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月人们依然认为时间是直线的、连续的，就好象滔滔大河，从源头流向入海口，只是源头何在，是否真有起点，流向何方แ，是否会有终点，恐怕就连仙人们都搞不明白。
郄俭道：“闻释氏说因果，事有其因，乃生其果，斯亦有理也……”有大智慧的人，根据原因就能够推出结果，所以未来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可以预测的。但预ไ测大事容易，预ไ测小事反而困难；预测短期事件容易，预测长期展就难；预ไ测必然事件容易，预ไ测偶事件则难——“吾虔心卜占，或可晓五六日间事也；若张师占，可测数月经年；若仙人占，或可测数百上千岁之ใ事。释家云佛知过去未来一切事，窃以为侈言耳。”不过是吹牛逼罢了，没人……没有什么เ神仙真能够无所不知，算尽未来。
法王寺的住持名叫法镜，据说曾经向安玄求教过佛法——安玄是安息国人，十多年前抵达雒阳，被灵帝ຓ拜为骑都尉，世称“都尉玄”，与严佛调合译了多部ຖ佛经，不久后去世——五十多岁了，瞧上去慈眉善目的，确实是高僧形象。张禄奇怪的是，无论当初雒阳城中ณ所见，还是如今法王寺中所见，和尚脑袋上都没有香疤，但他没敢多问。
张禄安慰他，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佛能割肉饲鹰，咱们凡人达不到那ว种境界ศ不是？再说了，你挺胸挨人一刀，自己้是不造业了，业都在对方แ身上啦，岂是佛家慈悲之ใ意？其实他心里说，将来和尚不但会拿兵器，就连组建僧兵团，参与权力斗争的事儿都搞过，就你这——小bຘsp;法镜大为感动，说：“卿所言，似若知我释门精要。”扯着张禄就要说法。张禄心说我懂ฦ个屁释门精要，将来佛教大兴之后，这些简单胡诌谁不会啊——不过也对，这年月你还真没处找我这种人去。赶紧说自己้此来专为寻访仙师，没空跟您说法论道哪。
张貂心里就更踏实了——竟然连这种雕虫小技都不会，你丫究竟在山上学了什么了？还是说你老师其实是个骗子，要么เ果然是张富他们欺瞒于我，是给你硬栽的“妖人”帽子？
其实张貂哪识得什么เ宝物啊，在他想来，不管我能不能瞧明白，能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但凡落了眼，还想我撒手不成吗？这玩意儿必然就是老子的啦！就不知道是何种宝物……是仙人符箓、太上道书，还是什么珍珠、宝玉？紧紧盯着张禄的动作，眼睛里都象要探出手来似的。
“如之奈何？”
可是我能ม够找出种种理由á来圆谎啊，或者因为族里正好缺钱用所以贱卖了，或者说被官家给强买了……啥，你说我张浩种的就是你家地？不不，那ว是我后来又花大价钱给买回来的，你合着不能让我给你补差价吧？伪造几张田地买卖凭据那还不简单吗？只要过了这个坎儿，以后就可以再不提什么代管啦，这就是我张浩的田à！
这数日间，徐晃领着一小队兵马，到处循迹追踪，靠着他当过捕吏的经验，倒真给他抢回不少人来。然而最关键的是有一个女子，乃校尉董承千金，董校尉与自家杨校尉向来交好，他的闺女是必须要找回来的。再说了，若是男子，即便遇害，终究*โ***โ之际，将来在人家长面前也有理由á辩解，这一小姑娘若是为贼所辱……董承的脸都要丢尽了，他肯跟杨奉和自己้善罢甘休吗？！
徐晃不禁一愣啊，心说这和尚怎么知道我是谁？不但一口喝破表字，而且还称呼我为“将军”……策马近前，欲待细问，那ว和尚却闪入林中ณ，竟然就此无影无踪了。
可是如今张禄的躯壳中寄寓着一个ฐ新的灵魂，这个ฐ灵魂通过书本所读到过的人世间的诸般惨烈，别说前张禄了，就算这年月通晓六经的宿儒也赶不上——五胡乱华、安史之ใ乱、唐末纷争、蒙古南侵、嘉定三屠……乃至两次世界ศ大战、八年抗战，他们怎可能知道啊！尤其后三次大规模战乱，通过电影资料和影视作品，现在这个张禄早就受过多次比较直观的视听冲击了。所以他并没有吐，也没有逃跑。
可他还是满心的茫然，不为ฦ这场屠杀——早就是意料中事了——而为了这世间已经生和即将生的更多的屠杀。乱世当中，人命如同草芥，死于战阵、死于屠杀、死于饥饿、死于疫病……凡此种种，无可胜数。同样作为ฦ一个人，并且是还没有抹杀掉自己้良心的人来说，又岂能不“物伤其类”？
张禄说不跟你胡扯了，山中无寒暑，全靠我刻๑木记日，才知道上山已经整整三年啦，你问这个干嘛ใ？裴玄仁点点头：“为汝可下山矣。”为ฦ什么要你下山呢？因为——“张貂重现人世。”
张禄不明白了：“我去见那妖人干嘛？”
因为ฦ裴玄仁本人不肉食，只要搞到荤菜，整个ฐ儿就都饱了张禄之腹。
至于曹操和袁绍，相比如今的董相国来说，身份就很低微啦，裴玄仁又没有真的深入雒阳城探听消息，所以对那两位的行踪，他说不出个ฐ子丑寅卯来。只知道不少士人、官僚都背弃董卓，逃出了京城，投往关东，据说如今关东地区暗流涌动，似有联兵勤王，以伐董卓之势。
随即镜头再度切换，又见高山青秀，垄亩纵横……张禄当场就傻了，禁不住脱口而出：“我靠不会吧，我还以为是穿越历史，原来是仙侠修真来的吗？！”
正当惊悚万分之际，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一个影子来——虽然四周没有一丝的光亮，但这个ฐ影子却直接投射在了他的意识当中。那应该是个大型动物，四肢着地，仿佛踩踏着虚空，从他的斜侧面缓缓踱过，经过身前时，转过头来瞟了张禄一眼，然后又施施ๅ然消失在了视野的另一方向。
可是老家密县距离都雒阳实在太近啦，不是立基的好地方，再说爹娘都已去世，家族也不够繁盛，想跟近在咫尺的董卓斗，无异于以卵击石。那就只能先找个ฐ靠山依附了，目前能够想到เ的，先是曹操，或者退一步，袁绍也成。最好能在京城里就先结识这二位，打好了关系，等到逃出雒阳，便可前往兖州或者冀州投靠。
可是倒霉也就倒霉在这“群阉”上了，郎官们多在禁中办公，或者执戟守卫门户，或者供尚书诸曹驱使，给抄誊点儿文书、搬运点儿资料啥的，一抬头就可能ม见着各级宦官。这年月能在朝中立足的士人只有两ä类：一种是宦官忠实的走狗，二种是宦官表面上的走狗……总之ใ，别说郎官级别ี很低了，就算见着比自己级别更低的小宦官，也都得满脸堆笑，抢先行礼ึ。
说着话，他就率先向那几间小屋走去，张禄满肚子的疑ທ问，只好一边儿观察四周状况，一边儿紧ู随其后。逐渐接近小屋，忽见其中一间屋门打开，迈步而出一人……也或许是一仙？那仙看容貌大概三四十岁，额头宽广、鼻梁高耸，三绺长髯在胸前飘拂。他身穿一件半长的袍子，下襟才过膝盖，光着两条腿，赤足未穿鞋，手提一根竹杖——看这打扮，不过是个普通的乡下农夫啊。
然而张坚对这位农夫却非常恭敬，远远地就作一长揖，口称：“拜见天公。”
“天公”？张禄不禁吓一大跳，所谓天公那ว就是老天爷啊，搁后世就是玉皇大帝ຓ啊！玉皇大帝ຓ穿成这样？你蒙谁哪？！
他正跟那儿愣，满心的不相信，就见天公略一抬足，也不知道怎么เ的，竟然相隔四十多米的距离，瞬间就到自己้身前，然后抬起竹杖来朝自己一指：“此子为谁？”
张坚介绍说：“即我前日与天公所言，密县张禄张伯爵是也。”随即转向张禄：“此为ฦ天公，仙人之、天上之主，亦吾恩师太素真人之ใ师也，可来谒见。”
张禄本能地膝盖一曲，就打算跪下，却被天公拿竹杖轻轻一敲小腿，就此跪不下去。只听天公说：“天上不行凡间之礼ึ。”随即问张坚：“此子尚未得道，缘何带来见我？”
张坚正色回答：“此子遇祟。”
张禄并不清楚自己在嵩山法王寺里撞见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法镜和尚说是“魔”，但那本是佛教传入以后才有的概念，指一切修行的阻碍，在内是心魔，在外是外魔，还有什么天魔、恶魔之ใ类。凡间道家觉得这概ฐ念挺好使，就也将之ใ导入自身修行系统，但看起来，天上的仙人们还并没有那么与时俱进。
中国传统只有鬼、怪和祟的概念。所谓鬼就是死人，后来引申为一切虽死而尚能ม在世间以不确定方式存在的异类；所谓怪，《说文》上的解释很简单，就是“异也”，指一切不能被归入鬼的特异存在。那么祟又是什么เ呢？《说文》释为“神祸也”，本意是指鬼神降至人间的灾祸，后来泛指一切比鬼怪更无可名状，更无法归类的异物。
当下张坚让张禄把他的遭遇又陈述了第三遍fanwai，天公听了，依然是面沉似水，毫无表情，嘴里只说：“以此而论，当为此子。”转向张坚：“汝欲如何？”
张坚回答说：“既可确定为此子，吾故引其来谒天公并缴令也。”
天公一甩袖子：“此子尚未得道，便来天上，又有何用？且去，勿扰我清静。”一转身，这人瞬间就又穿越到小屋门前去了，然后进屋，关门。
啊呦，这算是吃了闭门羹了吗？张禄望向张坚，张坚耸耸肩膀：“既ຂ天公如此说，汝且随我折返尘世，加紧修炼吧。”
“别介啊，”张禄不禁叫唤起来，“这真是在天上？刚才那ว个真是老天爷？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儿，你不能ม什么都藏着掖着，还催我修仙哪！”
张坚“呵呵”一笑，张开双臂，头颅左ุ右一摆：“此天上景物，与汝设想不同么？”
张禄说不同大啦，就算没有什么紫阙仙庭，起码来个朗山秀水啊，你瞧这远山也不见得有多高峻，近水也不见得多有清澈，光若隐若现一条龙尾巴，你就想让我相信这是天上世界ศ？真要天上是这样，我修仙还有什么动力啊？除非——“这一切都是假的！”
张坚微笑着点点头：“汝之ใ洞察力果然不凡——不错，这一切都是假的。”随即想了一想，又说：“其实对于仙人而言，凡间一切才是假的，而汝尚为凡人，故此在汝眼中，这天上一切都是假的。”
道理解释起来其实也很简单，仙人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创น造或更改自己้所处的环境，所以就往往产生出两个极端：一是按照自己设想中ณ最美好的景物来创น造在天上的居所，紫阙仙庭、郎山秀水之类，其实在天上世界ศ也是存在的，某些仙人就喜欢那ว样；二是按照自己在凡间生活过的景物来创น建天上居所——比方แ说这天公所居的“御龙池”，就是他凡人生涯中ณ某一片段的再现。
张禄听到เ这儿，心中不禁微微一动，追问道：“你说这池中ณ养了两条龙？”张坚微笑颔。张禄再问：“这天公……得无姓刘乎？”
张坚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汝得之矣！闻弦歌而知雅意，卿之ใ谓也！”
张禄心道竟然是他——
古书上曾经记载过夏朝有个人名叫刘ถ累็，可能还是刘姓的老祖先，这人曾经向世代传承的“豢龙氏”学习过养龙之法。后来夏后孔甲â得着一雌一雄两条龙，就派刘累去养，并且赐姓“御龙氏”，把豕韦的后裔一族封给了他。只是这御龙氏的技术有点儿不过关，没过多久就把雌龙给养死了，他也心大，直接把龙肉剁吧剁吧，做成菜献给了孔甲。可是纸里终究包不住火，等到เ孔甲â前来视察，要看看两条龙的状况，刘累瞒不下去了，只好卷铺盖跑路——据说是逃到了鲁阳，后来还在那儿修仙得道，白日飞升。
可是谁能ม想到，这么เ一个不光光养龙技术不咋样，就连人品也不咋样，在历代的神仙传说中ณ更是排不上号的家伙，飞升以后竟然能够当上“仙人之、天上之主”，做了老天爷了！这真哪儿说理去……
貌似是看穿了张禄心中所想，张坚拍拍他的肩膀，耐心地解释说：“天上无长幼之分、师徒之ใ别，唯贤是举，故此群仙公推刘累为主，号为天公。”指一指“御龙池”：“龙为ฦ神兽，据传女娲造人，伏羲造龙，然而人得生息繁衍，龙却日渐凋零，今天地间已๐无龙矣。昔刘累养死一龙，引为平生大恨，故乃造此幻境，以求心安耳。”
张禄心说还“平生大恨”？你要真的心中有愧，还能把雌龙烹了献给孔甲为食吗？
张坚笑道：“仙人之与凡人，脱胎换骨，无异于另一生命；天上之事，与昔日凡间所历，大概比汝前后两世的分别ี还要大。凡人即便圣贤，也没有不做错事的，一旦登仙，前尘便了，即便杀人无数，登仙后也都象做了一场大梦一般——自然，必须自己้先得开悟，痛悔过往，否则ท是升不了仙的；而倘若仍过于执着于凡间的经历，同样升不了仙。如今的天公，汝不能当过去的凡人刘累็来看。”
张禄心说那就是说这人已经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啊呸，做仙了是吗？开口就问：“不知道张师的天上居所，又是什么เ样子的？”
张坚说我的家简单极了，也没有紫阙仙庭，也没有朗山秀水，不过是把修炼时的几间草庐搬来天上而已——估计裴玄仁登仙以后，也会跟我似的，光造个ฐ中ณ鼎的幻境出来。“汝尚为凡人，在天上不可久ื处，我先送汝回去，待汝登仙之后，再去参观我家吧。”
张禄一摆手：“且慢！”一不小心就被你歪了楼了，你得先跟我说明白这究竟是怎么เ一回事儿。我碰上的那个ฐ“祟”，法镜和尚和裴玄仁都不知道是什么，你作为ฦ仙人反倒如临大敌，天公还因此说“当为此子”，我觉得这不象是什么仙缘哪，这有点儿恶缘的意思——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明白喽，别想轻易打我走！
张坚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不跟你说明白其中缘由，本是为了你好，怕影响你修道之ใ心，心若扰乱，那就必然登仙无望啦。可是你这小子确实特殊，魂魄来自于两千年后或者异世界ศ，天生对修仙没啥欲望，也不懂ฦ得尊师重道……要是不提点一二，估计你这犟脾ຆ气上来，直接就放弃修炼，而偏要去红尘中试应那莫名其妙的谶谣了。
张禄说没错，你不要小看我掘真相的决心，今天你非得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可。
张坚微微苦笑，说好吧，随即伸手朝上方一指：“汝所遇之ใ物，无可名状，暂名为ฦ祟而已，其来自于天外……”
附：《史记·夏本记》：“天降龙二，有雌雄，孔甲不能食，未得豢龙氏。陶唐既衰，其后有刘ถ累，学扰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孔甲赐之姓曰御龙氏，受豕韦之后。龙一雌死，以食夏后。夏后使求，惧而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