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知孝说：“人多遮黑了眼，兵多吃闲饭！自私自利的家伙们，只知巩固个人的地盘，发展个人的势力，谁是为国家民族的？咳！我想不教这个ฐ书了，回家当老百姓，眼不见心不烦，等着当亡国奴算了！”
严知孝说：“你算想错了！越是官儿大，身骨儿越是值重。敌人一来，他们跑得更快！”
开完了会，涛他娘又端上一条盘酒菜。老哥们和大贵、江涛，喝了一会酒。开门向外一走，是夜黑天，白色的大雪片，从看不见边际的黑夜里，慢地飘落下来。远处村上，锣鼓声还在叮当响着。
天明，张嘉ล庆来了，说：“冯贵堂告了状，马快班要抓捕反割头税的人们。色红的人们赶快躲躲。”说完了，连饭也没待得吃，踏着满地雪水，去下通知。江涛和严萍，坐上车赶回保定去了。
老驴头这点心事不说出口来，朱老忠也会明白。贵他娘见老驴头精神发苶，走过来嘻嘻笑着说：“还说俺死羊眼哩！从你那ว炕头走到俺这炕头，只有迈步远，没的把春兰娶在我这院里，将来你们老两ä口要是有个灾儿病儿，早起后晌的，我就不叫春兰家去瞧瞧？莫说咱成了亲家，就是街坊四邻异姓外人，家里没有人手，缺手缺脚๐的，咱也不能ม看着他遭难。”
说到这里，老驴头心上可就活起来。他想：“乡村当块儿，又是一条街上，春兰早ຉ起后晌过去照看照看，也还可以。”他说：“咳！孩儿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不忍叫她离开我。”
贾老师说：“去年嘉庆在河南里搞秋收运动，是掌握了广大农民要求冬天有饭吃、有衣穿，不冻死饿死的要求，一轰而起。你呢，是先经过组织，搞通思想，然后形成运动。这两种方法，在新า开辟区来说，是相辅相成的。你是先组织群众，再形成运动。他是一轰而起，再巩แ固组织。”说着笑了，看了看江涛๙，又看了看张嘉庆，说：“两种不同的方法，说明了两个人的不同性格。”说着，又笑了一会，笑得张嘉庆不好意思地起来。
贾老师说：“好！应该谦虚。今天你在群众里站住脚跟，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好干部。”说着，摘下猴儿帽，擦去脸上的雪水。
冯贵堂跟在父亲后头，支支吾吾地说：“哪，明年开春儿再说呗。”
冯贵堂不服父亲的理，撇起嘴说：“那ว里？那里有那ว么轻渺的钱儿？”
老套说：“咳！冷死人了，拾把柴禾都伸不出手去！”老驴头说：“腊月里的花赛如马嘛！”又说：“我心里有件遭难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老驴头说：“街上又出了一宗割头税，杀一只猪要一块十毛钱，还要猪鬃、猪毛、猪尾巴๒大肠头。我那ว只猪呀，今年冬天才喂了两口袋山药，肉儿厚厚的，脊ิ梁上的鬃，黑丢溜的，有三四寸长。唉呀！我舍不得。”
“大伯，春冬两闲的，你歇歇身骨不好？”
江涛说：“你把这谷槎垛在院里，垛好点。多咱烧的时候，抱进屋里去烧，不就好了吗？”
昨儿你来了几个客人？”
贾老师说：“就是一顿饭呀！”
头上嗡地冒出汗珠来。
又等了一刻，门吱哑一声开了。贾老师穿着白槎老羊皮袄，戴着毛线猴帽，弓着肩膀走出来。摸住江涛冰凉的手说：“你可来了！”又拍着他的肩膀，呲开牙齿无声地笑着。
老掌柜说：“有倒是有……”
朱老忠问：“净抓的一些个什么人？”
他们说的登龙，就是锁井镇上大槐ຈ树冯老锡的第二个儿。现在育德学读书，是严知孝他母亲的侄。自从来到保定，常和江涛๙、严萍在一决玩。日长了，就成了青年朋友。
江涛说：“我父亲求人送了信来，运涛๙在济南，被押进监狱里。”
江涛说：“同学们都去考学了……”他把贾老师的意思，把他求学的愿望跟父亲说了，希望父亲的。
在严志和的眼里，江涛不只是一个ฐ好学生，他和哥哥一样，自小里从土地上长大起来。在田野上放牛割草，拾柴拾粪，收秋拔麦，样样活路拿得起来放得下。哥哥走了，父亲盼他长大了多个帮手，可是他又坚持要去读书。父亲看了看他那一对豁亮亮的大眼睛，两条黑眉毛在怔着。这孩无可奈何地沉默着，看着晴亮的天空。天上飘着片片白云，一只云燕高高飞起……严å志和叹口气说：“罪恶呀！好庄稼长不到เ好土上，难死当爹的了……”他不打算叫江涛去上学，想叫他在家里帮他种地，过庄稼日。
严å志和搓着两ä只手，对朱老忠说：“哈哈！你听了运涛๙来信，真是硬朗多了！”又摸摸胸ถ膛说：“嗨！今日格这么高兴，可是怎么เ过去呢？”说着，两ä只脚跺跶着，想跳起来。
严志和说：“那可不行，我一离开瓦刀，心上就空落落的。”贵他娘说：“哪你就带上瓦刀，随军队去给他们盘锅台。”
春兰说：“什么เ叫那个？”
运涛๙说：“好是好。贾老师说，不要忘记，咱们周围敌人是很多的！”说着，他把肩膀靠在春兰肩膀上。春兰回过头来，睁起又黑又大的眼睛，静谧谧地看着运涛๙。青年少女到了这刻๑上，会感到人生无边的幸福。做起活来，不再孤单。睡起觉来，象有个人儿在陪伴。她的眼睛，成天价笑啊，笑啊，合不拢嘴儿地笑。她的心情，象万里星空里悬着一轮圆大的月亮，窥探着世界上的一切，觉得什么都是美好的。当她一个人在小窝铺上做着活的时候，把身靠在窝铺柱上，仰起头来想：革命成功了，乡村里的黑暗势力都打倒。那时她和运涛๙也该成了一家人了。就可自由自在地在梨园里说着话儿剪枝、拿虫……黎明的时候，两人早早起来，趁着凉爽，听着树上的鸟叫，弯下腰割麦……不，那ว就得在夜晚，灯亮底下，把镰头磨快。她在一边撩着水儿，运涛两ä手拿起镰刀，在石头上噌噌ຒ地磨着。还想到：象今天一样，在小门前头点上瓜，搭个小窝铺，看瓜园……她也想过，当他们生下第一个娃的时候，两位老母亲和两位老父亲，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不，还有忠大叔，他一定抱起胖娃，笑着亲个嘴儿……
贾老师不等运涛说完，把大手一按，撩起衣襟坐在运涛一边，亲切地说：“好，你看得一点不错！你不只识几个字，人还聪明，还懂得这么多道理。好啊，好啊，目前在乡村里就是缺你这样的人，做些革命的启蒙工作。来吧，咱们交个朋友，常来谈谈。”
贾老师乐得搓搓手，说：“对嘛！你亲身感受的痛苦，就是目前的农民问题嘛！”说完了，抬脚匆匆走进去。耽了一会，端出一大碗稀菜饭，两ä个窝窝头，还有一小盘咸菜。他说：
“什么事？爹！”
冯老兰说：“鸟儿没有市价，凭值，值得还多！”
运涛也笑笑说：“我呀，去赶鸟儿。”
春兰瞟着运涛说：“我不怕！”说着，跑了两步跟上来。
冯贵堂的话，不知跟老头说了多少遍，冯老兰总是没有回心转意。他这种思想，从远祖遗传下来，压在心上，比磐石还要沉重。就是有千百人的力量，使不齐劲，也难撼动他古老的心灵。
严å志和说：“你忍心？”
贵他娘说：“上了年纪的人，怎么เ受得了？”
江涛走到跟前，说：“我爹呀，他是个ฐ连鬓胡，长脑แ瓜门儿，大高个。他呀，你要是不跟他说话，他就一天不开口。你要是不叫他吃饭，他就低下头做一天活。我娘要是不说给他洗衣裳，他就一年到头穿着那个ฐ破褂。你们要是知道，就说给我吧！要是不知道，也给打听打听。自从他跑了，愁得我娘不行呀！”
朱老忠说：“我只知道一个。”
他一个人，在关东的草原上走来走去：在长白山上挖参，在黑河里打鱼，在海兰泡淘金，当了淘金工人。受了多少年的苦，落下几个钱，娶ດ下媳妇，生了孩，才象一家人家了。可是，他一想起家乡，心上就象辘轳一样搅动不安。说：“回去！回到家乡去！他拿铜铡铡我三截，我也要回去为ฦ咱四十八村的人报这分血仇！”
听得说，贵他娘停住手，又递过手巾说：“看你，快擦擦脸上的汗！”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反对不抵抗政策！”
“组织抗日武装ณ，开赴前线！”
严萍张开嘴喊着，看见眼前举起无数的胳ฑ膊，无数小旗在人头上摇晃。她见有那么เ多的人，就停止了心跳，壮起胆来。老夏讲完了话，人们散开了，召集过往的群众，宣传起来。江涛也召集了一群乡下来的农民，向他们宣传抗日的道理。不一会工ื夫，过路的人们都停下来，大车小车拥挤到一块。严萍爬上大车，站在车厢上，学着江涛的口吻和姿态，说：
“亲爱的同胞们，老乡亲们！”
“日本兵占领ๆ了我们的东四省，还要进攻华北，侵略全国！可是国民党采取不抵抗政策，节节撤退，放弃了东北四省，把东北同胞们抛弃在日寇铁蹄之ใ下……”一个ฐ爱国主义者，讲到这里，会受到很深的感动。她一面讲着，觉得眼圈发酸，流出泪来。又举起拳头大喊：“我们号召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商人罢市，一致反对不抵抗主ว义แ！我们要组织抗日游击队，把日本帝国主义打出去！”
进城的农民，看见她激动的样，感动得把袖捂上脸，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大家睁起泪眼，摇晃着脑袋说：“咳！
想不到เ，国家眼看不保了！”
严萍讲着话，江涛在周围睃巡，看有没有坏人来破坏会场。猛地看到เ南方有一队警察，骑着马跑过来。江涛大喊：
“同学们，宪兵马队过来了！”
马队象一阵风，咵咵咵地跑过来，在会场上横冲直撞。举起马鞭，照准人们头上乱抽。嘴里骂着：“你们扰乱后方！你们扰乱ກ后方！”又猛地跳下马来，捆绑集会的人们。人们不服绑，在马路上扭打起来，你搂着他的腰，我抱着他的胳ฑ膊。稠密的人群立时疏散开来，向四面八方跑去。江涛看情况紧急，拽起严å萍，按照规定的路线向北跑。严萍一时心急，跑在头里。刚跑到南门底下，江涛赶上去，一手把她抓回来。才说扭转弯向西跑，门洞里跑出两ä个ฐ人，吹起警笛，要逮捕他们。江涛๙掏出一把铜元，对准那个人的脸，唰地一家伙打过去。那人迎头开了满面花，流出血来。严萍看见又有人赶上来，学着江涛๙，照样打过一把铜元，江涛๙紧接着把第二把铜元也打过去。好象是打酸了那ว个人的眼眶，再也没有人赶上来了。两个ฐ人撒开腿，一股劲地往西跑。严萍心情特别ี紧张，不知怎么，两腿发软，实在拖不动。心里着急，两脚๐却落在江涛后头，累็得喘不上气来。
江涛跑到树丛里，回头一看，不见了严萍。没有停住脚๐，又跑回去接她，攥住她的胳膊，拉起来向前跑。这时，马队在河岸上，在田野上追逐着散会的人们，人们为ฦ了避开马队，到处乱ກ跑。严萍喘着气，脸上象纸一样白，嘴唇发紫ใ，索索抖颤，说什么也爬不上这座土山。正在焦急，不知那儿响了两声枪，有人从土山下边咕咚咚地跑过去了。她的两ä条腿再也不住，哆嗦起来。江涛一时心急，两手一抄，把她挟上山顶，坐在树丛里喘着气，向周围张望，怕有警察赶上来。严萍闭着眼睛喘息着，鼻孔里只有一丝丝气息，脸色苍白得吓人。江涛害起怕来，轻声叫着：“严萍！严萍！”叫了好久，她还是不答应。
太阳快要落山了，天空里映出霞光。一会工夫，情况缓和下来，周围静寂，没有一点声音。小河里的水，还在安谧地流着。凉风吹来，树枝摇动，秋黄的唰唰地落下来。严萍睡在地上，呼吸慢慢的均匀起来，脸庞恢复了红润。
又停了一刻๑，江涛紧张的心情才过去。他们沿着河边慢慢走回来，天已๐向晚，圆大的夕阳落在西山上，满天的云霞在浮ด动，他们经过油绿的菜畦回到城里。严萍说：“抗日的行动犯什么法呢？”江涛说：“抗日是不犯法的。”严萍说：“哪！他们为什么扰乱会场？”江涛生气地说：“对卖国贼们来说，是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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