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一，一对儿红”活动的开展，使学校方แ面意识到เ，目前进一步提高教学水平的关键在于提高学生——特别是干部子弟们——学习的自觉性和积极性。这不仅需要学校方面做工作，还需要家长方面的有效配合，也就是说，需要家长们对自己子女的学习状况进行必要的监督，施加必要的压力。为此，学校方แ面决定，在十二月初的第一个星期日，初一年级各班举ะ行学生家长座谈会，一方面向家长们汇报学校方面近期来所做的工ื作，另一方面吁请家长们配合学校方面的工ื作。
为了使这次家长会举办得更完满，各班都进行了积极的准备工作。绘制ๆ各类评比图表；制作壁报；开辟五彩园地，展览优秀作业，作文；全面介绍本班同学们各方面的情况。在开会的当天，各班的班干部和部ຖ分热心公益的同学也应邀来到学校，协助老师接待客人。对学生们来讲，能应邀来学校协助老师举办家长会，是一种荣誉，一件很体面的任务。初一&ุ#ี8226;一班获此殊荣的共有七人，除四位班干部外，还有三名干部子弟。
星期天早晨八点钟，距离预定开会时间还有一小时，家长们就开始6续出现在校园里。最早赶到เ学校的是附近四季青公社各生产队的农民。六十年代中ณ国大6的农民处于社会的最底层。他们不享有国家所提供的任何生活保障，却承担着全社会最沉重，最艰苦的劳动。人民公社的三级管理体制象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农民牢牢地束缚在土地上，使他们变为ฦ了几乎没有任何人身自由的现代农奴。对于农民而言，社ุ会主义的“学堂”——特别是那些大学、中ณ学——都是些了不起的地方。那里一个最普通的老师都是国家正式的干部ຖ，下放到เ村里都是比大队党支部ຖ书记还要大的“官”。大队党支部书记在人民公社ุ的三级管理体制中ณ只不过是一名中层管理人员。但在他所管辖的地区内，却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土皇帝”，治下数以千计子民的生死荣辱完全取决于“他老人家”一念之间。然而，这样一位在农民眼中ณ拥有无尚权威的大队党支部书记在政府体系中ณ却仅仅只不过是一个最低级，未入流的干部，没有级别，没有工资，只拥有一份微薄的生活补贴。地位还不如“学堂”中的一位普通教师。因而农民们对“学堂”的确有着一种诚惶诚恐的“畏ั”。除了这种诚惶诚恐的“畏”，农民们对“学堂”及“学堂”里的老师们还有一种自内心的“敬”。因为“学堂”里的老师们可以把他们的孩子从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土娃儿培养成一个“吃皇粮”的国家干部，培养成一个比大队党支部书记还要大的官儿。接到学校开会的通知，农民们当然不敢怠慢。他们穿起自己最干净最整齐，过节时都舍不得常穿的衣服，早早就赶到了学校。走进布置一新的教室，见到เ年轻漂亮，笑容可鞠的班主任老师和衣衫笔挺，气宇轩昂负责接待的学生们，他们顿觉手足无措，连站都不知该往那里站。他们那ว种诚惶诚恐，见人就点头哈腰的神态使老师和负责接待的同学们都感到很不习惯，很不自在。
稍后一些到เ来的是附近各高等院校的知识分子们。知识分子们大多比较重视子女的教育。许多人都是夫妻一起来参加家长会的。这些知识分子们与老师略事寒暄，在来宾登记簿上签过名之后，便纷纷来到เ墙边，饶有兴趣地观赏着壁报，优秀作业作文展览，及各类评比图表。他们或指指点点，悄声评议；或默默观赏，仔细品味，显然都在认真地研究比较着自己้孩子与其他同学之间的差距。
随知识分子们之后而来的是各军队总部大院的军官们。先到来的是一批校级军官。这些拥有上校，大校军衔的军官都是一些师级，副军级的干部，各总部机关具体业务部门的骨干，平常工作繁忙，连星期日都很少有时间休息。今天学校开家长会，正好趁机“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们之中许多人过去在同一个部ຖ队，是枪林弹雨中ณ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解放后分配在北京的脑机关工作，只因为单位不同，日常事务繁忙，多少年都没见过面了。今天想不到在孩子们的学校里碰了面，那种喜出望外的亲热劲儿使他们自己也变成了孩子。拥抱，握手，相互打闹，人还在走廊里，笑声、喧闹声就已๐经传进了教室。那笔挺的将校呢军装ณ，那金光闪耀的领章、肩章，晃得老师、同学们眼睛都花了。沉浸在意外的欣喜与欢乐中，他们三五成群地涌进教室，畅谈别后的经历，全然忘记了自己到เ这里来的目的。无可奈何的班主任老师只好让同学们分头拿起签名簿，一处一处地去请各位家长签名。林佳玉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军装笔挺的家长们，一位和林佳玉关系不错的干部子弟后勤学院的方一宁主动为ฦ林佳玉介绍各种肩章，领章的识别方式。肩章标志军衔，肩章上有两条横杠的是校级军官，两杠三星的是上校，两杠四星的是大校……。领ๆ章标志军兵种，领ๆ章上有坦克图形的是装甲兵，有交叉铁锹图形的是工程兵……。就在方一宁介绍得津津有味时，门外又来了几位家长。其中ณ一位中ณ年男子身着银灰色中ณ山装，身材高大，气度非凡。他刚一跨进教室，靠大门最近的几位校级军官们就不约而同地立正，向他敬礼。那中ณ年人含笑点头，一一回礼。见此情景，老师意识到来者身份不凡，示意林佳玉拿签到簿请其签名。那ว中年人从衣袋中掏出一支镶金边的派克笔，在签到簿刘ถ南江一栏的后面很潇洒地签上了刘厚林三个大字。原来他就是刘ถ南江的父亲，中ณ国人民解放军的那位军械部部ຖ长，一位拥有中将军衔的高级军官。林佳玉刚刚听方แ一宁介绍过，按规定将军们参加非公务性活动是不能穿军装的，看来方แ一宁说的果然不错。在刘部长之ใ后，又有两位将军光临。一位是丁芷兰的父亲，炮兵的副司令；一位是王丽ษ娟的父亲，海军后勤部的部ຖ长，都是拥有少将军衔的高级军官。几位将军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些校级军官们纷纷赶过来向将军们敬礼或握手寒暄。教室里乱成了一锅粥。就在这时方แ一宁又趁乱跑过来，有几分神秘地要林佳玉跟他到เ学校门口看看。
来到校门口，眼前的景象不禁使林佳玉吃了一惊。校门口原本萧瑟冷清的土路两侧现在停满了各式各样豪华的小轿车，长长的车队一直排到了北洼路上，最少有一百多辆。初一年级六个ฐ班不过才有三百多名学生，家长有资格乘坐小轿车的居然就有一百多位，同学之中干部子弟之多真是大大出了林佳玉的想象。方一宁不无炫耀地向林佳玉介绍起有关车的知识。“华沙”，“胜利2o”是配置给上校，大校一级官员乘坐的公务车。“伏尔加”，“迪克”是少将们乘坐的公务车。那种黑色或银灰色，长车身的“吉姆”是配备给部队里中将以上官员，地方上部ຖ长、中央委员以上官员们个人乘๖坐的专车。细心的林佳玉注意到เ，在长长的汽车行列中，这种长车身的“吉姆”居然有七、八辆之多。
当林佳玉他们被老师派人叫回教室时，家长们已经就座，会议即将开始。教室里的课桌除了沿墙摆放外，还在教室中ณ央仿照ั一般会议室的模式摆放成了一个中空的长方形。会议本来没有安排座次，家长们可以随意就座。但实际坐下来时，家长们自然而然地就分成了堆儿。在长方形的南侧就座的是那些肩章领ๆ章金碧辉煌，海6๔空三军的高级军官们。高级军官们坐在了一起，知识分子们就颇有自知之ใ明地“退避三舍”，坐到เ了长方形的北侧，高级军官们的对面。自觉低人一等的农民们则无声无息地溜到知识分子们背后，散坐在了那些靠墙边的椅子上。在长方แ形东端，也就是长方แ形的窄边，就座的是那三位身穿便服的将军。那ว里虽然还有富裕ษ的座位，但无论是那些军装ณ笔挺的校级军官们，还是那些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们都不好意思和将军们挤坐在一起。那里无形中就变成了类似于宴会的席，会议的主席台之类的地方。班主任老师敬陪末座，带领学生们坐到了将军们的对面，长方形的西端。林佳玉的任务是协助老师做会议记录，因此老师特地在自己身旁给林佳玉留แ了一个座位。
会议开始，主持会议的班主ว任老师先向各位家长介绍了学校的翻身计划和近几个月来学校方面所做的各项努力。班主任老师表示ิ，召开这次家长会的目的就是要向家长们汇报情况，听取家长们的意见，希望家长们能与学校方แ面配合，共同作好孩子们的教育工作。班主任老师诚恳的话语使得许多家长，特别是那些知识分子们，深受感动。因而当班主任老师邀请各位家长们提意见时，先言的就是那些来自附近各高校的知识分子们。他们表示，感谢学校方面为孩子们所作的一切。严师出高徒，学校方แ面对孩子们的严格要求是非常必要的。作为家长，他们愿尽全力配合学校的工作，对自己้孩子的学习加强督促与检查。部ຖ分家长还提出了一些与学校方面加强联系互相协作的具体建议。这些知识分子也都是从事教育工作的，深知当老师的甘苦。他们由衷的感谢及对学校工作的高度评价使班主任老师心里暖洋洋的。她一边仔细地倾听着家长们的言，一边认真地记录着每一位家长所提出的意见与建议。
沉浸在一种辛勤耕作终获肯定的喜悦中，班主ว任老师并没有觉察到เ会场中的气氛正在生着微妙的变化。先注意到这变化的是林佳玉。他本来的任务是协助老师做会议记录。但十三岁的男孩子还有着浓重的小娃ใ娃心态，好奇，爱动，喜欢凑热闹。林佳玉一边记录，一边偷偷地打量着那些高级军官们各式各样金碧辉煌的领ๆ章与帽徽。无意间他注意到，随着一位接一位家长对学校工作的肯定与赞扬，那ว些高级军官们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他们交头接耳，似乎在小声议论着什么，然后公推坐在校官方阵东南角，和将军们距离最近的一位空军大校，代表大家和将军们小声说了些什么เ。得到将军们肯之ใ后，那些校级军官们便迅安静了下来。他们个个正襟危坐，神态严肃，仿佛是一些即将出征的战士，正在等待着去厮杀，去战斗ç。林佳玉敏锐地觉察到在这些高级军官们之中似乎正弥散着一股可怕的火药味，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似乎就要生了。
知识分子们的言告一段落，热烈的会议场面暂时冷清了下来。班主任老师抬起头，含笑扫视全场，询问还有哪一位家长要言。一位肩章上两杠三星，身穿6军绿色军装的上校军官应声举起手来。
“请，”班主任老师做了一个ฐ肃客的手势。“您是…………？”
“我是李飞的家长，总政治部的李林义。”上校站起身来，落落大方地作了自我介绍。“………刚ธ才听了老师的介绍和各位家长的言，很有些感想。教育好我们的下一代不仅是教育工作者们义แ不容辞的责任，也是各位家长的热切希望。在这方面师院附中ณ做了不少有益的工作，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这一点应该予以充分的肯定。不过在肯定成绩的同时，我们也不应忽视工作中所存在的缺点与问题。……”上校讲到这里时有意顿了一下儿，犀利的目光依次扫过坐在对面的每一位知识分子。他那严肃的神态与冷峻的目光与刚才各位知识分子家长言时那亲切的笑容与感激的神情截然不同。一丝隐隐的不安在班主任老师心中掠过，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钢笔。“……在这里我先谈谈我个人的看法。我认为，所谓教育工作说到เ底就是要教书育人，而教书的最终目的是要育人。在前一阶段工作中，师院附中的老师们却忽视了这一点。他们在教书的过程中ณ，对学生不问家庭出身，不讲阶级路线，大搞智育第一，分数至上，把学习成绩的优劣作为ฦ衡量学生的唯一标准。这种做法完全背离了我们党的教育方针。什么是我们党的教育方แ针呢？那就是‘教育为ฦ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也就是说，办教育先要解决向什么人开门，为什么人服务，培养什么人的问题。在旧社会，学校的大门是向有钱人家子弟开放的，培养的是地主ว，资本家的继承人。而我们社会主义แ的学校，共产党领导下的学校则应向工人，贫下中ณ农子弟开门，向革命军人，革命干部子弟开门，我们所要培养的是又红又专，具有高度政治思想觉悟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大搞智育第一，分数至上，表面上看起来是不偏不倚，是任人唯贤，但实质上是背离了我们党‘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根本方针ฤ，背离了我们党办教育要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要向工ื人，贫下中农子弟，革命军人，革命干部子弟倾斜的基本宗旨……”
李上校语含风雷，侃侃而谈。主持会议的班老师和所有在场的知识分子们脸上都变了颜色。在195๓7年那ว场可怕的反右斗争中，“反对党的教育方แ针”，或者说，“背离党的教育方แ针”这一类莫须有的罪名曾使成千上万善良的知识分子们被打成“右派”，跌入了万劫不复的十八层地狱。今天有人旧ງ话重提，这些知识分子，特别是从事教育工作的知识分子们，焉能ม不闻声而色变。林佳玉一边做记录一边注意到，安老师的额头上转眼间就渗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她手中的钢๐笔颤抖得厉害，半天都未记下一个ฐ字来。十三岁的小孩子虽然还弄不太清楚李上校所讲的那些大道理，但从他所记录下来的那些字句中，林佳玉也看得出来李上校是在指责老师和学校方แ面没把工作做好。作为ฦ班上的优等生，林佳玉平时备受老师与学校领ๆ导的呵护。今天有人无端指责老师和学校领导，说得老师脸色苍白，浑身抖。林佳玉自然愤愤不平。但除了紧握手中的钢笔，狠狠地瞪上李上校几眼之外，十三岁的小男孩也没有其他什么办法可以助老师一臂之ใ力。
“……据我个人所知，由于奉行了智育第一，分数至上的错误方แ针，在师院附中读书的工人，贫下中农子弟，革命军人，革命干部子弟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关心与照ั顾，相反却常因学习成绩不好而受到老师们的歧视与嘲讽。这种歧视与嘲讽严重地挫伤了孩子们的学习的积极性与自信心，使他们之中不少人产生了浓重的自暴自弃的情绪和自卑自贱的心理。例如…………”
李上校仍在侃侃而谈。班主ว任老师用手肘轻轻推了推坐在身边的林佳玉，压低声音说道：“快，去请校长来！”极度的震惊之余，年轻的女老师意识到了问题的严å重性，意识到了她个人根本应付不了目前的局势。
林佳玉放下手中的钢笔，悄悄溜出教室，撒腿就向二楼ä的校长室跑去。在小孩子们的心目中ณ，请校长就是为老师搬救兵。校长的权威当然远胜于老师。别看李上校在安老师面前指手画ฑ脚，神气十足。校长一来，他肯定就蔫儿了。
校长和学校党支部的的赵书记正在校长室里研究工ื作。赵书记是原来教高中政治课的一位中年女教师，人生得很文静，很秀气，平常无论是待老师还是对学生都十分亲切，没有一点儿所谓书记的架子。赵书记的在场使林佳玉对校长的畏惧减轻了许多。他气喘吁吁地刚把李上校的原话向校长学说了两三句，赵书记脸上就变了颜色。她二话没说，拉起林佳玉的手，和校长一路小跑，匆匆赶到了初一、一班家长会的现场。
“…………教育工作千头万绪，最根本的一点是要把握住政治上的大方向。只有把握住了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这一根本方向，我们所作的一切才会有利于我们的社会主义แ革命与社ุ会主ว义建设事业；反之，所作的工作越多，对我们事业的危害也就越大。在这个问题上，我希望师院附中的同志们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当校长和赵书记来到会场时，李上校的言已近尾声。他肩章领章上那ว金碧辉煌的标识使校长和书记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一位比海淀ຖ区教育局局长地位还要高出许多的官员。这样一位高级军官很严å肃地指出，师院附中的工作背离了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根本方向！校长头上的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他脸色苍白，不声不响地和赵书记在一个角落里悄悄坐了下来。林佳玉兴冲冲地把校长请了来，满以为可以为老师解围，为学校出口恶气，没想到เ校长刚进会场就蔫儿了，一句话都没敢说。林佳玉有几分困惑，几分迷惘，颇为失望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校长和书记的到来却使班主任老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班主任老师用目光示ิ意，请校长和赵书记到前排就座。赵书记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安老师继续主持会议。
继李上校之ใ后，一位大校站了起来。这位高级军官显然是工农出身的干部，文化程度不高，说起话来完全不象李上校那样咬文嚼字含而不露。他一上来就直截了当地指责师院附中歧视干部子弟。他历数了自己的孩子如何因迟到而被老师罚站，如何因上课不注意听讲而被老师用粉笔头打，如何因回答不出问题被老师在课堂上当众挖苦嘲弄……。那位大校不无伤感地回忆说，有一次孩子就因没有按时完成家庭作业而被老师处罚，放学后不能ม回家，被留在教室里补作业、抄课文，直到天完全黑了，才顶着风雪回家。十三岁的孩子一个人摸黑回到家时，人已经滚成了泥球。……老师的歧视，同学们们的嘲讽，加上考试总不及格，孩子一提起上学就畏ั缩，每天早晨都磨蹭着不想起床，不愿到学校去，说起学校的事总是眼泪汪汪的。…………那位大校说着说着不觉动了感情，他愤怒地拍着桌子质问道：“………老子当年提着脑袋在枪林弹雨里干革命，不就是为了孩子们今天能过上幸福生活吗！旧社会咱人穷上不起学；今天革命胜利了，咱的孩子上个学为ฦ什么还这么เ难？今天我倒要问一问，这师院附中ณ到底是不是咱共产党办的学校？这些老师到底是不是咱共产党的人？…………”
那位大校慷慨激昂的质问在高级军官之中引起了强烈的共鸣，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控诉”师院附中对干部子弟的歧视与“迫害”，气势汹汹地质问为ฦ什么师院附中的老师总是和干部子弟们过不去？为什么每次考试总是干部子弟们不及格？为什么共产党办的学校就不能照顾ุ一下儿共产党人的后代？暴风骤雨般的控诉与质问压得校长、书记抬不起头来，压得班主任老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高级军官们剑拔弩张，整个教室中弥散着一股浓重的火药味。知识分子们个个噤若寒蝉。四季青公社ุ的农民们听得目瞪口呆。…………
一阵猛烈的“排炮”过后，会场上暂时沉寂下来。丁芷兰的父亲，那ว位炮兵的副司令与其他两位将军小声地交换了意见之后，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代表所有在场的军官们作了一个简短的总结性的言。在言中，他承认部ຖ分同志由á于感情冲动，话说得是有些过头了，不少意见也带有一定的片面性。不过他希望师院附中的同志们能ม本着有则ท改之ใ，无则加勉的精神来对待这些意见与批评，不要过分计较枝节问题。因为这些同志们直言不讳地提出了一个带有根本性的问题，那就是办教育为什么人服务的问题。以及如何贯彻执行党的教育方针的问题。这一点希望能引起师院附中同志们的高度重视。
将军的讲话等于为师院附中前一阶段工ื作中的失误定了性。将军的措辞虽然委婉，语气亦十分平和，，但那ว冷冰冰的结论却使老师和校长从心底感到เ不寒而栗。
将军作了总结性言之ใ后，其他军官们便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在场的知识分子们心里都很明白，这是一个ฐ敏感的带有政治性的话题。他们不敢随便插嘴，也不能随便插嘴。而那些来自四季青公社的农民们根本就没弄懂什么“方针”“方向”，什么“无产阶级政治”之类高深莫测的政治术语，就是想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整个会场再次沉寂下来，沉寂得使人窒息，沉寂得使人感到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压抑。就在这死一般的静寂中，坐在“知识分子方阵”东北角，最靠近的“将军席位”的一位中年妇女举起手来。
“请……”安老师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她正在努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面临着巨เ大的精神上与心理上的压力，她并未忘记自己้主持会议的职责。“您是……？”
“我是王晓燕的母亲，国防工业部办公厅的赵微。”
林佳玉闻声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着那位中年妇女，自己同桌的母亲。那圆圆的脸盘，那明亮的眼睛，那ว眼中ณ的神韵，确实很有几分象王晓燕。那中年妇女衣着简朴，气度雍容。她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向老师及各位家长点头致意，犀利的目光扫过了整个ฐ教室，扫过了每一位家长的面庞。
“……刚才各位同志的言我都听了。同志们的言指出了师院附中前一阶段在具体教学方法中的缺点和不足。这确实应该引起师院附中同志们的重视，并在工作中加以改进。不过我们不能ม仅仅依据这些缺点和不足就认为师院附中ณ的同志们没有执行党的教育方针ฤ，就认为ฦ师院附中的同志们排斥打击干部子弟。这种说法不仅言过其实，而且很不公平，很不负责任。师院附中ณ是我们党办的学校。师院附中的老师们勤勤恳恳地想把学校办好，想进一步提高教学质量，就是在培养社会主义革命与社会主ว义建设事业的接班人，就是在执行党的教育方แ针。任何人在工作中都会有失误，都会有不足之处。攻击一点不及其余，随意将别人工作中ณ的缺点与不足上纲上线，这不是对待自己同志应有的态度。……”
王晓燕母亲的一席话在整个教室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在这种时候，居然有人敢于顶风逆浪，为ฦ学校为老师们说句公道话，校长和老师的眼圈一下子都红了。在座的知识分子们则纷纷向王晓燕的母亲投来钦๔佩的目光，钦佩她在这种场合下居然敢捋将军们的虎须，居然敢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几位将军皱起了眉头。那些校级军官们更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激愤之情溢于言表。总政治部ຖ的李林义上校正要愤怒地拍案而起，一位眼明手快的空军上校探起身一把就拽住了他的手臂。那位空军上校在李上校耳边小声嘀ถ咕了几句什么，李上校不觉吃了一惊。刹那间，原本气鼓鼓的李上校一下子就象泻了气的皮球似地瘫坐在了椅子上。几位穿空军制服的高级军官急急忙忙与坐在自己้周围的军官们交头接耳小声嘀咕了一些什么之后，所有的军官们，包括那ว几位将军，便都安静了下来，无可奈何地坐在那里听任王晓燕母亲继续言。
“……过去我的孩子学习也不太好，期中ณ考试数学不及格。不过据我所知学校方面并没有排斥或歧视学习不好的学生。学校方面在同学之间开展“一帮一，一对儿红”活动，组织学习好的学生一对一地帮助学习不好的同学补习功课。老师和同学们的热诚帮助不仅使我的孩子通过了补考，而且对学习的兴趣有了明显的增加。尤其在数学方面有了长足的进步。在这里，我代表我们全家，向学校里的老师们和所有热心帮助过我女儿的同学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王晓燕的母亲说到这里，转过身来对老师和所有在场的同学们真诚地鞠了个躬。王晓燕母亲的举ะ动使所有在场的同学们深受感动。
安老师忙站起身来还礼；“这-ๅ-ๅ--这是我们应该做的，---ๅ--ๅ-”安老师只说了一句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学校的领导和各位老师为教育好我们的孩子是尽了心尽了力的。如果我们自己้孩子的学习成绩依然不理想的话，我们作家长就应该作一点儿自我反省，看我们是不是对自己孩子要求不严，过于娇纵，不能一味地把责任推给老师和学校，不能一味地责怪别人对孩子们关心照顾不够，更不能一味地上纲上线，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把工ื作方法上的不足政治化。…………”
王晓燕的母亲义正词严å，一席话说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据。将军们和那些校级军官们默然无语。在场的知识分子们纷纷点头表示ิ赞许。
“还……还有哪位家长要言吗？”安老师的声音依然有几分颤抖。她用她那ว柔和的目光扫视全场，征询家长们的意见。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饱经风霜的知识分子们都有自知之明，没有人敢在这种场合下，就这种问题表自己的看法。而那ว些高级军官们则好象被王晓燕母亲身上所特有的某种气质所震慑，个个神情颇为ฦ沮丧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响。会场上的气氛显得有几分尴尬。
“还有哪位家长要言吗？”安老师再次征询家长们的意见。
安老师清澈的目光扫过每一位家长的面庞。那些来自四季青公社的农民们坐不住了。学校方面郑重其事地邀请自己来开会，其他家长们言都很踊跃，自己้似乎ๆ也应该说上两句。但要言的话又该讲些什么呢？这些来自四季青公社的农民们从刚才激烈的争论中也已经听出来，有些家长是在说学校好，有些家长是在说学校不好。自己的孩子就在这里读书，自己当然不能说学校不好。但要说学校好老师好又该从哪儿说起呢？王晓燕母亲的言启了他们。师院附中是共产党办的学校！这些来自田间地头的农民虽然没有什么เ文化，但19๗49年以来的风风雨雨却他们却深深懂得，在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国家里，凡是与共产党沾边的事儿只能说好，不能ม说坏，否则就要倒大霉。于是乎ๆ这些农民便一个个站了起来，结结巴巴๒地颂扬起学校好，老师好，共产党好，社会主义好。今年生产队里获得了大丰收，心里美萝卜个ฐ个ฐ足有二斤多重。这都是毛主席领ๆ导得好，总路线好，大跃进好，人民公社好。……老实巴交的农民们一个ฐ接一个，一本正经地背诵着那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标准“颂歌”，弄得将军们和那些高级军官们哭笑不得。但他们又不便打断ษ别人对共产党的“颂扬”，只好皱着眉头坐在那里静听。知识分子们暗中笑破了肚子，但脸上又不敢显露出来。个ฐ个绷着脸坐在那里洗耳恭听。一场风雷滚滚，剑拔弩张的家长会便以这样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喜剧方式结束了。
对于林佳玉和他的同学们，十二月初的这次家长会只不过是一幕轻喜剧，一阵过眼的烟云。然而对于老师，对于校长，对于北京市有关当局来讲，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一，上午第二节课刚下课，班主ว任安老师就气喘吁吁地跑来把
林佳玉叫到了校长室。在校长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位身穿黑色中山装的陌生人，身体躬得象一只大虾米。校长和赵书记正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前，向他汇报着什么เ。那陌生人一边听汇报，一边翻看着桌上那厚厚一摞会议记录。他眉峰紧锁，脸色阴沉得可怕。见到เ安老师领着林佳玉进来，校长忙向“大虾米”介绍道：“……总政李林义แ讲的那段话就是这个学生记录下来的，安老师虽然没有来得及做记录，但她在场，可以作证明。……”
“……李林义是什么东西，居然跑到我们北京市里大喊大叫。----”校长的话还未落音，“大虾米”已气得跳了起来。“--ๅ----你们给我顶住！老子是为ฦ党办教育，为国家培养人才的！不是给他们当奴才，伺候他们那些少爷小姐的！老子就是要因材施教，就是要认人唯分。他们要是不满意，让他们带着他们的孩子滚蛋！……”“大虾米”拍着桌子大雷霆。校长尴尬地连忙叫安老师带林佳玉离开校长室，然后小心地关紧了房门。
在二楼的走廊里，林佳玉好奇地问老师，那“大虾米”是谁？他来学校干什么？他为ฦ什么那么เ大的脾气？…………。林佳玉年纪虽小，但察言观色也能明白，“大虾米”是站在校长和老师们一边的，他骂的是昨天来开家长会的那些高级军官们。“大虾米”的语言虽然粗俗，但为人似乎ๆ还很爽直，敢说敢讲，敢怒敢骂。林佳玉心想昨天要是“大虾米”在场就好了。他好奇地向老师打听“大虾米”的来历。心事重重的安老师只是简单地告诉林佳玉那ว“大虾米”是市委文教部部长，是来学校检查工作的。
市委文教部部ຖ长亲自到学校来核实情况使安老师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明白这是一场带有政治性的风波。自己作为一名家庭出身也有问题的青年教师，一但被卷入其间后果肯定不堪设想。自己้要想避免被卷入风波，从现在起就必须谨言慎行，步步留心。因而当林佳玉好奇地向她打听情况时，安老师连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其实安老师当时也并不了解产生这场风波的深层的社会背景，六十年代初，在以彭真为的北京市委大抓中学教育质量时，干部子弟们也正开始大量涌入北京市各中学。当年，“干部子弟”是有严格定义的。按中央的有关规定，在校大中学生填报“家庭出身”时，父母早年参加革命，1้945年以前入党者才能称为ฦ“革命干部”；如父母为现役军人，194๒9年以前入党者才能称为“革命军人”。只有“革命干部”及“革命军人”的子女才能称为ฦ“干部子弟”。而在六十年代初的的北京城中ณ，所谓“革命干部”，职务大多已在司局级以上，所谓“革命军人”，官阶也大多在师级以上。这些人的子女实际上也就是共产党高级官员的子女。共产党的天下是用枪杆子打出来的。在早ຉ期颠沛流离烽火连天的战争岁月里，只有maozedong，刘少奇之类少数高级领导人有条件结婚生子。绝大多数中ณ下层干部ຖ都是在抗日战争后期或解放战争初期，共产党已经有了巩固的根据地之后才成家立业的。六十年代初期他们的子女正值上中学的年纪。由á于这些人大多出身工农，家庭中本来就缺乏相应的文化氛围，加之进城之后社会地位骤升，对子女难免有些娇็纵，因此他们的子女在学习方面大多表现不佳。以彭真为的北京市委大抓教育质量问题，当其冲的就是这些干部子弟。干部ຖ子弟在学校所承受压力的急剧增长，引起了家长们的强烈不满。师院附中家长会上的风波就是军内高级干部对北京市委，对北京市教育系统不满情绪的一次集中ณ的爆。这次事件引起了北京市有关部ຖ门的高度重视。虽然当年彭真在党内位高权重，以彭真，刘仁为ฦ的北京市委并不会把几名小小少将，中将之类的官员看在眼里。但经过一番๘幕后调查，北京市委现这种不满情绪带有相当的普遍性，尤其是在部队的高级干部中，更为强烈。为了缓和矛盾，尽可能地平息这种不满情绪，市委决定在狠抓教育质量不放松的同时，允许各学校在政治方面给予干部ຖ子弟们一些特殊的“优惠”与“照顾ุ”，以满足他们心理上的优越感。
根据市委的指示ิ，各个学校迅采取了相应措施，积极吸收干部ຖ子弟入团，增加各级团干部ຖ中ณ干部子弟的人数，在高年级适量吸收一些高级干部子弟入党。依据学校领导的布置，师院附中初一年级各班也进行了班委会的改组，吸收了一些干部子弟担任班干部ຖ。初一（一）班班委会改组，王晓燕出任了文娱委员，来自海ร军大院的梁曼云出任了劳动委员。各科总成绩位列全班第一的李文媛仍为班主ว席，总成绩第二的林佳玉仍为学习委员。同时学校方面大力倡导“一帮一，一对儿红”活动，加强了对干部子弟在学习方แ面的帮助，缓和了矛盾，暂时稳定了学校的局面。