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队?”
说完,溜了。
陆青崖笑了,“小子,你知道共和国一共才多少位上将吗?”
陆青崖又问他:“你爸是怎么死的?”
她听见陆青崖脚步声远了,心里更沮丧,呕得眼泪出来,总觉得自己活像伤心过度的琼瑶女主角。
没过多久,又听见脚๐步声响起,硬撑着没回头,就看见一瓶冰水递到เ了自己面前。
林媚顿住,脸上渐渐现出诧异而震惊的神色。
她看着他,嘴唇轻颤,ไ眼眶清清楚楚地红了一圈,心底愤怒漫上来,哽住了喉咙:“……陆青崖,你就是个ฐ自以为是的……”
林媚跟校长握了握手,又蹲下身来挨个跟孩子打招呼。
林媚扫视一圈,又从讲台上下去,走到门口,跟王校长商量了几句。
林媚叹声气,“……那ว你先去洗个澡,我帮你烧点水喝。”
灯一盏一盏打开,灯火通明的时候,人也仿佛开始回暖。
靠得最近的一圈人已经被疏ຕ散开去,空出一大片的地,听闻风声来看热闹的,接到消息过来采访的,还在不断地往这块儿涌,附近五百米堵得水泄不通。
乱成一锅粥。
另一边,林言谨已经发了消息过来,“你是关叔叔的队长?什么军衔啊?”
陆青崖笑了,“小子,你知道共和国一共才多少位上将吗?”
“……陆队?”
说完,溜了。
道路两边杂草疯长,缀了些不知名的野花,空气里有股草腥味儿,白衣的陆青崖,逆光中好看得一塌糊涂。
林媚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跟着进去。
沈锐惊讶,却也不便去追。回病房一看,陆青崖闷头坐着,神色也不大好看。
“是啊。老陆,你这个狗脾气是不是该改改了?人远道而来……”
声音抑扬顿挫,还带着一股子诡异的译制片的腔调。
俩外国姑娘拍尽兴了,终于离开。
虞川卡壳了,挠挠头。关逸阳把这话茬接过来,“眼睛大好啊!眼睛大说明林小姐心明眼亮,心思豁达……”
自人进门开始就没吭声的陆队长,这时候终于出声,打断关逸阳即将开始的歪论,“赶紧坐下让人上菜,你们不饿?”
片刻,她才意识到他们是武警人员是在执勤,这时候贸然搭话,说不准就被当做可疑分子纠办了。
奇怪的是,那墨镜和防弹头盔都快将他的脸都遮了大半,她竟然也能ม一眼认出。
他想冲过去,抱住她,但只是攥了攥手指,把这股不理智的冲动按捺而下。
八年时光像道深渊一样把两人隔开,这端是喋血军营的自己,那ว端是成家生子的林媚。
他这双手,端过冰冷的钢枪,扼过敌人的咽喉,此刻๑却不能去拥抱一个人。
终于,他沉沉地叹了声:“林媚,对不起。”
这句道歉包含了很多的内容,甚有一丝不自觉流露出的悔恨。
林媚怔了一下。
陆青崖是个不会道歉的人,起码在她的记忆中,他从来没道过歉。
做错了事,他拐弯抹角地来磨她,逗她,或者想别的法子让事情翻篇,但他绝对不会干脆利落地承认自己错了,更不会说“对不起”。
这人在骄傲这一点上走到เ了极端,也就是这一点,让过去的林媚时常觉得又爱又恨。
“就像你说的,话赶话……这不是我的本意。”他迈开腿,往下走,“谢谢你来看我。”几步到เ了跟前,低下头去看她。
林媚缩着肩膀,整个人被罩在他落下的影子里。
仿佛被命运开了一个ฐ巨大的玩笑。
她终于等到陆青崖主ว动低头,却是在人事已非的此刻,在她挥剑断腕,决心一人守着那份热烈且一生一次的回忆,孤独走下去的多年以后。
眼前一片朦胧,她用力地揉了一下,把沾染了水雾的食指紧紧攥住,哑声说:“我来不是跟你吵架的,这事就翻篇吧。”
陆青崖声音一样的沙哑,“成。”
照他以往的个性,是不准备和解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种什么因就敢承担什么样的果。
今天没忍下这个心,可能是因为在外漂泊的多年岁月,到底是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也可能无论他与林媚处于何种境地,都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跟前落泪。
陆青崖喉咙里发苦,伸手摸着口袋找烟,烟叼在嘴里,又去找打火机,这回没找着。他烦躁地把烟撅在窗台上,烟丝散出来,空气里一股味儿。
生平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窗外风摇着叶子,沙沙作响,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九年前,那时候日子如盛夏一样张扬热烈,轻易让人想到เ“天长地久”这个词……
林媚第一次见到เ陆青崖,是在九年前的暑假。那时候她二十岁,刚ธ本科毕业,获得了研究生保送资格,毕业旅行游荡了一圈,在家无事可做,听朋友介绍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给人补习英语。
江浦市是个十八线的小城市,那时候市里的英语培训机构还不如现在这样完善,老师的水准尚且比不上他们这些英专毕业的大学生。
林媚在英国交换过一年,还在全国知名的某英语培训机构实习过,无论是口语还是书面,水平都已相当不错。
雇主叫陆良畴,有个六月初刚满十八岁的儿子。因其高考成绩不甚理想,便筹划着把他送出国。
到约定时间,林媚去陆家报道。
她去之前做了功课,知道那片别墅区地价不菲,但等真的进了屋,发现自己还是有所低估——屋内装ณ潢富丽气派,处处散发着“有钱”的气息,但不是那ว种“低调奢华”的“有钱”,而是层次不高的附庸风雅。
陆良畴将她迎进屋,端了杯冰水搁在茶几上,让她少坐,自己้上楼ä去喊人。
林媚握住水杯四下打量,没坐多久,就听见楼上传来摔门的声音,陆良畴的骂声紧ู随其后:“……少他妈跟你那帮狐朋狗友混一起,成天到晚吊儿郎当,能不能给老子省点儿心……”
林媚没忍住抬眼望去,却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ç生从楼上房间里走了出来,头发蓬乱,身上套着件灰色t恤,揉得皱皱巴巴。
他膝盖弯被陆良畴踹了一脚,身体稍微矮了矮,又再次站定。他打了个呵欠,没睡醒的模样,沿着楼ä梯走到一楼客厅,往真皮的沙发上懒散地一靠。
那张英俊年轻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斜眼,看向林媚。
“你就是新来的家教?说两句英语听听。”
被人这样直白地质疑,老实说林媚不大高兴,但这份工作薪水给的高,干一个月她就能凑齐去敦煌ä的旅费——除了学费,她不问家里拿钱,吃喝玩乐่的费用都靠自己去挣。
林媚顿了顿,一时没想到别的,就挑了自己熟悉的,低声念道:“thewheaທtfieldsh□□enothgtosaytoandthatissaທdbutyouh□□ehaທirthatisthelorofgoldthkhowwonderfulthatwillbຘewhenyouh□□etad……(麦田和我没有任何关联,真令人沮丧。不过,你有金黄色的头发。想想看,如果你驯服了我,那该有多好啊。——《小王子》)”
林媚英语口语在班里数一数二。她时常被人说性格较真,以至于有时候都到了无趣的地步,“英语”就是她较真的项目之一。她口袋里时常揣着p3,吃饭跑步的时间都用来听英文新闻节目……记性好,对语言敏感度高,这是她的天赋,但天赋之外,是被许多人嘲笑过的大量努力。
他似听非听,直到เ林媚停下了,才掀了掀眼皮,“没了?”
陆良畴下楼时刚ธ好进了一个电话,等接完一看,这不肖子似跟他刚请来的家教杠上了,将脸一板,训道:“老子没教过你尊师重道?我出去会儿,你跟着林老师好好学,回来我检查成果。”
他把目光转向林媚,“林老师,陆青崖要是不听话,你尽管训。”
陆良畴带上门走了,林媚尴尬地看了陆青崖一眼,心想这么大个,她可训不动。
她把包拿过来,掏出备课本,硬着头皮道:“陆……就在这儿上课,还是……”
陆青崖腾地起身,径直朝门口走去。
林媚愣了一下,把备课本往包里一塞,赶紧跟上前。
七月初的清晨,太阳刚刚攀上来,门前院子里的草木腾起新鲜ຒ的气息。院里停车坪上停放着一辆重型摩托,黑红机身,阳光下漆面闪闪发亮,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陆青崖跨坐上去。
“陆同学!等等!”
陆青崖两脚点在地上,转过头。
“你不上课吗?”
陆青崖看着她,似笑非笑,“你知道前面几个家教都是因为什么被辞退的吗?”
林媚没吭声。
陆青崖别过脸,拧油门,引擎轰鸣,排气管喷出一股尾气,他声音也湮没其中,“……多管闲事。”
林媚脸一热,反倒是把心一横,看车要走,冲过去便一把擭住了陆青崖的手臂,“我收了你爸的钱,我得对你负责。”
“我爸给了你多少钱,我双倍给你。”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陆青崖拧眉,“撒手。”
林媚愣了一下,把手放开了。
摩托车“嗡”的一声,拐出了大门,一溜烟驶远。
其后一周,林媚仍旧准点报道,仍旧ງ明知无用还是多问一句,“你不上课吗?”陆青崖仍旧回给她一股摩托车尾气。
学生不上课,她这个家教却不能ม不坚守岗位,人走了,她就坐在客厅地板上,翻着资料书一行一行往后备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