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在黑风口众多的革命者当中，招财是最先对革命失去兴趣的。这种可悲的事情生，并不在于年轻人身上固有的旋起旋落的心血来潮，也不是因为ฦ她曾狂热崇拜的伟大偶像，已经落满岁月的灰尘，问题在于，从前那ว些使她血管那ว么胀痛的空洞的革命口号，现在却越来越叫她迷惘彷徨。往往白天里她心情激动地振臂高呼的革命口号，当夜里躺在炕上时，却忽然对这些口号产生了无法理清的怀疑ທ。她曾满怀激情、声嘶力竭地浩唱全世界无产阶级都会演唱的《国际歌》，知道“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可是，通常在唱完这歌曲时，紧接着又要唱另一革命歌曲《东方红》，歇斯底里地狂嚎：“他是人民大救星。”她曾那ว么เ憎恨美帝国主ว义，相信那个国家一点不比狼窝好，可是，当美帝国主ว义国家的总统来到全世界无产阶级革命中ณ心的中国时，居然受到了空前热烈的隆重欢迎，甚至无产阶级化身的老人家，也拖着老态龙钟็的身躯，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ณ，会见了帝国主ว义แ头子尼克松。逐渐地，招财的革命意志消沉了，陷入了无可摆脱的迷惘，像一叶迷航的孤舟，在迷魂的水面上团团打转，不清楚向哪个方向驶去，才能靠上幸福的港湾。尽管疑神疑鬼的革命父亲曾用一些美丽动人的革命口号鼓动她，企图从迷惘中唤回女儿的革命热情，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因为女儿早年在爱河上筑起的最后一道堤坝，已๐经溃坝了，爱河泛滥，使他饱尝了别的女人不曾体验过的痛苦。从这时起，她心里又开始不可思议地思念香书了。当初，为了把香书的影子从心里彻底清洗干净，她曾劳心费神地明了连自己都能ม被欺骗的高骗术，那么เ残酷地折磨自己，在一段时间里，她真的相信香书已经被她忘记了。现在看来，这种自欺欺人骗术是多么荒诞，跟她在文化大革命中的种种荒唐把戏一般无二。
“拿来吧，我洗！”招财的话音很轻，却那么生硬，硬得让香书心里生出了寒意。
出乎梁果复的意料é，小货郎在听到这一惊人的消息后，并没感到เ怎么เ惊讶，显得那么坦然，仿佛这件事，是他预料é之中ณ的。听到梁果复的简单介绍，小货郎只是“咳”了一声，马上就恢复了镇静，“一切都在变嘛。”小货郎淡然说了一句，那神情，似乎听到的根本不是什么เ惊人的消息，只是一件日常琐事。这回在老梁家，小货郎比以前少待了一会儿，说话间就起身离开了。受小货郎漫不经心的样子影响，梁果复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点神经质？把革命斗争时代生的一件很平常的事，给故弄玄虚地夸大了？这样想时，梁果复心里多少得到เ了一丝平衡，终于在卧病十八天后，爬起身来，出现在黑风口。他先是哭丧着脸，向黑风口人传达了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上级最新指示ิ，而后，就命令一群惊魂未定的的黑风口人，用白色石灰水，涂死几年前恭恭敬敬地用鲜ຒ艳的朱红油漆在显眼的墙壁上书写的“敬祝愿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的巨幅标语，而后用恶臭的黑色墨水，在刚刚涂改的标语上，重新า用歪歪扭扭的字体书写“打倒林彪反党集团！”的新标语，并在“林彪”两ä个字上，用白色涂料é画一个“x”。这是因为，这位老人家最最亲密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友，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法定接班人，在动一场旨ຈ在干掉老人家的军事政变未遂后，九月中ณ旬ຒ，乘机逃往苏联的途中ณ，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
妇女们不再敢反抗了，她们带相信，梁果复是不会随便说说的，而且，从前已经在香阁身了开了先例。这样，娘儿们一个ฐ个垂头丧气，驯服地躺上了临时搭起的手术台。而梁果复，则坐在离手术台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文稚彬彬地监视着手术，真到最后一个娘儿们被抬下手术台，才满意地离开。
晚上，三兄弟毫不顾忌地当着姐姐的面脱掉衣服，露出正在育的男人身体。招财第一次看到半裸的男人，感到一种做姐姐不应有的羞臊。
在安排宇文教授住处时，梁果复又表现出他非凡的想像力和大胆的明才干。根据一种普遍的革命说法：“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那ว么，反革命的儿子当然是混蛋罗。为了证明这种革命理论，梁果复打算强迫宇文教授和刚死丈夫不久，正在把革命歌曲翻译成日文的良子同居，看看两ä个反动的家伙生出的孩子，是不是狗崽子。但这一大胆想法，立即遭到押送宇文教授下乡的工作人员制止，工ื作人员告诉梁果复，宇文教授是独身主义者，至今还是童男。一听到เ这消息，梁果复笑得喘不上气儿。
宇文教授一住进老杨家，立即表现出他古怪的脾气，当着陪同他来的工ื作人员的面，死活不肯打开行李，瞪着眼睛死盯着天棚，尽可能显得傻里傻气的样儿，坐在炕沿上，不愿随便和人说一句话，甚至香书老目花眼的奶奶给他端来一碗开水，教授也没伸手去接，只是向端水的人努了努嘴，示ิ意对方把水放到炕边上。可是，当教授确信陪同他来的人走远后，炯炯的小眼睛立刻滴溜溜地转动起来，表情中那ว一丝痛楚，铱然消失，机灵地从炕沿上跳下，动作迅捷地把门闩上。教授这一古怪行为，引起了长期以来一直哭丧ç着脸的香书的注意，好久ื以来，他第一次产生了好奇，这种好奇使他暂时摆脱了对招财的思念，蹑手蹑脚地走近老头门边，像间谍一样，从门缝窥探屋里教授的诡秘活动。香书现，教授在屋里，极其机警地打开行李，行李中展露出一堆白毛纸，白毛纸上记满了蝌蚪一样的古怪的文字，以及一些星座几何图一样的图案。老头麻利地把行李铺好，然后就把那堆白毛纸，一沓一沓地摆放到เ褥子底下。这一切干得那ว么เ迅，连一分钟็都没用上，然后就恢复了刚ธ才装出的那副傻乎乎的模样，摇晃着过来开门。香书旋๙身溜回自己的房间，但两眼却一刻๑也没停止追踪着行为ฦ古怪的教授。门开了，教授慢慢腾腾地出来，和刚才在屋子里的表现判若两ä人，脸上显出一丝痛楚，这种痛楚，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一直没曾消失过，动作也显得迟缓、呆板。这奇怪的变色龙一样的表演，在香书心里引起的恐惧多于好奇。胆怯的香书甚至想立即向上级报告，把这神秘古怪的教授抓走，免得会给他们杨家带来更多的灾难。早ຉ先香书看过不少反特小说，小说里描写的老奸巨猾的特务们的活动，简直跟教授一模一样，何况教授又是被革命群众揪出来的历史反革命呢？
“我问你们，”梁果复问，“你们拥不拥护我？”一群青年听后，分别感到自己争得最后胜利的机会来了，纷纷都想把梁果复拉进自己的阵营，都异口同声地喊：“拥护！”
冬天里，黑风口人看见一些工人，在田野里树立一排木杆子，木杆子间距一百米，一直越过山岭，连向山外，一时间，村里人心惶惶，连梁果复都说不清，这是什么最新า的革命。几天后，工人又给黑风口各家各户架上导线，装ณ上灯头，安上灯泡。一切准备就绪后，突然一天傍晚，灯泡全亮了。这时，梁果复才知道，上级为了表奖黑风口在革命斗ç争中取得的成绩，让黑风口人享受电灯照ั明了。为了庆祝黑风口结束了麻油灯时代，公社放映队，给黑风口放映一部电影。在这之前，黑风口人还没看过这玩艺。
招财迅从兜里摸出一个，递给如饥似渴的父亲，顿时，黑风口人大开了眼界，欣赏了一幕精彩的表演。梁果复当众脱光衣服，低着头，将那ว枚像章的别ี针，刺进灰迹斑斑的胸口，别针刺进皮肤时，出修鞋匠把锥子扎进鞋底时的咝咝声响，梁果复额头略微皱皱，渗出一层汗珠。和招财一样，他心里没有痛苦，甚至还能十分优雅地用食指，抹去胸ถ口流下的几滴血，贪婪地用舌头舔舐干净，这种举ะ动，叫所有围观者身上，都起了皮疹，脊ิ梁骨直冒冷气，相信梁果复当初喝人血的说法，并不是故弄玄虚。就在这时，一个ฐ前来看热闹的孩子现了问题，说梁果复别在胸口的像章，是颠倒着的，头象的脑袋是向下的。梁果复不能原谅自己的失误，认为这是对他老人家最大的不忠。这位黑风口的革命者心里挺生气，报复性地把铝质头象用力从皮肤上拔下，重新对准原先的针ฤ眼，像外科医生缝合手术刀口那样，从容不迫地把校正了位置的头象重新า别上。黑风口人相信，梁果复这时完全体验到เ了女儿那种自豪。为了表达这种与众不同的自豪，他甚至忘乎所以地把粗大的手掌，使劲拍到别ี着头象的胸ถ口上，这种大胆的举动，震惊了所有围观的人，他们心里都切实感到了一阵痛苦。可梁果复的做法，却有些令人不可思议，因为几乎就在他拍胸的同时，又闭上了眼睛，呲牙咧嘴的，好像刚刚吞下一个烧红的铁球。黑风口人弄不明白，这位意气风，斗ç志昂扬的革命者，是因为ฦ心情过于激动，致使一时头脑晕，不得不蹲下去冷静片刻呢？还是因为他革命的躯体，最终也抵挡不住创伤的痛楚呢？大概ฐ后者的可能ม性要大一些，因为一刻钟后，梁果复重新站起来时，大家看见，他用手背擦拭了眼泪，而那时，他眼里根本看不出有什么自豪的神情，只是看到女儿仍袒胸露怀地站在他跟前，他的眼里才倏然明亮起来，像刚ธ点亮的灯泡。显然，女儿红肿流脓的胸口叫他惭愧。
“还有他老人家的最新指示吗？”梁果复问，女儿眼里噙着泪珠，点了点头，做了肯定的回答。梁果复当即宣布：集合！在地头召开群众大会，听招财传达都人民的革命斗争经验。
这天晚上，大财偷偷约出了香阁。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香阁也被大眼皮母亲管束起来，不准她再到远离村庄的安乐窝。为避免引起家人的怀疑ທ，大财仅用一分钟的时间，就把出逃的时间和具体办法通知了香阁。
“妈了个巴子，没出息的鳖羔子。”梁果复破口大骂，不顾这种谩骂，包含着对自己的侮辱，“你不革命，还想打击别ี人革命。”为了表示对招财的坚决支持，他亲自帮助招财整理行装，“我们家总算又多了一个革命者啦！”他这样自豪地夸奖刚才受到委屈的招财，然后，指了指屋里的大财和得财，“那ว两个没出息的东西，一头扎进娘儿们的裤ไ裆里，再也爬不出来了。还想结婚呢，什么年月啦，不思量怎么参加轰轰烈烈的伟大革命斗ç争，一门心思想搂老婆，妈了个ฐ巴๒子，这是痴心妄想，只要我还活着。”梁果复难听的咒骂，羞红了招财的脸，她不得不用手捂住父亲的嘴。这时，她听到เ了哥哥们在屋子里呜呜的哭声和母亲的抽泣声，瞬息，女性固有的善良，叫她心里略๓微有点酸，却并不妨碍她对革命的热情。第二天凌晨，招财率领黑风口的中学生，高唱革命歌曲，斗志昂扬地离开了黑风口，歌声惊起一片狺狺的犬声，黑暗中ณ显得那么苍凉。每一个被惊醒的黑风口人，都觉得头皮有些麻，预感到เ，一场更大的灾难，即将降临黑风口。
在招财带领ๆ中学生离开黑风口的那ว天早ຉ晨，梁果复按照上级的最新า指示ิ，指挥村里的民兵，把地、富、反、坏、右黑五类分子，统统集中ณ到大队仓库的黑房间里，只许他们老老实实，不许他们乱ກ说乱动，以免这帮牛鬼蛇神，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兴风作浪，同时，这群阶级敌人们，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更好地反省罪过，脱胎换骨，重新า做人。
道边儿在第二天早ຉ晨，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儿子们，这时，好久以来，她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子们，她才现，孩子们的面孔变得沧桑了，青春韶华，明显地在他们的脸上留แ下流逝的痕迹。孩子们是早就该结婚了，她又想起好多年以前，丈夫和好朋友维臣在结婚前后做出的种种荒唐事，便觉得社ุ会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太不公平，心里泛出一股难言的悽楚。可是，两ä个儿子并不这么认为，因为经过漫长苦难的等待的喜庆日子，终于快要来临，此刻，他们脸上的表情是愉快的。兄弟二人马上就开始商量如何做好结婚的准备。为了能尽快结婚，他们决定先暂时给每人盖两ä间茅草房，以便有个结婚的地方แ，因为父亲不许他们在家里结婚。
在房子峻工的那ว天下午，道边儿在给大财和得财缝做的结婚被子上缝完了最后一针。本来应当给每对结婚的新า人缝做四床被褥，由于眼下拮据，只能给每对新人做两床。接下来的工ื作，该是给两ä个儿子缝做结婚礼服，因为ฦ第一次给他们缝制ๆ的结婚衣服，已๐经被他们给穿破了。同样，买布的钱也是道边背着梁果复借来的。这段时间里，四个ฐ青年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从建房的疲劳中恢复体力，以便有充沛的精力，迎接新婚之夜的到来。但是，四个青年人，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เ很好的休息，原因很简单，各自有了安乐窝，他们就毫不顾ุ忌地把以往每天的相会时间，往后推迟了好几个ฐ钟็头。
“清明节。”道边气哼哼地说，“长心肝的黑风口人，都去扫墓啦。”
“从黑风口来的吗？”那家伙问。
老头忽然觉得不知被谁推了一下，飘飘悠悠地离开了那条长队，感到肚子里一阵饥饿。醒来后，他隐约还能记得刚ธ才在宫殿前生的事，并准确地知道，黑风口三年内，将有三百人到那ว扇大门里去，但说不清这三百人里包不包括他。于是他开始后悔，为ฦ什么不向那家伙仔细问清楚，黑风口的三百人，分别ี都是谁，这样，他现在就可以事先通知那些人家，让他们早点准备。同时他还想弄清楚多少天时里，他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他这一辈子，总是大部分时间在饥饿中ณ痛苦挣扎，难道饥饿，就是人生的全部内容？现在看来，一切都晚了，这一切他是弄不明白的。
梁果复尽了最大努力，勉强使自己的话音宏亮一点，他告诉黑风口人，科学家经过长期研究证实，人过多地暴食，不利ำ于健康，最合理的摄生方法，应当是日食三两粮，多吃蔬菜。为了证明他的理论，他向黑风口人介绍了站在他身边的眼镜姑娘，说这位姓邹้的女同志，是上级派来的“三两粮运动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主要是向黑风口人宣传有关日食三两粮的科学理论，说这姑娘是刚从莫斯ั科留学回来的，专门研究营养卫生学。
“办法是有的，”她说，“那就是用蔬ຒ菜来代替肉蛋。科学家经过研究证明，人大量地食用蔬菜，就会从中ณ摄取大量蛋白质和维生素A、B、c、d、e、f、g。那么，怎样才能多吃蔬菜呢？这就需要少吃粮食，科学家最新研究现，人体摄生的最佳食量是日食三两粮，因为ฦ消化系统一天只能吸收这么多粮食，如果多吃了，将会被无效地从排出，成为ฦ污染环境的粪便，只是毫无意义地糟蹋粮食，增强伙夫们的无效劳动，延迟了人的吃饭时间。另外，从美学的角度来看，过多地暴食粮食，会使身体胖，显得臃肿而不美观，而一天只吃三两粮，则ท可使身材苗条，富有线条美。现在，外国一些人，为了永葆青春，使自己不过早地因福而毁坏了优美的身段，好多人甚至几天不吃不喝，这叫避谷。最后，我还要很负责任地向你们宣布一个你们一定都很关心的问题，那就是，少吃粮食，可以使人延年益寿。美帝ຓ国主义有个科学家——顺便补充一句，科学是没有阶级性的，他饲养了一群小老鼠，他把老鼠分作几批饲养，分别给这几批老鼠喂不等量的食物，结果现，每顿都吃得很饱的老鼠，寿命很短，而天天忍饥受饿的老鼠，寿命却很长，可见，饥饿是会使人延年益寿的。”
一连半个月，梁果复病倒在家，没再露面。耻辱、愤怒，多种不佳情绪，快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给弄裂了，觉得自己像偷情被人捉奸后，当众剥光了衣服，给高悬到树上。那ว段时间，他像一头吃饱后俯卧在沙岗上反刍å的骆驼，反刍å着大半生的革命往事，指望理清心里的困惑，最终还是有一点没弄明白：像他这样一个情愿把生命都献给革命的人，没有一丝儿私心杂念，为什么在革了大半辈子命之ใ后，会落到เ这么个地步？在苦闷得无可奈何时，他会趁夜阑更深，偷偷溜出村子，像一个梦游人，在空旷静宓的野地里，游来荡去，细心咀嚼着各式各样的烦恼，借助山野的凉风，帮他理清紊乱的心绪。一天夜里，借助朦胧的月光，梁果复茫然走到一个山坡上，突兀现一座坟茔横在脚๐前，使他浑身倏然一悚。这是谁的茔？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自从父亲去世后的那个ฐ清明节，他已经十几年没来过坟地了。
“我大哥和香阁姐姐，就埋在这里。”背后传来低沉的孩子声，惊得梁果复跳了起来。“我是忠毛。”身后的人告诉他。忠毛是混沌迷惘的家庭中ณ，唯一现梁果复生巨大变化的人。家中履遭不幸，让他幼小的心灵，对灾难有了出年龄的敏感，已在暗中跟踪父亲好久ื了。
“刚才你说什么เ来着？”梁果复像根本没听懂儿子的话。
“我说，”忠毛冷冰冰、一字一板地说：“这是我大哥和香阁姐姐的茔！”忠毛的话像咒语，把梁果复从一片混沌世界中唤醒。仅仅在这一时刻，梁果复才像刚刚获知长子的噩耗，两腿一阵酥软，跪到孩子们的茔前，无声的泪水，淋湿了坟前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