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说完，孙继成突然转过脸，一脸凶相的指着他的鼻子：“不提了啊，谁再提就是破坏国共关系，扒了裤子打他屁股。”
他爱沈培楠，再怎么เ心怀怨恨，还是爱。大约沈培楠也爱他，否则也不用费尽心力的要跟他斗ç争到底。
身穿灰色军装ณ的士兵围着篝火坐成一个大圈，柴火上架着大锅，隐约还冒着热气，离得越近，羊膻味越重，大约锅里煮ุ得就是那只走丢的山羊了。战士们一个个脸露笑容，与国军驻地的阴霾气氛压抑截然不同，欢声笑语不断传来，竟像在野炊一般，火光的映照下，三个小兵站在圆圈中间，一唱一和好似在说相声，这帮士兵也不像士兵，连年军费匮乏，一大群人穿着打补丁的褴褛军服，年龄有大有小，配枪也五花八门，
莫青荷很愤怒，见面就痛快地扇了他一个耳光，但仇还是没报，那一耳光是用沈培楠的一巴掌换的，算不得数。
孙继成知趣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偌大的屋子只剩他们两人，莫青荷看见面前放着一套精美的陶瓷盖碗，揭开一看，顿时愣住了，竟是一碗晶莹剔透的藕粉，洒了细小的桂花，用勺子一搅，甜香扑鼻。他在杭州尝过这个ฐ，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顿时生出些许物是人非的伤感。
沈飘萍不忍心，松开了手，在他身边坐下：“再等一等吧。”
车夫用方言说了一大串话，喜笑颜开的走了，莫青荷推了推眼镜，站在麻将馆门口，轻轻地抒了一口气。
鬼使神差的，他从胸口拽出那枚钻石戒指，轻轻的把它在手心里攥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他忽然想起从前，还是一名被养在家里的名伶时，每当他露出这副心事重重的表情，总会引起沈培楠的嘲笑，如今他多希望有人站在面前，大声嘲笑他此刻的迷茫和忧虑，告诉他没有什么可担心的，然而古刹的数百口难民全都指望着他。
部ຖ队成功从上海战场突围让这位年轻的国军师长声名鹊起，已经成为了全师的精神力量，但许多战士都只在训话时远远看过他，甚少有围坐谈话的机会，此刻见沈培楠没有长官架子，又早都躺腻烦了，就都大着胆子说起话来，大家痛痛快快的骂了一会儿日本人，又开始了他们粗鲁的玩笑——对女护士的容貌身材评头论足，这些曾经以婉约羞涩著称的女学生倒也不介怀，她们早ຉ把自己้当成了合格的战士，假意朝他们翻白眼，嘴上却微笑着，她们打心眼儿里敬爱这些为国而战的流氓，随着战事的步步紧逼，这种爱已经超出了她们的淑女风度，变成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母性，她们简直像宠爱孩子一样宠爱这群面孔脏污、举止粗俗的兵痞。
沈培楠拍了孙继成一脑แ瓜，一把将皮夹子抽回来，道：“这是我弟弟。”
炮火声接连不断，一声声枪响像平地下起了急雨，越来越密集，急促，几架银色飞机划过夜空，在身后拖出摇摇晃晃的白色烟雾，吱悠悠一声尖锐的哨响，嘭的一声，炸弹不知在哪儿爆炸了，他们大步朝寺庙跑去，两扇破木门被嘭的一声推开，殿内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我去过沈家，一个人都没有，一定是他来通风报信了，你们才跑得这么เ快！”陈宗义的声音被酒烧得低哑，自顾自截住了他的话头，恍若受了什么刺激，纵身一扑，一把卡住莫青荷的脖ๆ子，一下下往墙上撞，口中ณ发出困兽般的低声咆哮，“我知道你们是一伙的，你把他弄到哪里了？啊？”
南方的冬天，说不上天寒地冻，但那风却阴冷潮湿，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莫青荷冻得打哆嗦，沈飘萍就望着他笑，道：“你们北方人，不大习惯我们这里的冷天。”
来延安的第一个夏天过去了，肃杀的秋风一日紧似一日，莫青荷起了个ฐ大早，捧着搪瓷缸蹲在墙根刷牙，一阵干冷的北风卷着黄沙扑面而来，他被沙子迷了眼睛，哗哗的直淌眼泪。朦朦胧胧的泪光里，只见老谢绕过一道土墙，手里捏着一份文件大步往前走，身后跟着一名小战士，老谢边走边吆喝：“专家！我们需要更多了解无线电å技术的专家！这件事情你立刻替我转达下去！马上去办！”
现在是几点钟了？是傍晚还是黎明，是第一夜，还是已经到了隔天？
“沈某的私事，无可奉告。”沈培楠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讶异陈宗义的讯息灵通，想必跟日本人那ว边脱不了干系，这么一想，他就从对方看似不温不火的笑容里读出了几分来者不善的味道，当即瞥了他一眼，道：“陈兄，要是杭老板也背着你，跟别ี人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过奖。”水谷不愿意跟他对视，低头看见那只小黄猫正蹲在自己脚边，专心的用舌头梳理毛发，他把猫儿抱了起来，那柔软的身体悬在半空，挣扎了两ä下，伏在水谷膝头，却警觉的瞪圆了眼睛，注意着对面主人的动静。
夜越来越深，外面的雨势渐渐小了，风却大了起来，院子里的树木被刮得东倒西歪，咔嚓一声，不知吹断ษ了什么，几名下人跑出去出去巡视，隔着窗户，隐约能ม听见吵嚷的喊话声。
沈培楠看见这一堆东西，早明白了个大概，又拿起一只沉甸甸的金镯子掂了掂，沉吟道：“如今稍洋派些的人家都不兴这个了，我下午早一点回来，带你去洋行挑只好的女士手表。”
“莫老板，莫爷！咱们是老相识，我花了高价儿请您，把这么大一间屋子给您单独用着，你说你，啊？他朱小云的小生戏最近这么เ红，求着我我都不找他，专把戏给您，您不能这么糊弄我呀，您听听您今儿的戏，让我怎么说！”
莫青荷正端着茶杯喝茶，一口水呛住了，急忙掏出手绢，捂着嘴猛烈咳嗽，他好容易缓过劲来，急忙为自己的失态道歉。陆婉仪不介意，她摆弄着手腕上的一只银镯子，把手绢从镯子里穿过来拉过去：“我听说沈家人都很难相处，你跟的那ว位沈三少爷，过去还曾为枪杀伶人进过监狱，你不怕吗？”
“他的后台就是蒋陈宋孔中的陈家，他一直说自己是老实本分的商人，只认金条不谈政治，这个ฐ年头，不涉及政治的人，有谁敢做这么大的生意？”沈培楠道：“我摸过陈宗义แ的底儿，倒不担心他，但他背后的陈氏家族跟老蒋关系太深，如今共|匪利ำ用舆论步步紧逼，党内主战主和主降的都等着老蒋拿主意，这个敏感时期，你少跟杭云央往来，如果他问起咱们家里的事，一个字也不要透露，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