身怀绝技的胡地常常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可是一旦德清走进这个家庭以后，胡地却现自己้最迫切需要女人的时候，竟然连个用武之ใ地都没有。所有的女人都用各式各样的借口搪塞他，月经来了，小肚子疼了，甚至还有和做爱毫不相干的牙齿痛。胡地不可能涎ๆ着脸哀求他的那ว些女人，他的身份又使他羞于再次出现在梅城中的妓院里，最后，无可奈何的胡地只好让后宫那些无法无天的女人称心，让她们随心所欲地去领ๆ养别ี人家的儿子。
大大小小的养子，害得胡地一直到死都弄不清谁是谁。他曾经提出过这样的建议，那就是既然领养了这么多的儿子，干嘛ใ不索性领几个女儿回来凑凑热闹。但是熟ງ悉他道貌岸然性格的姨太太都知道，一个从不肯放弃家中任何一位年轻女佣的胡地，同样不可能忘记养女这块肥肉。四十岁以后的胡地对房中术兴趣大生，他一改过去那种不顺ิ心的时候，便娶个ฐ小老婆，或者替一名丫环破身的恶习，但是仍然对处女膜有一种最大的崇拜。他的眼睛看到เ姑娘时，仍然不可遏制ๆ地亮。他不怀好心的可耻建议，刚提出来就被彻底否决。
在胡地醉心于房中术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养子们迅成长，他们在养母的宠爱下，以人们不敢相信的度堕落。由于几位大的养子年龄相差无几，他们很快陷入女色的旋๙涡中不能自拔，一个不比一个逊色。老大德清在娶妻的第二年，就迫不及待的娶妾，而且差不多以后每年都要娶一位新า的姨ถ太太。老二德明成了养子中的最著名的登徒子，然而更荒唐的却是老四德威แ，这位看上去性格有些内向，生着一个女孩子似的小红脸，其实是个ฐ天生的色胆包天专吃软饭的坏家伙。
德威是胡地车夫的儿子，他的养母六姨太将对一表人才的车夫的好感，移情到了他的儿子身上。过继以后，十四岁的德威很快无师自通地成了六姨ถ太的小情人。六姨ถ太有一种胃气痛的毛病，每当她生气或是需要男人体贴的时候，就得有一个人替她按摩，从进入胡家的第一天起，德威便责无旁้贷地成了六姨太的专职按摩师。到了十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德威แ替再过几年就要四十岁的六姨ถ太按摩，他轻轻地在六姨ถ太的胃上来回揉着，渐渐按着她的意思，将手从胃部一直揉到เ了小肚子上。他分不清六姨太的呻吟是叫好，还是叫不好，反正他不知疲倦地旋转着手掌，越来越执拗地向下移。等到他的手停止动作时，六姨ถ太已๐经像虾子一样弯了起来，仿佛被什么เ东西烫着似的一个ฐ劲地尖叫，为ฦ了害怕那ว尖叫声传出去，德威แ十分果断地将搁在床边的一只绣花枕头，扔到了她的脸上。
胆大妄为的德威在事情过后，三番๘五次地提到要去向养父胡地把这事情说清楚。他知道这是对六姨太最有效的一种威แ胁，果然只要他一提到将把自己้和她之间的勾当告诉胡地时，六姨ถ太便只能对他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不敢有半点违抗。梅城来了一个马戏班，班主的手上老是提着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德威看中了那只鹦鹉，打定主意不论出多少价，都一定要将那ว鹦鹉弄到เ手。班主ว知道胡地有钱，说既然胡家的四少爷看中了鹦鹉，那么就请他第二天自己้来问鹦鹉好了，这鹦鹉是个ฐ有灵性的鸟儿，它知道自己้值多少钱。
第二天，鹦鹉果然自说自话地开了价，数目吓了德威一大跳。报价竟然是二百五十大洋。陪同他一起去准备付钱买鹦鹉的六姨太，相信这是一个绝不可能接受的价格，毫不犹豫地拉着德威就走。德威回到家，像小孩子一样不知羞耻地哭了一场，当他提出要问胡地去要钱，并说胡地一定会给他钱的时候，明白德威แ这话中ณ所藏着的暗示的六姨ถ太，这位已๐经完全被德威制服的可怜女人，不得不立刻๑让步，亲自到当铺去典当饰，然后赶到马戏班，向班主付钱，将那只昂贵的会说话的鹦赋拎回家。第二天，正好胡地下榻六姨太处，六姨ถ太让德威แ将鹦鹉拎来给他爹过目。那鹦鹉拴着铁链，像一个骄傲的王子那ว样歇在铁架子上。胡地不相信这只鹦鹉真会说话，因为ฦ那鹦鹉刚ธ换到เ一个陌生的地方，显然有些不高兴，德威怎么在旁้边引它开口，就是不说话。临了，也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引它的胡地笑着，问这不开口的哑巴๒花多少钱买来的。
“二五，二五。”鹦鹉一仰脖子，竟然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